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老友
三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进了警局。第五环带警局最近也相当忙碌，各个城市的警局基本都处于人手不够的状态，总的来说，基地最近、并且在可想象的不久的未来，都将持续这种多事之秋的状态。犯罪与警局所代表的正义似乎已经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点，谁都过得不舒坦。
各路人员进进出出，方域看到的都是憔悴而冷漠的面孔，气质和这灰蓝色的警局如出一辙。
“怎么，”罗枭揽过方域的脖子，小声地问，“你什么时候有了个仿生人搭档，上头给你配的？以前那个大橙子呢？”
“什么大橙子，你说雷斯啊？”方域苦涩地摇了摇头，“几个月前我们出的一次追击任务失败，被流浪者杀了。就一发子弹，倒在我面前。”
“我靠……”罗枭被方域一番不咸不淡的叙述说得有些惊讶，他突然不知道该回些什么了。如果突然开始安慰对方，方域肯定又要尖酸地笑话他“又不是小姑娘失恋”。
方域苦笑，说：“反正事情就这样了。上头给我休了几个月的假，不过我也不知道自己缓没缓过来，现在还是得照样上班。”
“那个流浪者呢，前不久天鹅宫不是也有个流浪者？最近好像真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似的。”
“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真有大事也轮不到我们来解决，联邦军方又不是摆设。估计他们解决不了的时候，就会后悔当初把我们扔进警局了。”
罗枭淡淡地笑了笑，没回答。正巧他们也走到了会议室，一个相当年轻的新人类正站在门口等着三人。
“这是伊安，最近才调来警局的，之前也是军舰上的学员，现在跟我一起调查做梦的案件。”四人进了小型的会议室，方域朝伊安随意点了点头。
“你们好，你们好！”伊安笑得相当灿烂，敬了个大大的礼，手头一直十分积极地捣鼓开会设备，激动几乎要溢出他的眼睛。他朝方域点头，说：“真的是方学长！您在军舰可是个传奇人物，我在军校的时候最想见到的就是您和俞管秋将军了！可惜您早就毕业了，俞将军据说也转职调去了其他地方……”
方域一怔，他似乎很久没有听到有人提起这个名字了。他笑了笑：“谢谢，你还挺有活力啊。”
伊安保持着热情，又再夸了方域几句。005探究似的看着方域，诧异于眼前这个他曾骂了好几次“疯子”的人竟然会在军舰上有那么响亮的名声。
“哪有哪有，什么传奇啊，禁闭室传奇吗？”方域摆手，“我在学校的时候他们还老骂我来着。难不成我毕业之后那些教导员和军官都拿我的凶残事迹当反面例子宣传吗？”
伊安嘿嘿一笑：“当然不是！你的很多记录到我毕业前都没人打破呢，尤其是加速隧道的综合测试，你真是一骑绝尘！”
罗枭也开玩笑道：“方域，我看你参观禁闭室次数的记录也至今没人打破。”
方域笑着斜睨他一眼，清了清嗓子，转到正经话题：“开始开会吧，伊安，其他负责人连上了吗？”
“连上了！”
罗枭点点头，把调查报告推送到屏幕之上。“关于突然做梦的现象，第五环带据统计已经有了106例，数字不断增加中，现在已经扩散到了其他各个环带。通过我们的走访，这个现象最初只发生于接入脑网络的新人类中，但是最近也有几个原生地球人，即移民的案例。目前的推断是，帕兰提尔公司的梦境插件嫌疑较大。”
“就是那个做娱乐设备和插件服务的公司？”005问。
“对，你们来的路上大概也看到了吧，那栋大楼就在边境。”
“那么招摇，想不看到都难！一路上都是这个公司的娱乐广告，业务可真够广的……”方域说。
罗枭笑了笑，把一块页面调出来，说：“前段时间我们约见了帕兰提尔公司的老总亚伯兰，了解了梦境插件的情况，这里是当时谈话的记录。”
“罗副，可以把案件的情况再详细地说一下吗？”005问。
罗枭点头：“根据走访记录，大部分产生突然做梦现象的人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订阅了帕兰提尔的梦境插件服务。这种插件以程序方式植入经过改造后的脑网络，经过一系列代码构建、渲染等等的过程，最终能在处于休眠状态的大脑中产生类似于梦境的效果。这个服务本身没什么好怀疑的，只是那些突然做梦的现象产生于插件服务关闭的状态，这是比较重要的一个疑点。”
“也就是说只有接入脑网络的人才能使用这个插件？”连入会议的其他负责人提问。
“没错。”
“那有些移民，如果他们也经过了脑改造，是不是也可以使用？”
“按理来说，是这样。”
方域摩挲着下巴思考。“那昨天的谈话结果怎么样？”
“我们暂且怀疑两个方向，第一，梦境插件会对人体，或者更确切来说，人脑，产生影响，导致已经不会做梦的神经系统出现异常，从而重新得到类似做梦的能力。第二，公司内部有人对梦境插件动了手脚，致使这个代码产生漏洞，在关闭的情况下也能够运作。第一点帕兰提尔公司答应会给做梦的人提供免费的身体检查，至于第二点，他们正在内部排查。”
“听起来你们调查得很仔细了嘛，”方域问，“那你还申请什么联合调查。”
罗枭神色严肃：“这件事毕竟牵扯到了公司，而且据上头说，这个案件已经引起了政府内部的关注，我担心如果只是我来办这件案子，可能不会得到什么比较圆满的结局。”
方域皱了皱眉。在那么多人面前他不好多问些什么，但这听起来是打算把事情尽量搞大，让公司无法买通政府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倒确实很像罗枭会做的事。方域同意这种逻辑，但换做他，他可能会采取另一种方式。
伊安点了点头。“况且这件事社会舆论比较大，尽快解决也好平息一场风波。我们希望各位负责人去调查一下各自环带的案件情况，才能更有效率地排除出原因。”
方域抿了抿唇，他在刚才就一直低头沉思着什么。突然，他站起来，对罗枭示意跟上自己。
“你有什么想法？”罗枭和他站在会议室门外，他们之间的气氛已经没有了刚才互开玩笑的轻松。
“那房间里有监听吧？”方域抱着胳膊，朝玻璃里望了望。
“废话，整个警局都有监听。你们那里没有啊？”
“到底太不自由了，”方域笑了笑，只是笑里有些苦涩和无奈，“你跟我说说，你目前最大的猜测是什么。”
“我还是觉得插件被内部人员动了手脚最有可能。”罗枭直截了当地说。
方域若有所思，只听罗枭又说：“其实我觉得你也猜到了，我不希望这件事得不到最终的调查结果不了了之。申请联合调查的原因，这是其一，还有一个，就是我接下来有可能有别的事情要忙，这案子我怀疑他们不会允许我好好地跟下去……”
方域愣了愣，失笑：“好啊，原来我真是来给你擦屁股的！”他拍了拍罗枭的手臂：“怎么，任务保密？上头的？”
罗枭点了点头，说：“主要是我觉得你对付公司有自己的一套法子，如果真是我猜测的那样，那也只有你能查出来。我反正没你那么厉害，上天入地的，星际军舰的禁闭室也关不住你。”
方域轻哼一声：“一个个的都那么爱提往事做什么。你看我现在有嘲笑你在军舰时期弹的钢琴有多难听么！”
“你这不就刚嘲笑完么！”他们两个互瞪一眼，随后笑起来，好像又回到了以前艰苦的日子。罗枭笑完有些唏嘘，叹道：“方域，你真的不属于这里，你应该去更大更远的地方。我真这么觉得。”
“彼此彼此。我也早就不想做这破工作了，一眼望不到头，又一眼望得到头，比禁闭室还无聊！”方域说，“不过……真是老了？这会儿就开始感慨了？”
“我只比你大两岁！”罗枭朝他晃了晃两根手指。
“大哥，冬眠的时间你怎么又不算了？”
两人还在就鸡毛蒜皮的小事争论的时候，005推开门探出大半个身子，说：“请问你们两个需要帮助吗？”
“帮什么，不需要帮助！”方域把005从门里扯出来，“我觉得到目前为止我已经了解到足够的信息了。005，那些报告和记录你都拷贝了吧？有了就行，这会其他负责人想开你们就继续，我们反正要走了。”
005眨眨眼：“我们要走了吗？”
“走了走了，”方域大拇指朝门口指了指，“案件有任何进展我们都会第一时间同步，不用担心。罗枭，改天再聚吧！”
罗枭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目送两人离开警局。
方域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就回到了车里。他刚坐下，就收到了一个来自终端的提示，是罗枭发来的：“你这仿生人搭档还挺拉风么。”
他低头笑了笑，调出终端界面，给罗枭发去一个信息：“看外面。”
罗枭走进会议室，从会议室的玻璃可以清晰地看到警局门口的状况。他看到方域那辆车门被划了好几道白痕还没来得及补的改造车，以一种轻盈而优雅的姿态平地而起，底盘之下的气体显出微弱的透明蓝紫色。车子像是要炫耀什么似的，在停车位原地转了个大圈，随后沿着浮空车道扬长而去。
“这家伙……”罗枭笑着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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