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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第98章


*我要在阳光普照中认罪*

        “有事没事事务所”的老头面对着拿搜查令的郭锡枰、殷天、侯琢和康子时,  拍着大腿直嚷,“何必呢,何必呢!你得给人家活路吧!”

        山海一样厚重的资料满天飞。

        四人来之前相互通了气,  装腔作势地把事务所搅得风卷云涌。

        老头一会摁着候琢拿起的资料,  一会扯着殷天手里的CD。

        转悠得焦头烂额。

        “你真以为自己是个斗士。”  郭锡枰捻着数据单。

        “明明预判了他们的行为,”康子把底下的纸箱翻出来,  呛出几个喷嚏,  “知道被你查出来的人会有生命危险。”

        殷天好整以暇地举了举录音笔,  “还装一清二白!你自己说说,  情形恶不恶劣,  你这得蹲大牢啊!”

        老头把帽子一薅扔地上,  攥着烟斗怒视,“话不可以乱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我就一平头百姓,更没让他们杀人,怎么,  抓不到人拿我充数啊!”

        四人一听,颇为遗憾。

        将这遗憾换成了动力,  铆劲儿打扫。

        如火如荼,热气腾腾。

        角落一母耗子带着四个小耗子被地动山摇惊得挪窝,  灰溜溜往外蹿。

        老头终于忍无可忍,“我说我说!要不怎么这家人这么戳我心窝子呢,哎呀我说!你别翻我东西了!我有洁癖!”

        殷天一听这话乐了,看看脏污的老头,又看看郭锡枰,“洁癖?郭大爷,我总觉得他意有所指。他在骂您。”

        “诶诶诶咋还挑拨离间,  我什么都没所指。好了我的几位祖宗!”老头双手合十,躬身求饶,“刘秉如,刘秉如她厉害,她是个狠角色。她丈夫闫栋找的是我,她老婆,刘秉如,也找了家侦探所,找的是我对家,陈娘子!”

        老头唉声叹气,窝进秃皮的老板椅上,“我跟她斗了几十年,就为了争第一。这夫妻俩就是故意的,合谋,为了找到真相逼着我俩较劲儿,您猜怎么着,还真如了他们的愿,我找一点,她找一点,这么一拼,不就齐全了嘛。”

        “陈娘子?既然斗了几十年,知根知底吧。说说联系方式和地址吧。”

        “咋找,大洋彼岸呢,她去找她女儿了,她女儿在英国康沃尔开了家古董店,她帮着过去打理了,不回来了。”老头垂下脑袋,最后的四个字满是落寞。

        殷天机敏地抬眉,“你俩什么关系?”

        “一个被窝里的呗,前夫前妻!那女儿不是我的,她后来嫁了一老外,她说我不自由,那大胡子黄毛能给她自由。”

        老头一提伤心事,手抖得更厉害。

        烟|丝抓了掉,掉了抓,更别提反复揉搓了,他一恼,索性将烟斗扔了。

        “我俩之前合开侦探社,她有这个情节,她外婆是警察,牺牲了。大舅也是警察,也牺牲了。后来我俩理念不一样,就分道扬镳了。她太善良,见不得女人受苦,所以都是女性客户,我不行啊,我共情不来,我得挣钱,是白天吵完晚上吵,离吧,只能离了。”

        老头摆好四个茶杯,摁下烧水壶,“你们知道夏谷把刘秉如肝脏踢破裂的事儿吗?”

        殷天悚然一惊,迅速看向郭锡枰,康子和候琢也讶异。

        老头把茶叶重重一放,“不知道?你们查的什么玩意儿,你们知道个啥!啥啥都不知道!”

        “怎么回事?”

        “夏谷酒劲上来,扯着刘秉如头发死劲儿踹,踢完就跑了,直接搬家,找一穷乡僻壤躲起来,估计也是吓着了。刘秉如没跟闫栋说实话,就说是过马路不小心,跟一三轮车撞了,对方是个单身母亲,她也不想追究了。这事之后,陈娘子豁出去了,我俩是前后脚找到夏谷藏匿的地方,之后的事儿你们也应该知道了。”

        “陈娘子善归善,但脾气倔,不容易掉泪,我头次见她这么哭,她说她这辈子都没意识到人原来可以这么恶毒。那时候夏谷还在市区住着,刘秉如好脾气地一遍遍解释,就是想知道那条路有个分叉口,人贩子带着她儿子哪儿边走了,话还没说完,夏谷就知道刘秉如知道他之前撒谎了,先是一巴掌把她扇地上,骑|着打,一遍遍说,‘我不知道,我就是不知道,我没看见,我就是没看见,你有本事你杀了我呀!’要不是陈娘子赶到,刘秉如内出血就死那儿了!”

        老头猛地一拍桌,“这他妈就是社会的蛀虫!死不足惜!”

        说完一愕,突然意识到自己面前坐着四个警察,立刻怂了,身子也蔫了,“我就……我就觉得,这人吧不能太邪太恶,不然天都得收拾他。”

        闫栋面对瘦弱悲怆的妻子决定亲自找出凶手。

        他聘请了老头,有人告诉他这老头能上天入地,果不其然,他找到了甄寿仙的破绽。而后,闫栋在柬埔寨通过黑色渠道,向一个神秘人高价购买了几种杀人方式。

        那时候他不知道,刘秉如也在用同样的方式寻找凶徒。

        他们各自走访在目击者间,不厌其烦地问询和乞求,重视着所有的线索。

        随着年月漫漫,导致闫朔失踪死亡的推手一个个浮出水面。

        当刘秉茹和闫栋分别与他们沟通时,他们所呈现出的逃避,戏谑,狡辩,谎言,怒骂。

        深深刺激、伤害了两人。

        闫栋所期盼的道歉迟迟未到。

        而刘秉茹在一次次争锋相对中彻底对人性失去了信心。

        “2009年是谁?”

        “我没有查出那个人,如果那个人已经死了,可能是陈娘子查出来的,你们可以问她。”

        “阿春之后还有没有人?”

        “有,阿晨阿春母女俩都在一个人口贩卖组织里工作,他们是捕球手,专门网罗和制作孩子的名单,本来就是洗衣店,谁家什么情况有没有孩子,门清。按理说,闫朔会被统一送往其他地方,可却死了。我顺藤摸瓜,摸了两年才摸出来,有人出高价让阿晨动心了,第二天就倒手卖给了出高价的那个人,我就查到这,后面是真没线索了,陈娘子那边有没有结果,我不清楚。”

        淮扬分局在此时终于知晓了闫栋处在暗线的目的。

        他要亲自手刃那个出高价,导致儿子最终死亡的凶徒。

        这是一对父母蛰伏20年的追凶之途。

        陈娘子的号码成了空号。

        联系驻外人员,几经周折去往康沃尔的古董店,根本是查无此人,查无此店。

        老头听到这消息,满目凄楚,半天没说话。

        嚅了嚅嘴,“我俩是彻底断了,她是大风筝,我没皮没脸用力拽,还是线断了。”

        分局的审讯一轮轮。

        无论怀柔还是威逼,都无济于事,甚至显得很滑稽。

        高度奋战也无法拖拽时间的流溢。

        用两三天的努力如何去抗争20年的准备与筹谋。

        刘秉如的笑容越来越绚烂,越来越笃定。

        她的雄心万丈点亮了整个分局,成了持重的真正的掌权者。

        所有警员都成了提线木偶。

        她才是耍弄红线,让偶人跳,让偶人坐,让偶人睡,让偶人愤怒的实际主人。

        白日转黑夜。

        黑夜转白日。

        一弹指顷,斗转星移。

        刘秉如在这一日起了个大早,显得很庄重,专门向看守人员要了根红头绳。

        她将梳子沾水,一寸寸打理着枯草的干发。

        黑发白发一混杂,远看是一种雪花状的花色,像老式电视机。

        她把头发打理得很体面,箍在后脑。

        用毛巾热敷着手上的脓疮,第一缕阳光像金子照耀在她的创口上。

        红彤彤,金灿灿,黄融融,都是惠风和畅,温暖人心的色彩,好不是太腥臭,她会很喜欢。

        刘秉如痴迷地瞧着,她生朔朔的时候,也是第一缕阳光照进产房。

        旁映白日光,飘渺轻霞容。

        医生握着他稚嫩白皙的小脚丫,大头朝下,轻轻拍打着他的脊背,让他哭嚷出来。

        温情蜜意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像个小太阳,秋天的小太阳。

        那是多么美好的时光啊,刘秉如躺在产床上泪流满面,听着他嚷出第一声哭喊。

        这个白嫩嫩的小团子从未让她吃过苦头。

        她几乎没有过多的孕吐反应,能吃能睡,能爬山,能下海。

        像个螃蟹一样横行霸道地在缆车上看日落,她那时就觉得,相较与其他孕妇的疲累与辛苦,她的肚子里简直孕育着一个天使。

        他心疼他的母亲。

        刘秉如甚至觉得,这是世上最疼她的人,是个最最温柔的孩子。

        当闫朔无知无觉地嵌在芳芳木材厂的烂泥中,她又看到了第一缕阳光。

        太阳半死不活地升起来,她痴傻地望着,已经哭不出来。

        浮云翳日光。

        悲风动地起。

        从那一刻开始,太阳熄灭了。

        刘秉如站在铁栏后,处之绰然地等候着。

        殷天一听刘秉如有事情要交代,忙拽着刘秀瑛赶来。

        “殷警官,我想要一支口红。”

        殷天掏兜,“我只有唇釉,你如果不嫌弃——”

        “——不嫌弃的,倒是我,我脏得狠,死刑前一定还你一支,你皮肤白,又老是板着脸,有一种红叫牛血红,你抹上一定很好看。”

        刘秉如细致地擦拭,随着豆沙红一点点上色,她的面容流动起来。

        抿了抿双唇,她对这触感有些陌生。

        将唇釉捏在手里,刘秉如走向房间窗口落下的阳光里。

        那一瞬间,光晕遮掩了她的老态苍颜,回馈出了曾经风华正茂的灵秀姿态,她努力地把背挺起来。

        “殷警官,刘警官,我认罪。”

        刘秉如粲然一笑,朱唇皓齿,“2009年3月,我潜入惠爱医院,利用她身上原本安置好的静脉注射管,注入了260毫升的空气,杀死了一个老太太,叫罗春华,68岁。对于她的死亡,医院定性为心肌梗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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