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接近
夜晚的郊区安静，别墅里的声音格外清晰。
“我不同意。”女人的声音撕心裂肺。
“小稚是你的儿子，孩子马上就成年了，你也该多关注他的未来，别把心思都放在小童身上。”许安平的声音也夹杂着怒意。
“呜呜——”小女孩嚎啕大哭。
哭声越来越近，门开了，桂姨抱着大哭的何童慌张地站在门口，见门外站着的少年顿了顿，“小少爷回来了。”
许稚扫了一眼客厅里针锋相对的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转身离开了。
尽管春日临近，夜里还带着丝丝的凉意。
赶巧过来一辆空出租车，许稚伸手拦住，一头钻进车后座。
“去哪？”
去哪？只是不想看见那争吵的两个人，他无处可去。
“青年路。”话脱口而出。
许稚才意识到青年路是宿风家小区附近。
斑驳的树影鬼神般闪过，十几分钟后，灯火渐明。
青年路附近有一栋建筑正在开发，与宿风住的老小区只隔了一条大马路。
小区门口，宿风奶奶缩着身子坐在煎饼摊后，偶尔路过两个人扫一眼都没停留。许稚站在不远处看了一会儿，生意并不好做，十分钟也不见一个人。
又隔了一会儿，奶奶站起来搓了搓双手，来回踱步。
许稚打算转身离开，忽然听到哎呦一声，奶奶跌坐在地上。
他闻声赶紧朝那头跑去。
“奶奶，没事吧？”
奶奶捂着脚没动，仰头看着他，“是小风的同学啊，没事的。”
许稚扶奶奶站起来，奶奶站不稳，脸都皱到一块了。
“奶奶，我带您去医院。”
“不用，不碍事。”奶奶摆摆手。
“得去看看，稍等我一下。”
许稚扶奶奶在椅子上坐下，跑到小区门口的值班室对保安交代看一下煎饼摊。
保安点点头，许稚跑回来帮忙把煎饼摊盖好，打了辆出租车带奶奶去医院。
“谢谢你小伙子。”
“奶奶，要不要给宿风打个电话？”
“宿风在上班呢，要九点才下班。”奶奶面露难色。
在上班？许稚不理解。
“他不是还要上学，怎么有时间去上班？”
奶奶叹了口气，“打零工，每天晚上两个半小时，回来再陪我照看一会儿煎饼摊。这会儿还没下班，告诉他他肯定是要担心的。”
宿风父母双亡，奶奶年纪又大……许稚的眉头拧起。
奶奶打量了他一阵，“麻烦你了。”
意识到奶奶在看他，许稚摇头，“没事的奶奶。”
许稚大概能理解奶奶的想法，家里只剩下宿风和奶奶两个人，煎饼摊生意并不好，难怪宿风要出去打工，奶奶也不想打扰他。
到医院后，许稚给奶奶挂了急诊，拍了个片，还好骨头没有损伤，只是崴到脚，休息一阵就好了。
医生开了药，许稚扶奶奶在休息区坐下，去窗口取药，再回来，宿风已经来了。
他半蹲在奶奶身侧，似是在检查伤势。
见许稚回来，他朝这头走了过来，“给我吧，多少钱，我转给你。”
冷淡的语气，急于划清距离。
许稚停住，抬眸看他，宿风额头还渗着细微的汗珠，呼吸尚未平息，应该是跑来的。
“你就不会说点好话？”
“谢谢，今天多亏有你在。欠你个人情，有机会我会还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他抢过他手里的药，回到奶奶身边，“奶奶，我们回去吧。”
许稚有一种被漠视的感觉，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给他脸了？
奶奶对许稚招招手，许稚收敛起不快，听话地走过去，“奶奶，宿风来了，我就先走了。”
“小伙子，还没吃饭吧？”奶奶的话驴唇不对马嘴。
许稚微愣，摇摇头。
“走吧，回家给你们做好吃的。”奶奶一手挽着宿风，另一只手拉着许稚，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宿风不满，也不愿拂了奶奶的好意，弯腰在奶奶面前蹲下，“奶奶，我背您。”
他的肩膀宽厚，丝毫不像刚成年。
奶奶顺势趴过去，还不忘对许稚道：“跟紧了。”
许稚应该离开的，却鬼使神差地竟跟了过去。
回去的车上，奶奶和宿风坐在后座，许稚坐在副驾驶，透过车内的后视镜悄悄打量后座的那个人。
宿风绷着脸，神色疲惫，似乎知道有人在看他，他抬眸看向后视镜。许稚心虚地歪过头。
奇怪，他躲什么？
系统：“你害羞了？”
许稚：“我哪里像害羞的样？”
系统：“那你躲什么？”
躲什么？是不经意间窥探到他的窘迫，不经意间越界，怕被责问。许稚大概能猜到宿风并不想将这一切暴露在他面前，偏偏他看到了，还掺合其中。
宿风很孝顺，下车后一路背着奶奶回家。许稚跟在他身后，频频感慨，这哪里是校霸？分明是二十四孝好孩子。
老小区的房子是两室一厅的格局，墙壁上镶嵌的橱柜还是八十年代的风格，没客厅，进门对面就是厨房和卫生间，左右是卧室。
宿风将奶奶背进其中一间卧室放下，倒了杯白开水，又取出医生开的药，“奶奶，吃了药之后先休息，我下去收摊，顺便带他去吃饭。”
“还是我做给你们吃，外面的不干净。”奶奶要起来，被宿风按住肩膀，“做饭的事等你好了再说。我走了，困了就先睡，别等我。”
宿风替奶奶盖了被子，关上房门出来。
许稚目光不经意飘向另一间卧室，应该就是宿风的房间。
“看什么？出去。”
刚安顿好奶奶就要下逐客令，许稚摇摇头，自顾地出了门。
身后的人锁上门，跟了下来。
老旧的楼梯间感应灯忽明忽暗，许稚在昏暗中亦步亦趋，宿风打了个响指，感应灯应声而亮，许稚回头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空气中弥漫着灰尘的气息，他加快脚步出了单元楼。
二人一前一后朝小区外走去，到门卫的时候，宿风探头对里面的人道：“谢谢张哥。”
“应该的。”
许稚将两个人的对话收进耳朵，看样子看摊的事不是头一回了。
宿风到煎饼摊前，对许稚道：“等我一会儿。”
他推着煎饼摊回小区，这一次许稚没帮忙，他看着那个微弯着的身躯，忽然觉得家里那点烦心事没那么难受了。
这个少年活得比他还累。
许稚无聊地踢着地面上的冰，今天是阴天，这几天气温回暖，明天如果天晴应该就能化了。
“走吧。”宿风路过他身侧道，也没等他就往前走，好像算准了他会跟上去。
许稚漫不经心地跟在他身后，左右看看。
已经晚上十点多了，街上没几个人，一前一后的两个身影被路灯拉的老长。
宿风拐进街角的一家小吃店，“王姨，来两碗面。”
“好嘞。”厨房里有人应道。
小吃店里还有人，不止有人，还不少，靠门口的一桌是唯一的空位。
宿风在那坐下，见许稚还站在门口，眉头皱了皱，“嫌弃就别吃。”
许稚走进去，在他对面坐下。
“经常来？”刚刚听他的语气，和这家店的老板很熟悉。
“怎么那么多废话。”宿风不满，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你的手机呢？”
许稚拿出来递过去。
宿风斜睨了他一眼，没接，“解锁。”
许稚滑动屏幕，宿风抢过他的手机，手指点了两下，随后拿起自己的手机扫一扫，把他的手机递了回来。
许稚接过，屏幕上多了一个好友申请，他唇角勾起，点击通过。
片刻后，那头发过来一条消息，收到一笔转账，500元。
“收下。”宿风以命令的语气说。
许稚挑了下眉，“用不了这么多。”
“剩下的当跑腿费。”
“那可不止这些了。”
宿风不耐烦地眸光锁定在他脸上，“有完没完？”
没完。
面端上来了，宿风将其中一碗推到他面前，“赶紧吃，吃完快滚。”
西红柿鸡蛋面，还多加了个卤蛋。
“这就是你的态度？”
“帮奶奶是一回事，我对你的态度是另一回事。”
宿风说完埋头开吃，似乎不打算理他。
许稚吃了两口，似是想起什么，眼睛眯起来，“如果想转账直接扫收款码就行了，转账是借口，你其实是想加我好友吧？”
宿风咳了一下，抽出一张纸巾捂住嘴，“你他妈不会说话就闭嘴。”
许稚在宿风咳嗽的时候提前捂住自己的面，低头笑了笑，什么都没说，又挑了两筷子，街边小店的滋味还不错，汤面都很入味，不知不觉，一碗面已下肚，他连汤都喝了。
对面，宿风已经吃完了，双手环胸盯着他。
许稚慢条斯理地拿纸巾擦嘴，店里的其他客人陆续往外走，一波一波的。
“这家店营业时间挺晚。”
“附近建筑工人下班会来吃。”宿风难得搭理他。
“难怪。”
许稚在店内打量了一会儿，装修不算新，看起来是老店了。
“你对这很熟？”
“还行。”宿风回答的很敷衍，抬眸看他，“你呢？怎么会出现在这？还刚好帮了奶奶？”
“闲逛，奶奶摔倒我总不能不管吧？”
“说实话，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会。”
许稚眉头皱了起来，“你很了解我？”
宿风没回，表面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的，说实话，经过开学打他叫家长一事之后，他讨厌他，因为不想给奶奶惹麻烦才一直视而不见。可成绩那样耀眼的人，老师同学都经常提起，完全视而不见几乎不可能。
只是他没料到，这个人怎么会突然缠上他。
“不早了，你该回去了。”宿风下了逐客令，起身去前台扫码付钱。
刚回来，二楼下来一个人，“哎？我刚听声音像，果然是你。你怎么在这？奶奶呢？”
许稚抬头看过去，是他同桌王强。
店里此时就剩宿风和许稚两位顾客，王强显然也看到他了，他怼了下宿风的胳膊，背对着许稚问：“什么情况？状元怎么在这？”
宿风实话实话：“奶奶受伤了，是他送的医院。”
“什么？奶奶伤哪了？人没事吧？”王强音调高了好几个分贝。
“没事，崴脚，已经送回家了。”
“这么说状元人还行，不像表面那么难接近。”
宿风摇摇头，他怕是只接近自己想接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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