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萧晴和任通之被引着与连震张管事等人单独一桌，刚好能看到栏杆外的平波湖。他们入城时天色已暗，此时夜幕早已降临，但无论是登高台还是平波湖畔，都点起了灯火。
平乐府作为商道咽喉，夜晚不过是另一种生活的开始。城中灯火通明，纵然时数九隆冬，街道上的繁华也没有随着太阳落山而有半分消减。
荣胥不便跟来，坐到了隔壁桌离方雁秋最近的位置上。
“好热闹啊。“萧晴感慨道。
“快过年了。“连震随口接道。
嗯？好像听到一个很熟悉的词。
见方雁秋迟疑，连震想了想，笑道：“方师妹乃仙门中人，民间节气这点事不关心也正常。凡人对年月更迭尤为重视，方师妹这番正好赶上好时候了。“
“凡人每逢新年都会举行盛大庆祝，我们连家也算是商贾起家，平日接触得多了。万物本乎天，人本乎祖，祈岁祭祀，敬天法祖，报本反始也。待我们到了宁丹城，也差不多过年了，宁丹城也会有诸如庙会之类的活动，方师妹到时候可以去体验体验，也算是别样经历了。“
倒也没有那么不食人间烟火。
萧晴听着连震讲述她理应非常熟悉的事物，不知不觉中却对这个自己明明应该了如指掌的节日产生了一丝陌生的感觉。
过年。自己多少年过年没回家了呢？
自从进了那家坑爹公司，年三十萧晴就从来没在家里过过。跨年从来都是在加班时顺带跨过去的，等到加班调休终于结束后，等到萧晴终于回到家里时，除了还会笑着欢迎她的爸妈，年味早散尽了。
那么多年，爸妈总说着让她好好工作，忙去吧，没事。
真没事吗？自己这个独生女儿如今再也回不来，也没事吗？
不会没事吧。恍惚间萧晴眼前浮现了熟悉的绿色聊天栏，就好像灵魂出窍了一般，眼看着另一个萧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点击，敲出一行行无比熟悉的字眼。
‘妈，我没事。’
‘知道了妈，我会注意身体的，我没事。’
‘你和爸也要注意啊。我这没事的。‘
“没事吧，方师妹？“
萧晴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凭栏发呆了许久。
连震注意力还是放在方雁秋身上的，见她这般举动，自然就开口问道。
“方师妹在思虑何事？“
萧晴自知失态，但是胡扯一个理由都可以算是她的被动技能了，只瞟了一眼就答道。
“我在想，平波湖为何叫平波湖，这湖虽大，但也没有那么特别。“
任通之笑了笑：“方师妹在绝云顶上醉心修行，对凡间的传闻不了解也是正常。“
“传说在数千年前，平波湖还不叫平波湖，平乐府还没建立起来，这时候湖中有一凶蛟，在湖中兴风作浪，湖中常年惊涛骇浪，周围的村镇常受洪灾之苦。“
任通之抿了口仙酿。
“后来有一高人，前来制服了凶蛟，湖水才平息，平乐府才得以建城。周围的人民才得以安居乐业。“
方雁秋看起来并不相信。
鬼才信咧，修仙世界真有凶蛟翻天闹出哪怕一丁点恶名，不出三天就要被人扒皮抽筋剜了它的妖丹下酒。
任通之定眼看了会方雁秋的神情，知道这点玩笑她压根就不会放在眼里，绝对不可能骗得到她。
连震当然也能看出来，笑了笑说道。
“这是平乐府民间的传言。实际上和这说的差不多，不过凶蛟并不存在，平波湖当年的动乱是因为此处有一处仙府，有前辈在湖中布置了一处阵法，引起了湖水异常。“
“后来人破掉了阵法，进入了仙府。之后阵法被破自然就风平浪静了。“
仙府？
给主角送机缘的仙府？萧晴算是有了点兴趣。
“现在仙府连凡人都能去参观，都是上千年前的事了，有什么机关和宝物都被搬空了。“
任通之补了一句。
哦。
对于大众脸来说，机缘果然是不存在的。
修仙之人大多辟谷，平日不需要进食，但是并不代表不能进食，这番连震安排的也是荆州特有的菜色，更有仙酿灵药辅助，一桌美食不但色香味俱全，而且灵气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萧晴逐个尝过，但似乎是因为有心事，根本尝不出味道来。明明无论是卖相还是香气都属极品的菜肴在她口中却味如嚼蜡，明明身在其中的修仙世界却似乎离她无比遥远。
穿越者啊。萧晴想到。
忽然间萧晴就完全不想修仙了，这次任务之后就跑路吧。
连震当然不知道她心里已经一脚踹开宗门，甚至开始想等救完连红叶就从宗门逃跑，下山来过点逍遥日子。
萧晴畅想了一会日后的计划，忽然一个幽幽的声音就从耳边响起。
正是潜水多日的小圆球。
“反正宗门覆灭之日你只要在绝云顶上就行了。”
和萧晴定下的不剧透的约定还需要遵守，它反正也没有什么任务，所以已经拿着鸡毛当令箭地公费旅游了好几个世界。这边刚想看看萧晴这边的进度，就看到了萧晴在登高台上胡思乱想。
萧晴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给绝云顶陪葬的任务。如果宗门任务后就一走了之叛逃师门，到时候是不是想回去送死都要被拦着啊？
不好说耶。
不过萧晴也有自知之明，自己在修仙世界没有什么谋生的法门，这里不像是会招人996的样子，虽说就算有她也不会两次掉同一个坑里。到时候逃出宗门，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满街追杀。
想到宗门，不知道为什么萧晴脑海里就浮现出绝小将舒砚秋举着剑咔咔把她砍成肉馅的样子。其实也不是不可能啊，这女人对宗门无限忠诚的样子，又死活要盯着她。
得罪女主大概死得就会那么惨吧。
摇了摇头，萧晴将这个不成熟的想法抛之脑后，和好不容易回来一次的小圆球扯起皮来。
酒过三巡，连震看差不多了，萧晴早就撂下筷子，脸上虽然不显示出来，但估计心里早就快不耐放了。
连震给旁边作陪的侍女一个眼色，都是明白人，周围的侍卫侍女都心领神会地退下。
连震转头看向萧晴，脸上虽然还是挂着笑容，但任谁也知道他有话要说了。
“关于昨日之事，连某其实还有几分好奇。“
萧晴心想终于来了。
“连公子请讲。”
萧晴表现得泰然自若，余光却瞥了一眼身边不动声色地上前了一点的几个暗卫。
“人族与妖族之间的结盟，自古以来已然千年，如今妖修异动，恐怕只是一个前兆。”
“连家作为商贾之家，商路就是连家的命脉，连某想冒昧问一句，师妹是如何察觉妖族的埋伏，如果能参考一二，方师妹对于连家的大恩，连某必重金酬谢。”
萧晴闻言依旧不语，只是看了一眼任通之，给连震打了个眼色示意。
任通之有点奇怪，但方雁秋没再看他。连震理解了她的意思，向着任通之一拱手。
任通之再看了方雁秋一眼，可是对方好像完全没察觉到，只是盯着连震看。
这番意思很明显了。任通之也不能装没看见，只得也一拱手，只道自己和同门有事交代，张管事察言观色，也起身作势引着任通之，二人一同离开。
“方师妹此时可以说了吗？“
连震回过头来，虽然脸上笑意不减，但双眼已经直接盯住了方雁秋的眼睛，目光如闪电般刺来，一时间浑身气势以及神识都锁定到了她身上。
萧晴不是第一次被人这般压迫，连震虽然拜入道衍宗，而且结丹成功，但是这点威压和昨日的妖族女修相比就跟小孩子瞪人一样，不但没有任何威慑效果，甚至还让人觉得龇牙咧嘴地挺可爱。
“无他。”
方雁秋仿佛没有看到连震的气势逼人，缓缓开口，特意压低了声音，用旁人难以听清的音量说道。
“我能看见妖气。”
方雁秋眼睛一眨，右瞳如常，左瞳已经变成了之前荣胥的妖瞳的样子。
连震没想到是这个答案，怔住了一下。还没等他看清，方雁秋又是一眨眼，双眼已经恢复成原本的样子。
“恐怕未能如连公子所愿了。”
连震上下打量方雁秋，而方雁秋则大大方方地对视回去。纵使连震如何揣摩，都无法从她身上看出一点点心虚的痕迹。
和萧晴这种一问三不知的小白不同，连震作为商贾家族的热门家主候选，对修真界的秘史自然了如指掌，他当然听说过捉妖人的故事。只是捉妖人在当初盟约签订后受到了仙门和妖族的联手针对，早就在修真界消声觅迹，他当时从书上读到时还觉得只不过是传说。
妖气是妖族天生的特殊气息，如果真能看见，妖族动向在人族眼里自然一目了然，也不至于能和人族从蛮荒互相争斗直到灾兽之变而停战。
但是如古书上记载，捉妖人身负妖瞳，能分辨妖族身上的妖气，萧晴一瞬间露出的白瞳无论是眼色还是上面隐约可见的金纹，都同古书上记载的如出一辙。
“原来如此。”
周身气势慢慢衰减，连震慢慢恢复到先前文雅公子哥的模样。
连震忽然笑道。
“没想到方师妹竟然是传说中捉妖人的后人。”
萧晴只是笑笑不说话，眼角余光扫了一眼旁边的荣胥。
荣胥没有留意到这边的对话，小口品尝着席间的佳肴。
萧晴举起杯盏，似乎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
连震想追问，但是转念一想又放弃。
两人默契地当作先前无事发生。
又过了三巡，登高台上的温度也降下去不少了，酒足饭饱后不少弟子也产生了打道回府的念头。只是主家还在，不好意思告辞。
萧晴看了一圈，感觉也是时候了。不管连震心中所想，无论他信不信，这一关怎么也算过了。
萧晴转过身来，正欲开口告辞。
连震的自然也注意到了众人的疲态，夜色已深，确实也该到了散场的时候。
不过他还有最后一手。
连震伸手稳住正欲告辞的萧晴，向远处的张管事打了个眼色，张管事领命而去，不多时，几个连家暗卫从楼梯上来，为首的人拿着一个珠光宝气的精致盒子。
盒子上雕金镶玉，一出场就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随着暗卫一步步走动，众弟子的视线也都集中在首席的二人身上。
萧晴心头一动，果然还有一手等着自己。但是她早有打算，这手也算是她算到的。
萧晴带着点不解看了连震一眼，但视线却故意扫过旁边的荣胥。
暗卫将盒子献了上来。
连震顺手接过，摆在方雁秋面前。
“方师妹昨日英勇之举，连某佩服，连某备了些薄礼，小小心意，方师妹顺道也带回去吧。”
萧晴只在盒子上扫过一眼，眼睛看着连震，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毛。
“可是此物妖气甚重，拿来送给女子，不太合适吧。”
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妖气虽说对修仙之人并没有什么负面影响，而且如今妖族大多依旧抗拒与人族交流所以别说妖族的物件，就连沾染上妖气的物件很罕见，但是人妖有别，无论如何送礼送这种东西都是不太合规矩的。
送礼这回事当然是讲究好意头。
但既然敢送，连震对所有结果当然有所准备。
作为能和道衍宗谈下合作的人，连震心思细密，他对于方雁秋的说法从来都没有尽信。
而萧晴也很清楚一句能看到妖气根本就是空话。
她早想到连震绝不会只凭几句话就会下定论。
因此她当然想过如何接下连震可能的试探。所以一直在注意荣胥的表情。
这个盒子一出现，荣胥拿筷子的手都在抖，还想着回头给方雁秋打眼色。不过萧晴看到她身体的本能反应时就已经有了判断，没有和她对上一眼。
底下已经有人开始低声议论，但连震当然不会让自己下不了台，做两手准备对他来说简直就像本能一样。
萧晴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脸上却露出期待的表情。
连震笑着摆了摆手。
“师妹此言差矣，礼物合不合适，还是要看具体是什么。”
言罢，连震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了盒子。
这东西萧晴算是挺熟的。
只见盒子中赫然躺着她今天早上拜访张管事时他拿出来过的那片破损大半几乎看不出原本样子的翎羽。
“什么破羽毛就能当礼物了啊？”
底下的人看了里面的东西，大多数人都没亲眼见过此物，自然议论纷纷。
啪，方雁秋忽然一抬手，动作很快，直接扣上了盒子。
在周围弟子的惊讶中，方雁秋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将盒子收入乾坤袋中。
“是我失言了。雁秋谢过连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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