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chapter44
早上八点半，女贞路4号的后门被推开了。
一个翠绿眼睛、乌黑头发、戴着眼镜，神情闷闷不乐的男孩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很用力地从台阶上跳了下去，双脚重重地陷进草坪里。
额前的乱发被风撩起，露出一道细长的闪电伤疤。
哈利·波特穿过草坪，一屁股坐在栅栏旁的花园长凳上。外面天气晴朗，阳光灿烂，但哈利的心情却糟透了。
他压着嗓子，小声地唱了起来：“祝我生日快乐……祝我生日快乐……”
没有贺卡，没有礼物，今晚还必须假装自己不存在，好让姨父顺利谈下一个大单子——哈利悲伤地注视着树篱，他从未感到这样孤独。
哈利·波特是一个巫师，刚在霍格沃兹魔法学校读完一年级，现在回到弗农姨父和佩妮姨妈家过暑假。
如果德思礼一家对于他的归来感到的是相当的不快，那么哈利可以保证，这份不快和他自己的感受比起来根本就不值一提。
哈利真想念霍格沃兹，想的五脏六腑都发疼。
他想念那个城堡，那些秘密通道和幽灵鬼怪，想念他的课程（也许除了魔药教授斯内普的课），还有猫头鹰捎来的信件、大礼堂里的宴会，想念他宿舍楼里的四柱床，想念禁林边上那间小木屋和看守海格，更想念魁地奇——魔法世界里最流行的体育运动。
但是所有这些想念加起来都比不过他对朋友们的思念。
海蒂、罗恩、赫敏、米拉可……然而糟糕的是，他的朋友们好像一点儿都不想他，半个暑假过去了，没有任何人给他写信。
哈利记得，罗恩还说要请他去他家做客呢！
一次又一次，哈利真想念出咒语，打开橱柜上的锁，去拿出自己的咒语书、巫师袍、坩埚和光轮2000——那些在他回来的第一天就被弗农姨父锁了起来，好证明魔法世界不是他的一场梦。
德拉科赠送的那个魔杖套让他成功保住了自己的魔杖，但那毫无用处，因为未成年人暑假是不允许使用魔法的。
好在海蒂送给他的魔法道具非常有用。那暖黄色的光一在黑暗狭小的房间里点亮，德思礼夫妇总会下意识地遗忘他的存在。
遗忘——仅仅是被他们遗忘，都使哈利在开头两个礼拜得到了过去一直渴望的清静了。然而在今天，他的生日，这么一个特定的时刻，哈利真不想再体会遗忘。
如果有谁记得他的生日，该多好啊！
好几个晚上，哈利拿着那个加了麻瓜驱逐咒的小光球，蹑手蹑脚地将同样被关起来的海德薇放出去，期望她给朋友们送信。可是没有人给他回信——从来没有。
到最后，哈利已经不愿意再体会孤独的滋味了。他把小光球挂在了海德薇的脖子上，这样她就能出去放风而不被弗农姨夫发觉。
而他宁愿在斥责声中干点活，把多余的思绪和汗水一起排出身体。
他的朋友们为什么不给他回信呢？哪怕一句话也好呀。他们全部都忘记他的生日了吗？
哈利难过地坐在凳子上，什么都不想做。
他知道自己应该想办法把被锁起来的暑假作业偷出来，今晚他可以一个人呆在楼上的房间里，没人会过来打扰他，刚好可以赶快补一补作业……但哈利一动都不想动，悲伤淹没了他。
他心不在焉地注视着树篱。
突然间，两只绿色的大眼睛在树丛里闪了闪，哈利一下子跳了起来。可是一声嘲笑从草坪对面飘过来了，绿色的眼睛不见了。
“我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达力摇摇摆摆地走过来。
“什么？”哈利警惕地问道，目光依然盯着树丛不放。
“我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达力又重复了一遍，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他是哈利的表兄，弗农姨夫和佩妮姨妈的宝贝儿子。与瘦小的哈利相反，达力长得肥肥壮壮，头发金黄。
“很好。”哈利反击道，“你终于学会了数星期几。”
“今天是你的生日！”达力嘲讽地大声说道，“你居然什么都没有收到吗？你在那个鬼地方连个朋友都没有吗？怪人哈利？”
哈利的心情一下子因为达力的这句话沉到了谷底——被他看出来了。
他装出冷冰冰的样子，假装念咒语，成功吓走了达力。
但片刻之后他就为这小小的胜利付出了代价：佩妮姨妈蘸着肥皂水的煎锅狠狠地砸在了哈利的背上。这还是他躲闪了一下的结果，原本她想砸的是头。
接着她又给他分派了一大堆活计，不干完不允许吃饭。
擦窗户、洗汽车、修整草坪、整理花圃、给玫瑰剪枝浇水、重新油漆花园长凳……烈日当头，达力吃着冰淇淋看哈利满头大汗地干活。但他只看了不到半个小时就热得躲回屋子里去了。
哈利用力地拿铲子翻起一锹粪肥，发狠地砸在地上。
“但愿他们能看到大名鼎鼎的哈利·波特现在的样子！”哈利抿着嘴唇想道，他腰酸背疼，汗水顺着脸颊不断往下流。
他知道他不该上达力的钩，但对方的话现在还在他心头一遍遍回响，甩不脱摆不掉……沮丧和难过如影随形，摆脱不掉。
哈利一锹插在地上，决定直起身来喘口气。
已经是十点了，弗农姨夫和佩妮姨妈一前一后出了门——前者今天还要上班，后者则在一通发火后顺理成章地把全部家务活儿推到了哈利身上，自己心满意足地采购去了。
根据哈利对姨妈姨父的了解，下午六点以前他们一个也不会回来。而达力在这么热的天气也不会愿意迈出房间半步，他的房间并不朝向花园。
理论上，哈利现在就可以溜走，不再理会这些事了。可是他同时又清楚这些是不可能的，佩妮姨妈回来时肯定要检查他一天的工作，那时候他就惨了……
他叹了口气，伸了伸腰，刚好面对着刚才那丛树篱。又有什么在那后面闪了——哈利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忽然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只见一个黑色头发的女孩站在那丛树篱后面，笑吟吟地看着他。
“海蒂！”哈利欣喜地大声叫道，丢下铲子就冲了过去，直到遇见树篱和围栅的阻隔才收住脚步，“你怎么会来这里？”
他们距离非常近，近到哈利能看清海蒂带笑的黑眸、弯起的唇角，甚至是挺翘鼻尖上细小的汗珠。
这个梦太真实了——他呼吸急促地站在那里，胸膛剧烈起伏，头脑发白，眼睛死死盯住朋友的脸庞不放、而海蒂也微笑着任由他打量。
终于，哈利意识过来现在的状况，明白这并不是自己的幻觉，忍不住“啊呀”了一声。
就在这个时候，海蒂开口道：“生日快乐，哈利。”
这一切是真实的，海蒂真的就在他面前冲他笑着。最重要的是——最重要的是——哈利忍不住湿了眼眶，他没有被忘掉，他不必孤零零地过这个生日了。
哪怕对方或许仅是路过捎来一句祝福……真的，这一刻的喜悦简直可以覆盖掉之前所有的忧伤。哈利说不出更多好听的话来，只使劲儿说：“谢谢你，谢谢你。”
海蒂又笑了笑，白皙的面容上有浅淡的晕红，大概和鼻尖的汗水一样，是晒了太阳的缘故。但这一点点晕红使她较平常鲜活许多。
哈利注意到，海蒂穿的是麻瓜服饰，虽然依旧精致，但也免不了一阵新奇。
他好奇地打量着对方今日的穿着，而海蒂也大方地任由他看，并没有什么不自在的。
她上衣穿的是黑色的丝绸衬衫，袖子很长，直到手腕处。领口有褶皱，显得很典雅。搭配的是一条墨绿色的缎裙，略略越过膝盖。
没有穿长袜，露出一截洁白的小腿。鞋子同样也是黑色，样式简约大方。整体看起来就是教养良好的富家姑娘，但不过分长的裙子和简便的鞋子又留出了活泼的余地。
她乌黑柔顺的头发今天也依然是散着的，但戴了一个亮红色的蜻蜓发箍，非常好看。
哈利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自己现在的样子：乱翘的黑发，沾着油漆的牛仔裤，还有被汗水浸透了的t恤。他感到了几分不自在。
虽然曾经告诉过海蒂自己糟糕的生活环境，但真正被对方看见，还是使他一阵窘迫。
好在海蒂很快收回了在园子里打量的目光，用闲聊式的口吻问道：
“这么说，今天你是还得干活，而且没有生日派对？”
“对。”也许海蒂的态度太过自然，哈利反而松了一口气。
他回过头一一指点着：“花圃修整，擦汽车，拔杂草……没有八个小时是干不完的。”
哈利叹了口气，沮丧地说道：“谢谢你来看我，海蒂。但是我可能无法招待你了，我甚至——好吧，只要我更努力地干活，我能挤出半个小时和你聊天。但这也够扫兴的了。”
海蒂皱着眉头，默默看了德思礼家的花园一眼。有那么一瞬间，哈利以为对方要失望地离开了。但最后海蒂只是开口叫道：“丹妮。”
“啪”的一声，一只奇怪的生物出现在了德思礼的花园里。
它有着蝙蝠似的一对大耳朵，突出的蓝眼睛有网球那么大，鼻子长而扁，身体却十分小巧，裹在一只枕头套一样的东西里。
这生物深深地向海蒂和哈利分别鞠躬：“里德尔小主人……波特少爷，叫丹妮有什么事？”
哈利一开始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就知道海蒂特意叫来的东西——还是先叫东西吧——不会伤害他，于是好奇地盯着“丹妮”打量了起来。
海蒂解释道：“这是家养小精灵——传承久远的巫师世家会有家养小精灵做家务。”
哈利的心脏顿时如鼓点一样欢跳起来，他生怕是自己会错了意，鹦鹉学舌一样重复道：“做家务？”
“是的。”海蒂点了点头，接着转向丹妮，吩咐道，“替波特先生完成他的家务，同时用魔法确保不被麻瓜发现，让他们以为是波特先生本人在忙碌。”
一瞬间，哈利心底的欢呼声简直要冲破云霄——但他用最后一丝理智克制住了自己，询问道：“这不会让魔法部以为是我暑假在用魔法吧？”
海蒂笑了笑。丹妮先是积极却很小声地答应了一句“是，小主人！”，接着又向哈利解释道：“不是这样的，波特少爷。我们家养小精灵的魔法和巫师的不同，魔法部不会监测到的——当然除非我们刻意使用巫师那种魔法。”
“所以，还有什么能阻挡在我们一起出去为你庆祝生日呢？”海蒂发出最后的邀请。
最后一丝顾虑也被解除，哈利几乎立刻就要蹦跳起来。
欢乐如潮水般涌来，他能够离开这个见鬼的地方——虽然也许只有几个小时，和海蒂一起——管他去哪儿！他不必过一个有史以来最糟糕的生日了，他要和自己的朋友一起出去了！
巨大的幸福感包围了他，哈利大声地对海蒂说道：“等我十分钟！”
他转身一溜烟儿冲进了屋子里，不顾达力在楼上大声问他发什么疯，翻找出一条干净的牛仔裤和一件八成新的衬衫，抱着他们冲进了浴室。哈利用最快的速度给自己冲了个澡，心中被美好的憧憬填满，接着他冲掉泡沫，迅速换上了衣服，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回到了草地上。
“我回来了！还没到——还没到十分钟吧……呼。”
他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喘着气。
海蒂还在那里等他——见到他这样冲出来也什么都没问，只是十分体贴地问他要不要歇一会儿。哈利后知后觉出尴尬来，自己刚才实在太冲动了。
然而他坚决摇了摇头：“不要，我不想浪费庆祝生日的每一分钟。”
他从栅栏翻了出去，余光看见那只叫丹妮的家养小精灵正勤快地擦着车玻璃。
哈利带着激动的喘息，与海蒂面对面，相视而笑。
他黑发的朋友正背对着阳光，笑起来眉眼弯弯，像个漂亮的安琪儿。
她终于举起了一直垂着的右手，那里攥着两张黄色的纸片，阳光晃得哈利看不太清楚上面的字。
但他能够听见的是海蒂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笑意：“我买了两张游乐园的门票。”
这一刻，哈利想要大声唱一段“哈利路亚”——他再也不觉得唱到自己的名字会尴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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