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整片草地上的姑娘们忽然掀起阵阵笑声,你推我搡。
越筝儿也不免看得痴了。
待她反应过来,想起不得失态时,再去看新安公主,却见公主低头饮酒,闷闷不乐的,似是不好再多说话。
“那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刘二公子吧?”
幸好还有其他姑娘交头接耳,道清了领头的来历。
尤其一位将军府的嫡女,许姑娘,从前就与越筝儿亲切,见她似乎关心,便特意说得有条有理:“这位是左金吾卫中郎将,俊是很俊,可惜是个真正的武官,你我无需多想,旁的小将都能结亲,单他不行,因他家里人全在边关镇守,约莫自个儿将来也要上疆场……他大哥就是战死在剑宁的。”
越筝儿出过门,也曾打起马车帘子往外窥去,认识执金吾的甲胄,知道这些府兵专司巡查,都是从世家显贵里挑出来的俊美公子哥儿,一整个移动的京都重大团伙案犯,到处打家劫舍掳掠芳心。
可是没有哪一个,能像今日这位侃然正色的刘二公子这般,随着初春暖风中飘动的杨柳一同,轻易拨动少女的心弦。
一鼓从未有过的勇气忽然涌上越筝儿的心头。
这辈子,她还是第一次这样,不守规矩地用扇子遮住半张脸颊,低声问新安公主道:“殿下可认识哪位刘家的妹妹吗?”
“嗯?刘家?”新安公主抬头,皱眉饮尽一壶酒,随口道,“只有刘勖一个儿子了。这种人不能嫁,你信本宫。”
·
“这种人”刘勖并不知道河畔的少女们在如何议论他,也无意知道,快马一鞭,喝了声“驾”,带队向附近一处全景平最热闹的坊市奔去。
他刚刚收到消息,说是雨金小筑门前有人闹事,需得调兵从中斡旋。
联想到这幢小楼曾有幸接待圣驾,刘勖不敢小觑,亲自带人前往,到达之前,他还特意放慢速度,来到队伍后面,警告了手下们一句:
“再让我看到有人擅自左顾右盼,举止轻浮的,一律月俸减半。”
小的们统统应是。
趁闹市嘈杂,队末尾,一个方才冲姑娘们打招呼的小兵嘟囔道:“才上任不到两年,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咱们翊府里当差的哪个不是爷,缺他那几两银子?”
另一个与他并排的兵则劝道:“算了算了,小武侯是有真能耐的,咱不缺这个钱,但需得卖他这个面子。”
两人身前的同伴回头嘲笑道:“他的面子你敢不给,也得看你踢不踢得动这块铁板,当心回了校场被碾压着暴揍。”
众人嬉笑一番,又赶紧端正身型,以免被刘勖看见。
到得雨金小筑门前,便无人敢笑了。
但见一名高个的青年正跪在道中央,衣着配饰都算光鲜,脸上、身上却被抽了三四条鞭痕,皮开肉绽,血流不止,依稀能看清伤痕下清秀的容貌,忍痛纹丝不动,垂眸一言不发。
他面前躺着一把剑,以及一具男尸。
“呦。”
再一鞭甩下来,还未到那青年身上,便被刘勖以手臂缠住。
“这不是刘二公子吗,又来多管闲事了?”
挥鞭嘲讽的这人也骑在马上,着一身黑甲,膀壮腰圆,大腹便便,乃是现右神武军大将军,任烨,宦官,原任内侍监的御前红人。
任烨身后还跟着数名黑甲北司士兵,刘勖身后一众南衙府兵当然神色肃然,前排的几个已经把手按在了腰间佩刀上。
“职责所在,”刘勖松开任烨的鞭子,抱拳道,“望大将军见谅。”
任烨冷哼,鞭子一指跪着的男子,道:“这贱民私蓄、佩戴兵器,公然刺杀朝廷命官,刘二公子还有甚么可说的。”
刘勖下马,探查死尸,确定是一剑毙命,干脆利落,能看出凶手武功不弱。
死者虽没有穿着黑甲,刘勖也能认出,此人是名北司的仓曹。
神武军士常年尸位素餐,大白天擅离职守出来狎|妓,在外惹出些人命官司倒时有发生,尤其是三曲之中,凶案最多,不过往往死的都是贫民、娼妓,草席卷了便扔进乱葬岗上,并闹不大,这点区别而已。
任烨身边的两名士兵上前,也哼了一声,不让刘勖再多查看,这就将尸体收殓起来。
“冤枉啊,”一名女子从门口跃出,裹着轻纱、披头散发、脖子上一圈惨烈淤血,扑到刘勖脚下,抱住他的腰哭诉道,“小侯爷,这位少侠是为了救奴家的命,才不得已失手杀人啊……”
这女子称刘勖为“小侯爷”,想来是知晓刘勖为燕云侯刘烈的儿子,也当听说过刘勖的为人。
果不其然,刘勖扶了她一把,就被她偷偷在手里塞了一枚玉佩。
刘勖不动声色地收下,背过手攥在掌心里,仔细抚摸玉佩上的纹路,发觉这上面刻的似乎是个“筠”字……唤醒了一段令他不太愉快的记忆。
不过插曲稍纵即逝,雨金小筑的假母反应极快,这就扭着腰跑出来,捂住那女子的嘴,把她拖了回去。
“你——”
为时已晚,任烨不瞎,虽没看见那玉佩,人还是看得见的,即刻向她们的方向挥出一鞭。
“出来。就是你这贱人害死我的爱将,该当一并发落。”
两名神武军再上前,不由分说将那女子又拖了出来。
“奴家是冤枉的,奴家在外还有相好的公子在等着给奴家赎身,求将军放过奴家!”
她抱住门框挣扎,哪里能挣得过两名士兵,可士兵也不急着捆她,反而先撕烂了她的衣裳,直到她十指被门轴掩得肿起,渗了满框的血,假母怕弄脏了还要重漆,才嫌弃地扒开她手,令她被扒光了推倒在大街上。
跪着的男子抬头,目光从那女子身上缓缓挪向任烨,定定地看着,鲜血顺着眉骨的伤口往下流,从纤长睫毛上滴落,令人心里发毛。
“看甚么看!”任烨怒道,“你姓甚名谁,家在何处,从实招来,否则卖了你们两个再加上这楼也赔不起本将军。”
那男子仍是不说。
“不说是吧……”
任烨还要再打,刘勖赶忙拦道:“此人身手了得,大将军爱才如渴,不如留他一命,日后说不得能有几分用处。”
说着,他解下自己的红披风,罩到那女子身上。
任烨却不吃这套,冷笑道:“侠以武犯禁。这些江湖人胆大包天,今天留他一命,日后别说敢不敢用他,只怕本将军自己都要小命不保!呵呵,给我拿下。”
不用刘勖发话,几名金吾卫就横在了神武军面前。
两厢对峙,剑拔弩张。
“他是不是江湖人,大将军也不能确定,”刘勖再劝道,“不如先查清身份再处理。”
这话来得还算有用。
京城里九流三教,龙蛇混杂,甚么人都有,这地界尤甚,前阵子还传出过圣人驾临的风流“佳话”,而此人不知为何不肯言语,但看气质绝不寻常,万一真是个偏门的皇亲国戚该怎么办?
刚才打他,是因为他见到自己便跪了,现在他硬气起来,任烨反而犹豫,问假母道:“他到底叫甚么名字?”
假母也不知,忙答:“他是常客,我这就去给将军打听!”
周围楼里缩头的姑娘们又纷纷探出头来,你一言我一语,听着似乎都认识他,都同他讲过话,却也都说不出他是谁。
“这是个锯嘴的葫芦,薄幸的冤家,从没见人撬出过他一句话,”有个红衣女子小声说道,“也不曾见他给过琪琪赏赐,许是来报私仇的,同琪琪并无关系,将军放过琪琪吧。”
岁寒知松柏,患难见真情。
从前净说琪琪酸话、绝处不到一起的,现在却是唯一一个给她求情的人,反倒是常以姐妹兄弟相称的,也不知现在何处。
“听说越府上有个小厮,常在越御史面前伺候的,名唤观棋,”任烨身旁的一名心腹低声提醒道,“是个哑巴。”
·
任烨轻咳了一声。
“你叫甚么,”他想了想,又道,语气已温柔许多,“会写字吗?把名字写下来。”
观棋看了一眼琪琪,伸出食指,沾着额头还没凝固的鲜血,在地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任烨见状,眼珠乱转,又咳嗽了两声,最终道:“我看你少年英豪,着实有几分血气,佳器难得,今天就先饶了你,但杀人偿命,这个下贱娼妓必要处置,还我爱将一个公道,来人,把她的财物搜出来带走,人拖下去杀了。”
“哎,”假母见人命关天,毕竟相识一场,也劝道,“将军呀,真是不巧,前日里我们这里评点花魁,琪琪的钱财都给了她女兄陪嫁,落到了韩卫率手中,现在她自己就剩下几枚散碎铜板,不如留她一命,打发个人牙子卖了,还能凑点纸钱。”
任烨觉得有理,点头应了,眼看着她卖掉琪琪,收下三十两银子,才带兵扬长而去。
刘勖目送他们走远,留下人牙子,自己掏出十两银子,又跟一名手下借了二十两,把琪琪重新买了回来。
给完钱后,他不禁干笑了一声,自言自语:
“越府一个小厮,比本将的面子大。”
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了越筠儿的声音。
“那是他们有眼无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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