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赶会
约摸着二十年前,在我们那里,人们买卖东西都在集市上进行。十几个村子共同营造了一个集市,人们在单日里去集市,就做赶集。每年的四月三日,是集市上最热闹的,这一天叫做赶会。
我们经常去的一个集市是界牌集,离我家大概十公里,它不但是我的乐园,也是我认识世界的窗口。
集市临河而建,由一条东西横向的主路和两条南北竖向的辅路构成,不大的区域里较为整齐的分布着各类的商贩。卖肉区、瓜果蔬菜区、服装鞋帽区、五金百货区等应有尽有,在河坝的下方还有一个专门的贩售牛羊鸡等家禽的专区。在集市上并无专门的管理人员,但好似有一双看不见的手,调节着大家的活动。无论卖家还是买家,每个人都各司其职,遵守着那条看不见的规则。
民以食为天,也许我本来就是个吃货,每次到了集市,有两件事是必须要干的。一是吃一碗张大爷的麦仁酵,就是用小麦发酵而成的甜点,是我们那里的特色。听闻张大爷无儿无女,已经七十多岁的年纪,却不会错过每一个逢集的时光。他家的麦仁酵甜中带着些许的酸涩,就如他那多味的人生,让人充满遐想而欲罢不能。也许是没有子女的缘故,张大爷对孩子们总是格外的照顾,对我尤其的好,只需付他一碗的钱就能吃到饱。可我总是有所收敛,因为还有第二件美食引诱着我的味蕾,那就是王叔叔家的油条。王叔叔在集市上炸油条已经二十几年了,父亲见证着他一路走来,我喜欢吃刚炸出来,带着脆劲儿的油条,咬起来能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刚吃了麦仁酵,再来两根油条,顿时饥饿感全无,精力充沛了。于是我便开始在闹腾的集市上闲逛。有时我会来到河边的渡口,看着往来的船只自由地奔跑在清澈的河面上,如果运气够好,还能够恰巧看到渔夫收网,远远地望去,一层一层的鱼儿沾满了整个渔网。
大人们悠闲地买着东西,对于像我这样的少年,吃饱、喝足、玩够就是最大的乐趣。
然而我对集市最深的记忆还是那充满神秘与艺术感的唱戏,但平日里是没有的,唯有逢会的那天才能看到。人们从三月底就开始盼望着,数着日子等待那天的到来。等到了四月三日,大人们都会给自己放个假,学生们也只会上了早读课,就早早的结束一天的学业。这是我们的节日,只属于那个时代和那片土地的人民。
大人们是不用管我们这群小孩的,只需给我们几元钱,就能把我们心满意足的打发了。我和阿顺他们会穿着一身体面的衣服,沿着河边步行前往集市。与大人们不同,相比走平坦的坝子上,我们更喜欢沿着弯弯曲曲的河边冒险。说是冒险,一点也不为过,因为河边的岸上,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高大树木,即使在晴朗的上午,也略微的阴暗了些。那些高大的树木,不知道活了多少年,在太阳的不断照射下,会发出嗡嗡的叫声。有时一阵风吹过,还会有受了惊的鸟儿会从我们的头顶上嗖的一声飞过,留下不断震动的树叶发出哗哗的响。但我们是不怕的,刺激的快感激发着我们探索的欲望,只是前行的脚步未免稍微的放慢了些。
去往集市的途中会经过一个陡峭的河堤,那算是我们这段路最激动人心的地方。河堤从河面垂直而起,约摸着有四五米高,每次只能允许一人通过,它就像一座悬崖,孤零零的矗立在那里。每次到了那个地方,我们无不紧张起来,但即使知道曾淹死过很多的人,我们却没有一个退缩的。实际上,那也是我们选择这条路的目的所在,极限的刺激,才能带来极限的快乐。阿杰打头阵,他第一个过去后,会在不远处提醒着我们,手往哪扶,脚往哪踩,在他的指挥下,最终我们都会顺利度过难关。等到大部队重新聚拢,我们便都如释重负,心头一下子轻松和愉快起来了。
过了险隘的河堤,前路一下子就开阔起来了,再往前走不到一会,就到达集市了。我们会照例先去吃碗麦仁酵,然后就是漫无目的的闲逛。逢会这天的人特别的多,大大小小、花花绿绿的人儿把整个集市围得水泄不通,我们很快的就被人群冲散了,只能自己瞎逛。我会在集市上不停地走有时竟能碰到父母家人。到了下午三点,大戏要开始了,而我们这群失散多时的小伙伴又总能重新聚到一起。戏台很大,在正式开戏之前,我们便能上到戏台上,潇洒的翻几个跟头。戏台的幕后是唱戏师傅们的领地,一般人是看不着的。但对于我们却并非难事,多少男人,多少女人,几个老头,几个孩童,我们都预先一清二楚。看着唱戏师傅们涂好大花脸,我们便会不由得大小起来。有一回阿奇竟跑到里间,师傅们便一把抓住,也在他脸上抹上了一道红,由此落下了一个响亮的外号:红孩儿。
大戏正式开始后,我们便会自觉地挤在第一排。戏台下面早已是黑压压的一片了,组织这场戏的人预备的凳子是远远不够的。于是站着的、蹲着的、坐着的甚至半躺在地上的人们便组成了一幅地道的乡村百态图。老生们唱的那些,我们这些孩子们并不感冒,然而像我父亲或者年龄更长一些的人们却看得津津乐道,他们不时的发出一阵阵哄笑,我们便也跟着大小起来。至于我们,最爱的就是在台上武动的节目,尤其是耍大刀,或者连续的后空翻。然而这样的节目是极少的,更多的是画着大花脸,长者长长的白胡子的老先生在咿咿呀呀的唱。大戏一般从下午的三点多开始,一直到傍晚才结束。大人们是有充足的体力和热情的,而我们却坚持不了多久,呆的累了,我们便又跑开了,在集市上四处的游荡着。一边玩一边吃,等酒足饭饱,便又到了戏台前,接着看戏,就这样反复好几回。然而戏台确是我们的归宿,不管跑出去多远,在外停留多久,它总能像个吸铁石一样把我们一个个的揪回去。在那里,我们会感到无边的放松和安稳。
大戏总是在人们的惊叹声中落下帷幕。听了一下午大戏的人们依然恋恋不舍,他们总是先站起来,深情的注视着一会儿戏台,尽管台上已经空无一人。然后在一番相互品评后,向着四面八方而去。夜晚的河边我们是不敢走的,尽管河面上依旧有通航得行船以及零零散散的渔火。这时候我们便会找到各自的家人,乘着大人的车子回家。
很多年过去了,当初的集市早已变成了现代化的小洋楼,人们也再也不用赶集买东西了。至于大戏,也早就停办许久了。尽管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要在农历四月初三这天举办那场盛大的**,也不清楚为什么每年的这天要唱那场大戏。但我明白,它在我的生命里不可或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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