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生病
久安从陈曼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天不知在何时又下起了雪,当真是入冬了。冷风一吹,久安只觉得头疼的更加厉害。
月亮躲进了云的后面,风未能将云给吹散。
围墙边的少年,站在树下,等着她回来。漆黑孤冷的院落内,久安只能看到他那一双星火闪烁的眼眸。无限黑暗中小小的萤火,照亮了前进的方向。她想做一只小小的飞蛾,扑进那温暖的烛火,诉说今日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悲愤,所有的伤心难过。
她往楚斯年的方向跑了过去,又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下雪了,谢谢你还愿意等我。”她吸了吸鼻子,看了看天,努力将自己的酸意给憋回去。
“上回雪夜,宋姑娘等了我很久。我没有伞,没有灯笼,不知道宋姑娘,愿不愿意让我送你回家。”
“好,我……我有许多话想同你讲。”
“好,我听着。”他对她笑了笑。这下,久安彻底忍不住了,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这回,他没有再扔她,而是抱着她,一起翻过了墙。
他们二人走在无人的街道上,雪渐渐染白了他们的头发。他们走的很近很近,彼此是这漫长凄冷冬夜里唯一的依靠。楚斯年停了下来,将自己的外袍脱下,盖在了久安的头上。
“对不起,我没有伞,你将就用这个挡挡雪吧。”
脱了外袍,他单薄的让久安心疼。他像是那抵御北风的小小树苗,虽然瘦弱渺小,但却坚毅地矗立在那,对抗着寒夜。
久安想将衣服还给他,却被他拦住了。
“你会得风寒的!”
“你的头发不能湿。”
他说着,又蹲到了久安的面前。
“男女授受不亲,是我不知礼数,想要背宋姑娘回家。”
久安看着他的背影,月光照在他身上。那一瞬,她只觉得那少年窄弱的肩膀无比宽大。
“没事,我想自己走。”
“纵然没有轿子,可我也不想姑娘的鞋被雪浸透。”
就算羽翼未丰,也想将你护下。
久安趴到了他的背上。他们二人就那样慢慢地迎着雪风走着,两串脚印融为一串,却更加温暖。
萤火主动地走到了小飞蛾的身边,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温暖了她的世界。
她将头埋在了他的肩膀里,轻轻地说了声:“谢谢你,楚斯年。”
说完,她感觉到楚斯年的身体颤了颤,又继续走了起来。
“曼姐姐是装病的。”
“人人皆有难言之隐,你不要太难过了。”
“我明白,她遇到了事,可能只有靠死才能躲避。也许,那天无论我怎么拦,她都还是会掉下去。无论我有多少次机会,都会是一样的结局。我连人力都斗不过,还痴心妄想着要与天斗。”
过了很久,楚斯年回了一句:“顺势而为,不代表顺应天命。”
久安放在他肩膀上的手紧了紧。
到了宋府门口,楚斯年将久安放了下来。
“宋姑娘好好休息,楚某先告退了。”
“楚斯年!”久安叫住了他,迟迟没有下文。
楚斯年回过头,又向久安行了个礼,便往雪中走去。
她望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夜之中,耳边又响起了他方才对自己说的话。
‘怎么办呢,你那么好,好到让我明明知道自己即将深陷漩涡,却自私地想将你拽入地狱。’她想着,又惭愧万分地摇了摇头。
“谢谢你,今生今世,我会竭尽所能,换你平安喜乐,安康无虞。”
第二天早上,如云进屋的时候发现久安发热了。她吓得连忙去告知宋林氏,又跑到西市去请了医师。宋林氏一进屋便听到久安已经烧得糊涂,开始喃喃自语。
她凑过去细细听了听,才明白她是在喊着自己与宋瑾年。她接过了如云递过来的湿毛巾,放到了久安的额头上,又心疼地为她擦了擦脸上的汗。
“我儿这是怎的了?”她担忧地拍着久安的背,想尽可能的让她舒服些。这个寒冬,陈曼的病重,久安的发热又怎能叫宋林氏不担心。
“如云——”
如云一听宋林氏叫自己,吓得连忙跪了下去。
她不断地磕着头,忏悔道:“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没有照顾好小姐,还请夫人降罪。”
宋林氏见她那模样,皱了皱眉,宽声道:“你起来。瞧你这样子,倒把我弄的像那不分青红皂白之人。我只想问你,昨日久安去哪了?我听久攸昨晚说久安出去了?”
纵然说着宽容的话,却反倒叫如云汗毛竖立,她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昨晚,昨晚小姐去了黄府。”
“如云,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呀——”她语气温和,不怒自威。
“夫人!”如云把自己的嘴唇咬出了血。这是小姐的秘密,她答应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你还不愿意说吗?”
久安迷迷糊糊之间听到了母亲的声音。她努力睁开眼睛,只觉得晕得很。
“母亲?”
宋林氏见久安醒了过来,也没功夫质问如云,心疼地摸了摸久安的脸颊。
“安安。”
“母亲来了。”久安说着便要坐起来,一下子又被宋林氏给按了回去。
“你快给我好好躺下休息。怎的这么不小心就着凉了呢!医师已经来看过了,说久安只是着凉了,我们喝药,喝药就会好的啊。安安别喊怕,母亲陪着你呢。”宋林氏轻轻抚着久安的额头。
久安握住宋林氏的手,虚弱地笑了笑道:“我没害怕。”
宋林氏对久安温柔地笑了笑,又转过去对如云说道:“还不去把药给端过来?”
如云连磕了几个头,退了出去。
久安见状,扯了扯宋林氏的袖子,撒娇道:“母亲消消气,如云服侍的很好。”
“最近是不是又没好好穿衣服,怎的就得了风寒。”她说着,又将久安的被子给紧了紧。
“好好穿了。”
“你昨夜去了哪里?久攸说你彻夜未归。”
“哎,我头好晕啊。”她说着,一半装模作样,一半真情实意地抱住了自己的头。
“你倒是还学会苦肉计了?我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还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您知道还何故问我呢?”她低声嘟囔道。
“嘀咕些什么呢?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休想再找幌子忽悠我。”
久安翻了身背对着宋林氏,沉默不语。
宋林氏见她这个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女儿长大了,已经有不能与母亲说的秘密了。有秘密就算了,还不会好好照顾自己,将自己弄到生病,这叫她这个做母亲的怎么能安然放手。
她装模作样地拿着帕子掩面哭了起来。
“哎,安安大了,什么事儿都不愿意和母亲说了。”
听母亲‘哭’的梨花带雨的声音,久安只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一下翻过了身,皱着眉,嘟着嘴,就那么盯着宋林氏。
宋林氏见久安转了过来,演戏演全套,拿帕子擦了擦脸。
“我昨晚偷偷去见了曼姐姐。”
宋林氏听到这儿,也不再逼问她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正巧如云端着药进来了。她接过药,舀了一勺放到嘴边吹了吹。
“来,坐起来喝药。”
“没事,我直接喝就行了。”说着,久安便直接接过了药碗,没有丝毫的扭捏,咕咚咕咚就一下全喝了进去,却也错过了宋林氏眸中闪过的那刻失落。
“安安吃颗蜜饯吗?”宋林氏又从如云端着的蜜饯盆里拿了粒久安最爱的蜂蜜话梅,递到了她的嘴边。
“谢谢母亲。我头有些晕,先休息了。”久安说着又躺了下去。
她只觉得现在嘴里苦涩的味道,很好很好。
她在心中暗暗许诺:‘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自己以后一定会变得更加坚强,不做小哭包,不做家人们的拖累,也成为可以保护身边人的那一个人。’
宋林氏叹了口气,便也出去了。
久安这一睡,直接睡到了晚上。如云在外屋听到了久安起床的声音,忙跑进来看。
“小姐可有哪儿不舒服?”
“我睡了一觉,发了汗,感觉好些了。”她接过如云倒过来的水,润了润嗓子。
“现在是几时了?”
“刚过戌时。”如云说着去拿了条毛巾替久安擦了擦身子。
“小姐饿不饿?我叫厨房里一直温着鸡丝粥。这就去给小姐端过来。”
“你别瞎忙活了。我肚子不舒服,不想吃东西。”
“小姐您多多少少用点,这样等等才好喝药哩。”听她这么说,久安也就甩甩手让她去了。
一觉醒来,久安觉得自己已经退了烧。这病当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待她喝完粥,用完药,便想要起身换衣服出门。
“小姐,您的病都还没好全呢!这又是做什么!”如云急的想把久安按回床里。
“我要去趟迦蓝寺。你别拦我。”
“您这会出去,让我怎么和夫人交代啊!别病没好又折腾病了。再说了,现在都戌时了,那楚公子指不定都歇下了。”如云劝着久安,急地直跺脚。
如云见久安有所松动,连忙又添了一把火,说道:“小姐,奴婢知道您心中有事。今日咱们先歇着,明日再把楚公子叫过来也不迟。”
被如云这么一劝,她脑海中说风就是雨的想法成功被浇灭了。
刚刚睡觉的时候,她又做梦了。
连山寺内,那僧人说的阴阳差错指的并非是夫妻不合。只是现在大众普遍会将阴阳理解成它衍生的含义,却忽略了阴阳二字的本身。生既是死,死既是生。已成死局,唯有釜底抽薪可救之。
在梦中,久安突然明白了连山寺陈曼的遭遇,僧人的暗语。她又想起了陈曼最后与她说的那句看似随机奇怪的话。
她说,她想游历万水千山,唯独不去江南。
江南,杭州知府,高太守。
到底是人还虚弱着,久安这一睡,又是睡到了巳时。如云伺候她洗漱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宋久攸已经在外屋等了她好一会了。
“怎么不早点叫我起床。”
“二小姐说小姐病着,该好好休息才是。”
大病初愈,久安脸上没什么血色,是而上了妆。宋久攸见一眼便瞧见了久安嫣红的嘴唇,心里感叹道,当真是病美人啊。
“姐姐,你可让我好是担心。”她摸了摸久安微凉的手。
“这都快十一月了,姐姐可要认真穿衣服,当心再着凉。”
“你放心啦。”
看着自家姐姐难得温柔的样子,她又忽然想到前几日久安答应晚上等她回家,却爽约的事。
她故作轻松地说道:“看在你都病得这么严重的份上,我就原谅你前晚的爽约了。”
“是我错了。往后对妹妹许下的每一个承诺,姐姐都会认真对待。”
宋久攸见久安态度如此认真,惊讶地抬眼看着久安。
“姐姐——”
“是我不对。纵然你是调皮了些,可也不能将对你说的话当成玩笑话。”
“姐姐!”原来是在这等着她呢!哼!说着,她叉着胳膊,转了过去背对久安。
久安拍了拍她的肩,道:“不过,我待会得出去一下,不确定晚上能不能回来陪你。”
“姐姐病都还没好,有什么可忙的!还不好好待在家中养病要紧。”
见久安不回答,宋久攸又问道:“你要去找谁?又要去找那个黄姑娘?哼,上回她让你生病,我都还没好好问过她呢!”
听了宋久攸的抱怨,久安这才忽然想到,原来在妹妹那儿,黄雅芙替楚斯年做了替罪羊啊。真是辛苦她了。
她汗颜道:“嗯,是啊,毕竟‘她’让我生病了,我总得去兴师问罪一番你说是不是?”
“那我同你一块去,让她知道宋家姑娘不是好欺负的。”她雄赳赳气昂昂地说道。
“哎哎哎,你这什么意思,倒像是在说人家是故意让我发热似的。都是我自己不小心,见晚上落了雪,又没带风帽出去玩了会儿。”久安连忙阻拦道。
“话说,你那日出门滑冰,玩的如何?”久安转移话题道。
一说到这儿,也不知道宋久攸想起了什么,脸色突然开始变得不自然。
“玩,玩的不错啊。咸湖上人可多了。”
久安一看她那副故作镇静的神色就知道这里头还有故事。不过也只是瞟了她一眼,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谁想到,这小妮子倒是自己按耐不住,主动说了出来:“就是……哎……就是……我觉得我好像掉马了吧。可能吧,也许吧……”
“什么意思?”
宋久攸紧张地挫着手中的帕子,支支吾吾地说:“就是,那日齐千屹也来了。然后……虽然我自我催眠说他一定不认识我女装的模样,但是他又不傻!”
久安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气定神闲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见宋久攸一副急不可耐地样子,这才施施然开口道:“你之前以宋久曜的身份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应该就知道你是她妹妹的闺中好友了。”
她抿了一口茶。“毕竟如你所言,他又不傻。”
“姐姐,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久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装傻充愣,就干你最在行的事儿。”
“啊,那怎么行,这多尴尬呀。”
“你想啊,他早知道却一直没有戳拆你,就证明他在意的不是你与他相处的身份。”
“而是?”
“而是——”‘你这个人。’久安没有说完整句话,私心让她觉得齐千屹不可近交。
“而是我觉得,你瞧他这般处心积虑,一看就成府颇深。”
她又想到了上一世宋久攸的确是被祖母嫁去了个好人家,这才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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