第31章 第31章
两人回时，天色已晚。
太夫人屋中还没掌灯，梅青却守在林煦屋前。
她见着魏桓背着林煦回来，面上丝毫不展惊讶，反而上前关切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反倒是林煦有些羞赧，小声说道：“没事，就是脚崴了。”
梅青帮她从魏桓背上下来，搀着她的胳膊：“带药了吗？我那边备了跌打损伤的药。”
林煦道谢，而后说道：“有的。”
“那就好。”梅青扶她进屋坐下，转身对魏桓说，“太夫人叫世子过去一趟呢。”
魏桓点头，却没急着过去，而是蹲下身子，托着林煦伤的脚腕，要帮她把鞋脱下去。
手被林煦摁住，她轻声催促道：“你快去吧，真的没事啊。”
魏桓没听，脱了她的鞋袜。
就听梅青轻嘶一声：“怎么这么严重？”
昏黄的灯火下，原本纤细的脚腕已经肿得像个馒头，莹白的皮肤隐隐现出青紫。
魏桓目光微暗。他将林煦另一只脚的鞋袜也脱去，托着她的双腿放到榻上，扯下被子帮她盖上。
他站起来，低头看着林煦：“等我回来上药。”
林煦点头。
梅青跟着叮嘱：“院里就有咱们自己的女使和小厮，你若有什么事，唤她们进来就成。”
林煦再点头。
魏桓跟着梅青出去，临到门口，掀帘的手却迟迟放不下去，他再回头，就见林煦乖巧地窝在被子里，姣好的面容被灯火映得半明半暗。她朝他挥手：“快去吧，快去吧，我真的没事。”
——
魏桓走后，屋内极静。
林煦呆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无聊。
路上走得太慢，晚饭也没有吃，林煦摸摸空瘪的肚子，想着魏桓回来是不是也会觉得饿。
她来的时候，好像听小沙弥说，这个院里有自己的小厨房，里头备了一些米面之类。
林煦想了一会儿，掀开被子看了看自己的脚，虽然肿得有些吓人，但现在却也不大疼了。
而且崴个脚罢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么想着，她拖过来药箱，从中取出一个白瓷瓶，将瓶里油液倒在手心一些，揉搓热后捂在脚踝。
她不愿麻烦女使，还想着做顿饭当给魏桓负荆请罪，套了鞋袜便一瘸一拐地出去了。
山间的晚上更冷，女使和小厮们都回小屋候着，廊下没什么人。
林煦畅通无阻地摸到厨房，打开柜子，就找到了现成的干面。
环顾一圈，除却柴米油盐，竟也没有找到旁的，菜蛋一类，统统没有。
林煦拿着一把干面发愁，这要怎么弄？
也没别的办法，她只好点火烧水，抽出一把干面扔了进去。
这样煮了一会儿，想了想，往里倒了一勺盐。
站在锅边看了一会儿，想了想，又往里倒了一勺盐。
原本清澈的水逐渐变得浑浊，而后翻涌起细密的白泡，林煦知道怎么判断面条生熟。
她用长长的筷子挑起一根，扔到砧板上，用手指戳断，看了看断面是否还有白心。
经鉴定没有。
面已经煮好了。
林煦撤了火，等国内渐渐平息，才将里面漂浮的面条捞到碗里。
等等，颜色好像不太对劲。她刚刚是不是应该在碗底加一点酱油和醋之类的。
林煦皱眉看了一会儿，最终放弃。她将一碗白净的面条放在托盘里，又放上两双筷子，端着原路返回。
虽然走得不大平稳，但她刚才特地没留太多面汤，倒也没有洒出来。
走到廊下拐角时，突然起了一阵不小的风，一下就将檐角的灯笼给卷灭了。
林煦脚步顿了一下，看了一眼那灯，莫名觉得有些诡异，刚想继续往前，就听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这盏灯吹灭了，前面的灯也在风中忽明忽暗。她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许是听错了吧。大约是风声。
这个念头刚起，那声轻笑就又响起，好像猜出她的想法，笑得令人无法忽视。
林煦使劲闭了下眼，深吸一口气，猛地回头。
一眼看到身后的人，突然愣住。
少年站在离她五步远的地方，身子没骨头似的，懒懒地靠在走廊的柱子上。他的头上一道黑色抹额，脖子上一只攒金项圈，此刻嘴里正叼着一根枯黄的干草，斜斜地笑着。
林煦眯眼看着他，忽地认出他是谁，惊讶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呢？”云朗反问一句，抬手扯下嘴里的干草扔到一边，两步跨过来，盯着林煦手里的面，眼睛亮晶晶闪着，抬眼明知故问，“这是什么呀？”
他问出这句话，肚子便配合似的响了一阵。
林煦嘴唇抿着，小小地回答道：“面。”
云朗亮晶晶地看向她，眼里满是期待。
林煦面容纠结。
“哎呀呀，不要那么小气嘛。”云朗从她手里拿过托盘，放到一旁的栏台上，又反客为主地递给她一双筷子，“反正有两双筷子嘛，你一双我一双，咱们两个一块吃好了。”
他完全忽视了林煦炯炯的目光，双腿跨骑在窄窄的栏台上，筷子插进去翻动，灵活地卷起一坨面条，塞进嘴里。
面条入口，他嚼两下，面上的笑落下，逐渐变得有些难以捉摸。
林煦看到他的表情，有些紧张地问：“不好吃吗？”
云朗皱着脸咽下去，喉头使劲地哽了一哽，目光意味深长地看向林煦，语调颇为严肃：“门外死了个人。”
“啊？”林煦不明白话题的转向，但还是有些吃惊，害怕贼人出没，魏桓和太夫人会遇到危险，于是小声而急切地问，“死了什么人，怎么死的？”
云朗又卷起一筷子面条，看向林煦，唇角高高扯起：“死了一个卖盐的，被你打死的。”
林煦闻言愣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上去夺碗：“你别吃了！”
又不是给你吃的。
奈何云朗抱得死紧，分毫不让：“干嘛啊，我又没有嫌弃你。”
他肃然地看向林煦，正色道：“你做饭不好吃，我和林朔哥哥早就知道了。没必要恼羞成怒吧。”
恼羞成怒的林煦锲而不舍地抢碗，饥不择食的云朗快马加鞭地偷吃。
忽地，碗上多了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手虽显瘦弱，力气却不小，直接将这只碗端走，隔开两人之间的纠纷。
林煦和云朗都不由自主地看向来人，两人先是一起呆愣，待反应过来，脸上表情天差地别。
云朗倒是十分高兴，垂了一下魏桓的肩膀，嘴里含着面条含含糊糊地说：“我还记得你，你怎么也在这儿呢！”
魏桓沉默不语，眼底阴沉，盯了云朗半晌，目光慢慢转向手里吃剩的半碗面。
他打量那面的时间太久，林煦刚想解释，就听云朗“咕咚”一声咽下，看着林煦，善解人意地说：“煦啊，你也帮我朋友做一碗吧。”
林煦：“……”
继打死一个卖盐的之后，她还想打死这个，好让面里多几块肉。
她干咳一声，就见魏桓转过了头。
他的眼底黑沉，冷不丁带着点兴师问罪的意思，林煦眨了眨眼，决定卖友求荣。
她诚恳地说：“我是给你做的。”
又一指皱眉打量二人的云朗：“他抢去吃的。”
云朗歪头，面上透出几分了然，肯定地说：“原来你俩认识。”
说着，他的眼里流露出几分失望，喃喃自语：“我还以为你和他也……”
“也什么？”魏桓打断他，笑着发问。只是那笑并不像笑，沁着几分冷与疏离。
云朗话声一收，表情有些索然。他咂咂嘴，扔了筷子，耸耸肩道：“也没什么。”
“林煦是个小气鬼。”他突然向林煦比了个鬼脸，而后身形一翻，竟轻巧地跳上屋檐，又将双手扒住檐边，头倒垂下来，对着魏桓飞快地说了一句，“你也是个小气鬼。”
又是一阵风过，屋檐上已没了人影。
林煦大为震撼，她一瘸一拐地赶到栏台边，扶着柱子探出身去，看着头顶漆黑的夜色。
“他怎么变得这么厉害了，明明之前还是个不怎么灵活的小胖墩。”
她啧啧赞叹，转身看向魏桓，看到他脸上的神色、他的眼睛、他手里的半碗面，心下就是一凛。
魏桓又扫了一眼手里的面，顺手搁在栏台上。
他一句话没说，一手抄起林煦的腿弯，一手扶着她的肩背，直接将人打横抱起。
林煦低呼一声，全身绷紧。
这个姿势，两人的脸离得极近，温热得呼吸交融到一处，她自他的唇齿间闻到茶的清香。
她连耳垂都是烫的，心想一定是红了，不想让魏桓看到，于是微微偏过脑袋。
只是刚一偏头，就撞进他幽深的眸子，魏桓将人往上颠了颠，调整好姿势，轻哼一声道：“你可真是长本事了。”
长本事的林煦被一路抱回屋里，刚刚落在柔软的被褥上，伤脚就被捉住。
魏桓从袖中拿出一只瓷瓶，打开塞子倒在手心一点，慢慢地揉搓着。
只是一个化药的动作，他却做得极为矜贵，可林煦瞧着，莫名就觉得有一股杀气，不由将脚往后缩缩，藏在被子底下。
这点小动作被魏桓看到，他微一挑眉，笑着看向她：“躲什么？”
林煦：“……”
药酒化开，满屋都是浓郁的药香。魏桓坐在榻边，拽着林煦没伤的那只脚腕，将她拉向自己。
拿过那只伤脚放在膝头，魏桓刚要将手贴上去，忽然想起来似的，偏头看向满脸警惕的林煦，悠悠地说：“对了，这药是问那个和尚要的，他特别嘱咐，说一定要使劲儿揉进去，才能发挥最好的效果。”
“没事，咱们阿煦又不怕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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