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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复生


梁执玉被押到刑场跪下之后,在围观的人群中看到了他。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停转许久的脑子忽然动了起来。

        突然的清醒并不是一件好事。她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个适合重逢的情境,这样说似乎还不太准确,应当说,此刻的场景简直是太糟糕了。

        天上没有朦胧浪漫的细雨,只有暴烈的太阳高悬着,晒得每个人都汗流浃背。于是在这夏日仿佛不会流动的凝滞了的空气里,充溢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臭味道。

        她穿着囚衣,脏乱的长发顺着她低垂的头颅散落下来,和从前无数个在菜市口将被斩首的人一样狼狈不堪。

        梁家尚且权势滔天时,谁能想到她会落到这样的境地?所谓世事无常大概就是如此。

        不不不,不对!

        她本来早已认命了的,这几年见惯了太多生离死别,对死生之事倒是看淡很多。活着太痛苦,死了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可这种风轻云淡的态度在看到他的那刻消散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对生命的贪恋。活下去,痛苦也好,快乐也罢。

        她想抱住自己那好像就要因为疼痛而爆炸的头,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绳索从背后紧紧束缚着,动弹不得。

        下一瞬,高台上那官员扔下个什么东西——大约是亡命牌——又平淡地说了声:“行刑。”

        刀落。

        非常夸张的,空中划过了一道残影。

        死亡就这样快速地降临了。她甚至没有感知到任何痛苦。

        发明这个刑罚的人真是善良,不让囚犯在死前受太多折磨。也多亏刽子手很熟练,手起刀落,利索无比地终止了她的生命。

        她这样发散的想着,眼看人群渐渐稀疏,才意识到一自己现下的情况不太合理:她不是死了吗?怎么还能看到听到?

        太阳隐没在云层后,将云层的边缘镶嵌上金边。温度似乎也不再那么灼热。

        梁执玉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看到他仍然站在那里,背脊弓起来,目光有些呆滞地停在她那没了头颅的躯壳上。

        她平静地悬在空中,看着他的脸。

        他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意气风发了,眼角的皱纹和黑黄的皮肤令她难以将眼前的中年人和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联系起来。但那又的确是他。

        那张沧桑的脸在某个瞬间忽然狰狞起来。

        顺着他的视线,梁执玉看到两个三四十岁左右的男人——面相很凶恶的——走上刑场,一直到她尸体旁边才停下。

        大约是要把她扔到乱葬岗去的。

        直接这么拖着走,这路上又不平坦,恐怕她的腿都已经被磨得血肉模糊了。

        梁执玉觉得自己那具躯壳现在看起来实在是很吓人。

        砍断的脖子那里还在不断的往外涌出鲜血,又被人这么一抬一扔,已是弄得满身血淋淋了。她转过去,不忍再看,倒不是觉得残忍或者悲伤,而是觉得有点恶心。

        非常不合时宜也非常莫名其妙的,她回忆起了幼时,大约是七八岁的时候。某个夏日的清晨,刚落过雨,鸟雀在灯台树枝叶间跳跃,湖中荷叶连绵,风吹过,露珠就从荷叶的边缘掉入水里。

        她就是那一滴露水。

        一切都远去,她好像越来越轻越来越透明,那具沉重的身体也再不能捆住她。

        她闭上眼。

        似乎是过去了很长的时间,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在一切生命的归宿地,她什么都不能听到不能看到,仿佛就要消融在那一片永恒的寂静之中。

        “砚砚,醒醒,再不醒就要迟了。”有人唤她,过一会儿又拿手轻晃她胳膊,“快点快点,这可是第一天去学堂!”

        她睁开眼,看清眼前的人,眨了好几次眼后才想起她是谁,试探道:“绮鸢姐姐?”

        顾绮鸢皱了下眉,还以为自家表妹是刚被叫睡醒还迷糊着。

        这上学第一天就睡过头,也真是心大。

        可一瞧她那模样,顾绮鸢就怎么都生不起来气来,只好伸出手揪了下她的脸,无奈道:“是我。快些起来收拾,咱们还能赶得及。锦月这丫头也是,怎么不早叫你起来?”

        梁执玉勉强从榻上起来,下了床,盯着那小小的鞋子好一会儿才穿上。

        她甩了几下手臂,走向挂着衣物的木架。中间不过几步,她却走得缓慢僵硬,看得一旁的顾绮鸢直扶额。

        实在是忍无可忍,等她穿好衣服,顾绮鸢就连忙将门外候着的锦月唤了进来。

        一番折腾下来,等到学堂,夫子果然已开了课。

        正听夫子讲到以后课上会如何奖惩,众人就见两个人匆匆进来,简直像是迫不及待要当反面教材一样。

        这二人衣着精致,样子也都出众。其中年纪小一点的大概就是那位六小姐了。

        英国公府里最年幼的姑娘,虽然才回汴京不过几个月,可她好动,最喜欢到处玩耍,如今见了她自然不能不眼熟。此刻见到这尴尬场面,虽然想要凑热闹,又害怕这妹妹秋后算账,把今天笑她的人告到她爹那里,于是都十分默契地低下头,强忍着好奇心,齐齐将脑袋埋进了书本里。

        头发花白的夫子倒是很不给面子,拿戒尺不折不扣打了一人十下手心,直疼得顾绮鸢眼泪都要下来了。

        顾绮鸢揉着手,正想要去安慰小妹妹,往旁边一看,却发现自家那娇生惯养的表妹脸上没什么变化,只是微微皱着眉头。

        要不是她掌心也是通红,顾绮鸢都要怀疑是夫子打她时没使力气了。

        夫子见梁执玉不哭不闹的,一时也有些讶异。他来前,就被英国公夫人特地请求,让他多观照下这姑娘,说这孩子平日被府里人宠坏了,丁点委屈都受不得,做事犟得很,混不吝的,劳烦夫子多给她立些规矩,磨下她性子。

        眼下这孩子表现显然并非如英国公夫人所说的那般,甚至可称乖巧,实在是奇怪。又或许是因为这孩子的顽劣只有在熟悉之后才会显露出来?

        无论如何,瞧她这听话的样子,夫子也不好再多罚,只责令她二人之后不许再迟到。

        话音刚落,就听外头一阵喧闹。混乱的吵嚷声里,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反而被衬得十分沉着。

        那笑闹的声音逐渐近了,就见一群十四五岁个子高高的少年郎,正簇拥着一个男孩。男孩年纪轻些,十岁左右,穿黄色对襟长衫,脖颈处挂着一块以红黄两色丝线串起的长命锁,生得又唇红齿白,十分秀气,幸而眉角锋利且身形挺拔,令他并不显得过分柔和,另有种超越年纪的清雅气质。

        虽然年岁小,反倒比周边那群人更显出挑,实在难得。

        “学生有事来迟了。”出场便是这么大阵仗,在场的其他人都还以为这是要来闹事的,不料他却只是将身边的人都遣走了,又规规矩矩地朝老夫子拱手,言辞恳切,“明夙自知有错,还请先生责罚。”

        夫子是个一视同仁的,于是这主动认错的孩子也没能逃过被打手心的命运。

        等事情终了,三人才各自落了座。

        姐妹二人正小声说话,就见那和她们一样迟到了的男孩似乎是不经意地瞥过来。饶是梁执玉心思不敏感,也从他那一眼里看出了不善的意思。

        自己做什么了?这人干什么要拿这种眼神看自己?

        梁执玉真是觉得莫名其妙,从前分明没见过这个叫明夙的,对方却对自己有毫不掩饰的敌意。

        她不甘示弱地要瞪回去,他却低下头翻起书本来了,倒叫她的示威被生生咽了回去,心里憋闷得不行。

        等下学回了府,梁徐氏问及她今日情况,她蜷在母亲怀里,掰着指头先是挑了些有趣的说,看见人笑了,才将今晨迟到的事和盘托出,保证自己之后一定早早地就去学堂,再不迟到了。说到明夙这里,又忍不住捏住拳头。

        梁徐氏抚着她头发,给她手心上了药,温声劝慰了好一阵。到晚间,这孩子气才真正消下去。

        “明夙?”梁伯延听了夫人的话,面上有些疑惑。他喝了口茶,皱着眉,缓缓道,“叔慈虽有子女,却都是目光短浅,不堪大用。明夙我往日见过几次,确实是个聪明懂事的,他待明夙亲厚些也正常。不过那孩子为何对砚砚如此态度?他二人此前应当并无交集啊。”

        夫妻二人交谈许久,仍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又念着梁伯延明日还得早起入宫面圣,只得草草结束了对话,吹灯歇息下了。

        那厢梁执玉却是从梦中惊醒,脸色惨白一片。她攥着衣襟,像是溺水了一样大口大口喘着气。

        她的面上还残留着惊恐的神色,然而梦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她却记不清了。只隐约闪过一些自己站在某座山上的画面。那光秃秃的山上,没有流水也没有花草树木,入目只有形状怪异的黑色石头。那些石头反射着冷冽的光,就像是有无数人在拿眼睛充满怨恨地、无声地盯着她。之后呢,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然而很快的,她不仅没想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如同一幅水墨画还未定型就被人急急忙忙提着水扑了上去,连梦中所见的景色也在某个瞬间忽然模糊了。

        梁执玉虽还惦记着,可耐不住小孩子身体嗜睡的本能,不一会儿就又倒头睡过去了。

        这次一夜无梦倒是睡得很好。到第二日,她起了个大早,将那梦忘得干干净净,开开心心同顾绮鸢去赵府上学了。

        到勤思堂,照昨天说的规矩,众人将课业交给先生便要开始站着念书。有人摇头晃脑背着昨日教的内容,又有人磕磕绊绊认着今日将要讲的文章。

        梁执玉对手里那本开蒙的书真是提不起兴趣,翻了一两页就眯起眼了。她倒是想打呵欠,可又怕被那铁面无私的先生抓住,于是生生忍住了。

        再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打一顿手心,那个画面,只是想想就觉得丢人。

        昨日她被打的时候脑子昏昏沉沉,知觉也模糊,被打时并不怎样觉得痛,直到坐下后手红肿起来,她才后知后觉地捂着手直吸气,还因此被旁边人欲言又止似的看了好几眼。

        今日为着脸面,她只好跟着其他孩子一起把头晃来晃去,嘴里还念着:“易系辞易之为书也广大悉备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

        可真麻烦,不明白意思,就算是背下来了又有什么用处呢?况且之前听三哥哥说,他们如今考科举,已经不考这些个要死记硬背的东西了,偏偏这位夫子,还按着他们脑袋要他们强记,实在是顽固。

        她装模作样的把嘴张开又合上,看着认真,心思却早已飞远了。

        今晨来的时候,学堂院子正中间种的梧桐树朝天立着,叶子尖还沾着露水,两只灰褐颜色的鸟儿在枝叶间互相梳理着雀羽。她踮着脚,手里捏着一枚小石子,伸长了脖子眯眼看清鸟儿的位置,正要将石子丢出去,就听旁边重重一声咳,将鸟儿都吓得支楞着翅膀慌忙飞走了。坏事没干成,梁执玉颇有些不开心,哼了一声,转过头去找肇事者。

        等看清来人,倒让她更气了:“喂,赵明夙,我和你有仇吗?”

        赵明夙回她:“那执玉妹妹和鸟儿有仇吗?”

        梁执玉一时语塞,可她向来是个在外人面前无论有理没理都不会认错的:“做事讲究个先来后到,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再回答你的。”

        这话听起来其实就很不讲道理,梁执玉也确实不打算跟他讲道理,但她的疑惑也是真的。在她的记忆里,从前是从没见过这人的,何至于这么针对她呢?

        岂料赵明夙也陷入了思索,片刻后才道:“从前应该是没见过也没什么仇,可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非常讨厌,忍不住。”

        这人还挺实诚。

        讨厌她的人不在少数,可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直言厌恶她。

        梁执玉看他:“你也挺讨嫌的。”

        气氛尴尬至此,眼看早课时间要到了,顾绮鸢只能硬着头皮牵住表妹的手,一边扯着表妹身子往学堂走还不忘一边扭过头冲着赵明夙露出个歉意的笑。

        课上,先生让相领而坐的互相提问课业,顾绮鸢戳了下梁执玉的胳膊,对方却是不搭理她,反而气鼓鼓地转过身去了。

        得,这是又生气了。可到底是为什么,顾绮鸢实在是不明白。此刻搞不清状况,就只好凑过去,轻声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梁执玉哼了一声,还是不理她,把手里的书翻来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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