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ruarua
在得到季雪照的同意之后,两人迅速收拾东西出了门。阮萌轻车熟路地出了校门,拐上地铁站。
他们学校就修建在地铁口,在6号线的终点站。在终点站上车的人不多,加之又是下午,车厢里更为寥落。
阮萌一上车就找了一个二人座坐了下来。他一手抱着书包,另一只手虚虚地拢在自己的口袋前,眼睛盯着地铁的屏幕。
地铁启动又停下,路过一个个站,车门一开一合,有人上来有人下去,像深海里悬停抑或是游弋的鱼。
阮萌抬着看车行驶到了哪个站。
地铁冷冷的光洒在他的脸上,脸廓窄而细致,五官俊秀,他坐在那儿如同一樽清清冷冷的细颈天青瓷,惹眼得很。路人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带着惊艳的神色和好奇的探寻。
阮萌感受到那些打量,他皱了皱眉,按理说他早就该习惯这一种目光了,但他这么多年还是没曾适应。他记了一下站名,又算了一下还有几个站才到之后,低下头默默地听着车厢内广播的报站声。
很快,那些或是好奇或是惊艳的目光变得少一些了,他能感觉到,并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没有了视线的短暂交会,他又重新回到了漠然的环境——暂时停留在车厢里的人即便是偶尔的目光停留在其他人身上,也会很快移开去,重新把视线停留在那一块小小的手机屏幕上。
大家都是陌生人,没有交会,没有麻烦。
这才是阮萌熟悉的,并且感到万分舒适的环境。
不知道过了多久,阮萌终于听到了他想要下车的那个站名。
——“春湾路,到了。”
阮萌抱着书包迅速下了车。他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往季雪泽开生日宴会的那个地方走去。
大概是季雪照提前交代过这些门卫,阮萌非常顺畅地进去了,到了季雪泽开生日宴会的那个会场里。
阮萌推开门,不同于那日被布置得华丽气派,此刻的会场空空荡荡的,当日则桌椅摆设全部被挪走了,放眼望去一个人都没有,莫名有种热闹散去,只余寂寥的感觉。
阮萌迅速扫了两眼,径直往厕所走去。他走到厕所,谨慎小心的关上门落了锁,这才从兜里掏出季雪泽,压低声音问道:“季雪泽,这个会场里面有摄像头吗?”
季雪泽回想了一下,说:“有。”
阮萌的肩膀垮了下来,他猜到会有摄像头,但是此刻听到了肯定的回答,不免还是觉得有些沮丧。
“那我们要怎么开展行动?”
他们两个出发来会场之前曾在宿舍商量过,说来到会场之后,阮萌cos黄茅的角色,尽量模拟还原当日发生冲突的情形,但如果会场的摄像头是还在工作的,那他们势必不能这么做。
——季雪泽之前的态度表明他可能不想让他家里人知道他现在的情况。
阮萌猜测季雪泽可能不想让家人在繁忙工作中分神担心他之外,还因为这件事情过于匪夷所思,让季雪泽根本找不到原因来向其他人解释他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不过……”季雪泽迟疑地说道,“按照我姐的习惯,我猜她们应该没有开会场里的摄像头。”
阮萌抬起眼:“嗯?”
季雪泽比划了一下,说:“就是,响应国家的号召,节能减排啊,你懂吧?”
“所以?”阮萌迅速理解了季雪泽的意思,“我们可以按照计划来行动了?”
季雪泽垂着眼点头:“可以,实在不行……被我姐他们知道也没有什么关系。”
阮萌知道他心中的顾虑,安慰他说先试试再说。
两个人重新回到会场,走在那天摆在门口旁边的礼物台的位置上。
阮萌小心翼翼地把季雪泽掏了出来,放在柔软的地毯上,自己则是半蹲在他的身侧。
“开始吧。”
季雪泽做了一个深呼吸,挺直腰杆儿,回忆着他那天说的话:“阮萌是我亲自请他来的,别说他什么都没送我……”
阮萌垂着眼睛,盯着地毯上繁复细致的花纹,尽职尽责地扮演着当天的黄茅角色。
按理说季雪泽体型变小之后,声音也变小不少,但在这空荡的会场里,一点点细小的声音,好像都会被放得无限大。
“……就算要我把所有的礼物送给他,我、我也乐意。”季雪泽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声音近乎被他吞进喉咙里去,在这样空旷的会场里都激不起一点儿回音。
听到这越来越小的声音,阮萌心里疑惑——季雪泽怎么回事儿?
他抬起头,季雪泽的头垂着,脸侧向一边,手指在卷他那略长的发尾,黑色的头发一圈一圈绕着他的修长的手指。
“你怎么不继续说了?”阮萌问。
季雪泽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瞥开眼去:“我……我得回忆一下。”
“好,你想。”对待要紧事,阮萌一向是很有耐心的。
过了好一会儿,季雪泽才像是依稀回忆起起来了他当天说了什么似的,他略有些结巴地说道:“可你不该欺负阮萌。我不欢迎欺负我朋友的人,是走还是留,你自己看着办吧。”
“……但我劝你最好识趣点。”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季雪泽表情已经有些“视死如归”了,他说话的语气甚至比令花蕊颤动的微风还轻。
这些话在那个场景下说是没问题的,但现在在听起来这种话就……总感觉有一些奇怪。
他记得,季雪泽那天说话的时候,好像不是这个语气吧?
阮萌的手指尖戳了一下地毯上的花蕊,想要缓解尴尬。他抬起眼,注意到季雪泽连耳朵尖都红了,看起来窘迫极了。
他到嘴边的话顿了一下,适时地给了季雪泽一个台阶下:“好像那天就到这儿了吧?”
季雪泽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只听见他“嗯”了一声。
“那你现在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吗?”阮萌问季雪泽,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他本人都未曾察觉的希冀。
季雪泽努力地感受了一下,没有丝毫异样的感觉,于是他诚实地摇摇头说:“没有。”
阮萌:“一点儿也没有吗?”
季雪泽:“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
但季雪泽的表情也没有半分作伪的样子。
阮萌轻声叹了一口气,感到有些挫败。他索性也不蹲了,直接坐到了地毯上。他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季雪泽,万分感慨。
以前季雪泽出门前要细致地卷过头发做好惹眼发型,还要在镜子前比划半天看哪个穿搭帅气,最少也得换个十套衣服才能选出最优选项。阮萌有幸跟季雪泽一起出过几次门,很麻烦,但效果拔群——不夸张地说,季雪泽身高肩宽腿长,在人群中鹤立鸡群,真的是属于炸街级别的帅哥。
可现在的季雪泽现在约摸只有一个芭比娃娃的高度——身上套着别扭的高叉裤和紧身小背心。头发也没那么多时间打理了,蓬乱着。虽然有那张脸撑着,乱着也还挺好看,但跟往日那个浑身上下无一不精致潮流的季雪泽相比,现在无疑是落魄许多。
“怎么办?”阮萌叹息道。
季雪泽也叹气,他烦躁地揉了一下头发:“会不会是时间太短了,还没起效,我们要再等等?”
这个猜测也不是没有道理,阮萌想了一下,点头同意了。
两人便盘膝坐到了窗边。
季雪泽举办生日宴会的宴会厅在11楼,对面是个很大的湖,从窗口望出去可以看到渺渺的湖景。
现在是下午时间,万里无云的日子,云很稀薄,浅色的阳光自天空倾倒,落在湖面上,微风吹过,有粼粼的波光跃动。
被擦得锃亮的玻璃上倒映着两个人,一大一小,同样萎靡颓唐。
两个人沉默地坐着。
过了好一会儿,阮萌忽然出声叫了一下季雪泽。他垂着眼睛,视线落在窗外的湖面上,湖面上有微澜起伏。
季雪泽:“嗯?”
阮萌有点迟疑地说道:“……我那天,忘记和你说声抱歉了。”
季雪泽一下子懵了:“哪天?”
阮萌:“就是你那天去找了助教说黄茅的事情,然后我们两个起了矛盾,你还记得吗?我事后想起来,觉得我欠你一个道歉。”
季雪泽其实也是在为他出头,虽然这不是他一贯的处理问题的方式,但人与人之间和而不同,他不能为此寒了别人的心。
“啊?”季雪泽挠了挠头,说,“没关系,其实你不说我都不记得我们那天发生过矛盾了。”
阮萌:“……?”
紧接着季雪泽又说道:“不过我现在想起来了,那也不是什么大事,再说了让你觉得不舒服了,我也做得不对。”
提起这件事儿,季雪泽的语气很轻描淡写,就如同那是一件小事,比英文句号标点还要小。
阮萌有些讶异地回过头去看他。季雪泽低着头,过了一秒,他似乎感觉到了阮萌的视线也回过头来,两人的目光对上。
季雪泽的眼眶很深,眼皮上有一道深深的褶皱,乌润眼睛里像是藏着很多话,但似乎又什么都没有藏,毫不避讳地、直接袒露在阳光底下。
“怎么了?”他问。
阮萌收回眼,轻声说:“你和以前不一样。”
阳光漫过透明的窗户,落在室内,停留在离他们脚尖几厘米远的地方。
会议室内很安静,从这个角度往下望,地面上的树木随着风摆动,仿佛能听到树叶摩挲发出的沙沙声响。
好像在鼓励人做出回应。
季雪泽索性把腿一抻,扭头盯着阮萌:“说说看,我哪儿不一样?”
“嗯……”阮萌抱起膝盖,把自己蜷缩起来,“我以前在心里觉得,你长了一张没有被欺负过的脸,张扬、不肯吃亏……很畅快,但这样子可能会带来很多麻烦。”
他对上季雪泽的视线,眼睛唇角微弯,语气中带着些笑意:“不过,我现在觉得,你这样也挺好的。”
是他羡慕的模样。
阮萌在心里暗暗补充道。
季雪泽愣了一下,他感觉自己好像无意中触及到了一个透明的边界,被一层薄而柔韧的薄膜包裹着,抑或是他走到了一个牢固的玻璃房门前,摸到了透心凉的玻璃门。
薄膜里裹着蜷缩在一起的阮萌。
在玻璃房内端坐着微笑的阮萌。
阮萌伸出手,阳光落在他静止的指尖上,将瓷白莹润的手指照得微微发红,血液在肌理下流动。
正如同他看似是安静坐在这儿,但他的思绪和情思都在另一个纬度里飘飞。
犹如一捧水,一抔土,一缕风,抓不住。
季雪泽张了张口,想说话,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阮萌也没有讲话。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在这里等待着那个不知道会不会降临的契机。
过了很久,太阳西斜了,阳光浅浅的底色逐渐被橙色和红色所充斥,天边的云彩绚烂的像被踹翻的颜料桶,大片暖色的色调铺陈在高而辽阔的天际上。
阮萌盯着逐渐被云层吞没的太阳,面前的玻璃镜仍然忠实的倒映着两人的身影,依旧是一大一小。
没有任何变化。
看来那个转变的契机并不在今天。
阮萌舒出口气,他轻声叫了一下季雪泽的名字。
季雪泽:“嗯?”
尾音像钩子一样翘起。
“我们回去吧?”阮萌收回视线,垂下眼看着他。
季雪泽定定地盯着阮萌,他沉默了两秒钟,又“嗯”了一声:“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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