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呛口小辣椒
这一上船,宋久攸像是变成了一个好奇宝宝,见什么都稀奇的很,这摸摸,那碰碰。姐妹二人住一个舱室,虽说是小了点,可宋久攸却激动的很。
没体会过这种生活,自然觉得别有一番风味。
她激动地想与久安说自己的新发现,却见她一人坐在床边,望着外面的湖岸。以为久安还是在为了陈曼的事情难过,她也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噤声退出了船舱。如烟见宋久攸要出去逛逛,本想跟上,却被拦了下来。
“没事,你和如云在这整理着。在这船里,我能出什么事儿。”
这客船还算大,总共十个船舱,五名船夫,上下两层。
许是今日风大,船也难免晃了些,其他的乘客皆在舱内休息,外面也没有什么人。
她自己一人待着也无聊,便想去楼下船头找那船夫说说话。这下了楼,便见那两名船夫划着船,其余三名正坐着休息,喝着茶与一位背身的男子不知在聊些什么。
宋久攸走进了些,那男子听到身后有人也转过头来一瞧。
“呛口小辣椒!”
“什么?”宋久攸听那男人惊讶地喊道,满脸的不知所云。
他背对着光,让宋久攸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没想到小辣椒还女扮男装啊。好家伙,那天我还以为你俩搞断袖呢。”他手里攒着一把西瓜籽,和那船夫兄弟似的一起磕着。
这话算是将宋久攸从头至尾都给冒犯了个遍。
她气势汹汹的上前几步,怒声呵道:“何人如此出言不逊?”
“啧啧啧——”他放下了瓜子,站了起来,走进了船屋里,将宋久攸上下打量了一番。
“看你的穿着应该也是富贵人家的孩子,怎么说话跟个乡野村妇一样?”
他评头论足的样子让宋久攸火冒三丈。京城贵女,何时见过如此不知廉耻之人。无羞恶之心,错把冒犯当成聪明话,使礼义不可生也。
她今日穿的不过就是一件藕色交领罗裙,头上也只是简简单单扎了个单螺髻,这人明明不过就是见她不爽,在呛她的话罢了。
“是你!你说谁乡野村妇呢!”
她认出了船棚下他那张贯会讥笑嘲讽的脸,说着,便恶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眼前这人,分明就是前几日在五茶坊和自己吵到底是谁家的茶叶更好的青年。
那人被这般重重一踩,忙抱着脚跳起来。
“哇,是我高估你了。君子动口不动手,乡野村妇都没你这般野蛮。”
他倒是学会了恶人先告状,还做出一副极为痛苦的模样。
宋久攸被他说的气急,要知道她不过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罢了。
“你——”
一旁的船夫见状连忙制止道:“哎哎哎,你们别在这船上吵啊!这多危险,要吵自己回房间,关起房门来慢慢吵。”
那青年一听,瞬间得瑟了起来。
他靠近她,低着头用身高压制着她。
她靠在潮湿的船木上,他不自觉动了动鼻子,一低头便能闻到她发间的沉木香。那湿漉漉的眸子在摇晃的船屋,在阴影之下显得更为灵动。
而在宋久攸眼里,那压她一头青年的嘴脸当真是丑恶极了,她也毫不示弱,挺胸抬头地盯着他。
青年眼神飘忽了下,又颇为趾高气昂的在宋久攸耳边说道:“听见没,船上不能吵。”
宋久攸被船夫这么一说,也觉得无地自容。想都没想,她一把将青年给推了开去,刚刚凑那么近自己都被恶心的汗毛竖立。
仔细想想,她却觉得船夫的话怎么听怎么奇怪,连忙解释道:“大伯,我和他根本不认识,不会去房间吵的。”
那船夫只是摆了摆手,继续喝茶无奈道:“年轻人,不懂你们。”
“不是——我——”
宋久攸刚想走过去好好解释一番,就被那青年拉了回来。
“好了,你费那劲儿干嘛。”
被拉进船屋,宋久攸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被这眼前的家伙牵着鼻子走了。
她猛的拍开他的手,退了一步,指着他说:“我警告你最好离我远点。男女授受不清,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虽说比对方矮了一个头,她却丝毫不示弱,垫着脚,雄赳赳气昂昂的抬着头,却不知这副样子在对方眼里活像个模仿公鸡的小鸡崽子。他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了。
被他这么一笑,宋久攸反而心虚了起来,她撇了撇嘴,努力装作凶恶地说道:“你笑什么?”
“我笑啊,我笑我怎么那么好运,到船上都能遇到你个冤大头。”他嘴角依旧噙着笑意。
宋久攸翻了个白眼,这人当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她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咳咳咳,本小姐大人有大量,从来不与狗计较。在船上这段时间,望你见了我最好躲起来。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说着还作势扬了扬拳头,那架势当真是把街边混混的做派学了个十成十,完全没有半点豪门淑女的影子。
青年对她这副刁蛮的模样毫不介意。见她大步离去潇洒的背影,他突然来了兴趣。
“辣椒,我叫沈陌,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呢?”
宋久攸潇洒地回了一句:“陈默?我看是人见了你都得沉默!”
说着便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转角处。
“什么沉默,是沈陌啦。”他嘴角噙着笑意,略微不满的低声纠正道。
这船仓虽说肯定是不如家里住的舒服,但起码也有东西两个厢房,船家还准备了屏风可做隔断。
久安上了船,见船慢慢驶离码头,在这尧河上慢慢飘了起来,突然感怀伤秋。
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觉,那不是为了陈曼而哀,不是为了桑楠而悔,亦不是为了宋家而忧。
它就像是一缕青烟萦绕在她的心头。隔着云烟看人,看什么都失了真。也许是昨晚喝的酒还没醒,也许正如楚斯年说的那样,当真有了这文人骚客矫情的坏毛病。
待她思绪回笼,发现宋久攸不知什么时候又跑了出去。
如云和如烟两个人已经将房间整理的差不多了。船舱左右各两床塌,两竹榻,中间有一小桌,一炭炉,一屏风隔断。
因是白日,那屏风被收了起来放在角落里,倒让这屋子看上去大了不少。
“如烟,久攸去哪了?”
如烟正擦着桌子,见久安问话,放下了手中的活答道:“小姐说这屋里太闷了,想出去找船公们说说话——”
“哦,好,那没事儿了,你继续忙着。”
她站起来理了理坐皱的裙摆,也准备出去熟悉一下。
正准备开门的时候,这门也猛的从外面推了进来,幸好有如云在后面托了她一下,否则可要摔一个大屁墩了。
“我真的是气死了——姐——”
久安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还好退的快,不然这门可就得撞她脸上了。
“啊——小姐您没事吧!”
宋久攸一看这差点撞着姐姐,也知道自己莽莽撞撞地闯了祸。
“姐姐,你没事吧?”她忙凑近从如云那接着搂过了久安,扶着她到桌边的矮凳上坐好。
“姐姐——”
被宋久攸这么念着,久安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地跳。
“我又不是什么老妇人,需得你这般扶着?”她瞥了她一眼,不满的抽回了自己被宋久攸紧握的手。
抬头再见宋久攸那一副犯了错事楚楚可怜的模样,心里也不忍心再说什么重话。
“久安苦口婆心又无可奈何道:“你呀,以后真的不可再如此冒失了。”
“对不起呀,姐姐,我刚刚着实是被气急了。”她嘟囔着。
久安撇力撇眉,颇为稀奇地说道:“说起来,我刚想出门找你。不是去找船公聊天了吗?还能有人给你气受?”
听到姐姐这么一问,本来只是气愤的宋久攸瞬间换上了一副委屈极了的模样。
她眨巴着大眼睛,知道姐姐最吃这一套,晃着她的胳膊可怜兮兮地说道:“姐姐,你可要为我做主。方才我想去找船家聊天,下楼的时候遇到了另一名船客。那人当真是粗鲁极了,一见我便喊我是乡野村妇,说我不知礼数。”
见她已经做戏做成了这副样子,久安心里自然也清楚到底几分真几分假,索性顺势说道:“真是岂有此理。我宋家儿女企是容他能诋毁的。”
她摸了摸宋久攸的头,继续道:“乖,姐姐帮你去讨回公道。”
“嗯,姐姐最好了!”她依在久安的肩上乖巧地蹭了蹭,像是只可人爱的小狗。
被姐姐捋了顺毛的宋久攸心里虽说是舒服多了,可这口舌之战后却觉得唇焦舌敝,便让如烟下楼去讨点茶水。
这船被分为上下两层,上层分成了十个船舱,供船客门休息。而这厨房以及船工们休息的地方都在这楼下了。
午晌十分,久安也觉得肚子饿了,便让如云一道去把饭菜端上来。
待二人出门之后,久安才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细声细气地问道:“好好说说吧,到底发生什么了?”
宋久攸只是不停地玩着自己的手,见她这般扭扭捏捏的样子,久安猜测道:“是熟人?”
她翻了一个白眼道:“切,还熟人呢。”
宋久攸一手撑在桌上,倾向久安眉飞色舞道:“这说起来呀,我和他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我们曾经在五茶坊有过一面之缘。你说这人好笑吧,明明是第一次见,他却和我抱怨起了五茶坊的茶?说是什么城北的茶坊更好喝。这不是纯纯的有病吗?那我能让这种人猖狂?像我这么侠肝义胆的人当然要为五茶坊鸣不平不是。”
她瞧见久安越发严肃的脸色,渐渐低了声音。
“然后,然后我自然是和他吵起来了……”
久安越听这话越觉得不对,又问道:“他?男人?”
宋久攸见姐姐这么问,心虚地说:“啊,对啊……”
久安一惊非小,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说道:“宋久攸,你可真是出息了啊!这都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和男人吵架了?”
宋久攸见姐姐居然训斥她,颇为不服气的反驳道:“我穿着男装,又不差他的。不吵我能咽的下那口气吗?”
“你穿着男装?合着齐公子也在?”
“嗯。”她鼻音上扬,兴奋地说:“你可不知道,那人就是欺软怕硬,见我有人帮衬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久安立马打断了她那洋洋得意,厉声纠正道:“宋久攸,这件问题的关键之处是你们之前本就有矛盾在,如今你和他在同一条船上,他还知道了你女子的身份,原来是不敢欺负你,那现在呢?他若真如你口中说的那般肆意猖狂,你怎么办?”
宋久攸推着久安的胳膊,强调道:“姐姐你真多虑了,就他那破胆子,我踩他一脚他都放不出格屁来。”
久安眉毛一挑,用力拍了一下桌子,瞪大了眼。
“嘭——”
“你还踩他了?”
宋久攸被这敲桌子的声吓得浑身一激灵,也知道自己做事实在是出格了,一下子失了方才那刁蛮的样子。
“姐姐,我的确是踩了,但是是他激我在先,一见面就喊我辣椒来着。”
见久安一脸疑惑的模样,她开口解释道:“还是上次在茶坊。齐公子来了不是帮我说话吗,就说那人真的是吃了辣椒说话才会那么呛。好家伙,说话难听的明明是他,这次反倒是他小人得志叫我辣椒了。”
久安无语凝咽,见宋久攸还浑然觉得不是什么大事的样子,扣了扣桌板说道:“什么小人得志乱七八糟的,好好说话。这船就这么大点,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生活,你最起码得维持一个月。”
被久安这么一说,原来还想反驳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她生气的努努嘴,叹了一口气,又双手合十,对天祷告:“信女如今希望天天都是顺风天,快点到达杭州,越快越好。”
见宋久攸虔诚的模样,久安说道:“当真就这般厌恶?”
她见姐姐居然还这么问,这不是不相信自己的叙述事实的能力嘛!当下斩钉截铁道:“当真!千真万确,真的不能再真了!
“若真的遇到危险了也别怕。”她宽慰地拍了拍宋久攸的手。“父亲担心,这一路上派了四人跟着呢。”
久安这么一说,宋久攸瞬间觉得守得云开见月明。合着姐姐这先前的一顿管教只是希望自己能更好,这最后一句话才是点睛之笔啊。宋家的女儿哪能又别人欺负了去。
“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不和他计较。不过话说回来,刚上船那会我还纳闷这旁边俩屋子里的人怎么就一直盯着咱们屋看,原来如此。”
话到此处,如云和如烟也端着饭菜回来了。
如烟斟了茶水递给宋久攸。
“小姐您尝尝这茶。那厨娘可有意思,说在船上虽然是淡饭,可却不是粗茶。”
如云接话道:“是呀,说起来也是缘分,这供茶的人呀,便是那城北老伯的茶摊子,小姐您是喝过的。”
久安一听来了兴趣:“哦?那还真是有趣。”
她浅尝了一口,感觉倒是当时和楚斯年一起去喝时的味道不一样了。
“城北,有很多茶摊子嘛?怎么一个个都是城北的。”
久安见宋久攸碎碎念地吐槽,笑道:“这说不定还能更有缘份,万一和你口中的城北是一家呢?”
“怎么可能,那人的确是看着老,但倒不至于是你说的老伯。”
她说着又有点不放心地咬着茶杯的杯沿。
如云如烟听了这俩姐妹的对话也是一脸茫然,不知道二小姐口中的城北究竟是哪家。
如烟贴心地说:“小姐,如若您想知道到底是城北的哪家茶坊,那厨娘说这供茶商也是他们的老船客了,此刻也就在船上呢,您要想买——”
“噗——”还没等如烟说完,宋久攸直接吓得一口茶水喷了出来,不少还呛在了嗓子眼里。
“咳咳咳——”她拍着胸脯,不断地咳嗽着。
如烟吓得忙帮着顺背,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句话说错了,惹得小姐如此生气。
“小姐,对不起,是奴婢说错话了。”她担心自责地说道。
“没事没事。你说,你说这人就在船上?”似乎是带着一丝希望,宋久攸抓着如烟的手,满脸希冀地望着她,但愿是自己听错了。
如烟无辜又茫然的回道:“是,小姐您听的没错,那人就在船上。”
“噗——”
希望破碎,一向是很痛苦的。试问这小小的船上,还能有两个来自城北的茶商?
久安看着她这副样子,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倒也不是她幸灾乐祸,只是……只是实在是憋不住了。
“姐!你怎么还笑话我呐!”
“哈哈哈哈——”见宋久攸刚擦完脸就要来挠她,她一边笑一边躲。
“我只是在笑你们有缘。”
“谁要和他有缘。”她嫌弃地说道。
不过扪心自问,在如烟说出这供茶的人就在这船上前,她还觉得挺好喝的。
至于现在嘛——一切不过就是粗茶淡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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