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3章
最先是风纪委员会的人遭到不明原由的袭击。
并不是那么难以理解的事——风纪委员会里同外校有过节的前不良少年比比皆是,被人找上门来干架也在情理之中。
直至人数渐渐增长,范围扩大至其他学生,压制不住的揣测与议论开始在学生之间传播。
——并盛的学生被人盯上了。
学生们逐渐达成一个共识。
一时间人心惶惶,班级里请假的人越来越多,秋音因为老家突发有事,早早就报了长假回去,有幸逃过一劫。
奈奈阿姨犹豫着要不要帮我们请假,顺便再报几个跆拳道拳击空手道之类的防身课,我安抚下奈奈阿姨,上学路上却迎来了一个噩耗。
笹川了平被人袭击,现在正在医院里。
他伤得不轻,除去脸部、手臂那露出的淤青,还伴有轻微骨折现象,医生说要静养一段时间。
站在病床前的京子心疼又愤怒,我同阿纲简单问候几句便退出病房,将空间留给这对兄妹。
途中我去楼梯间接了个学生会的电话。
——校长终于下定决心,准备停课一周。
这次事情闹得很大,受害学生家长联名报案,据说袭击者穿着黑曜中学的制服,因此极有可能又是一起青少年恶性暴力事件,再加上已经有记者闻讯而来,多方施加的压力使得警署对此高度重视。
电话那头的副会长显然十分忙碌,他传达完会长的指示便匆匆挂断电话。我在原地怔愣片刻,不免想起不久前奈奈阿姨所说的话。
早上还在安慰她说别担心,警察很快就会解决,没想到转眼间就要停课宅家了。
我收好手机,拐过楼梯间的转角,阿纲与reborn正面对面站在原先的位置,不知在交谈什么,阿纲情绪有些激动。
他手中紧紧捏着一张纸页,面露担忧,我悄无声息地挪到阿纲身旁,探头看了眼。
纸头最上面写着:并盛中学打架排名榜。
粗略扫过去,有好几个与名字对应的学生已经被莫名袭击。
我微一蹙眉,从阿纲指尖抽出那张纸,阿纲被吓了一跳,慌忙抬眼:“咦、咦?小唯?”
“嗯。”我随口回应,从下往上仔细阅读名单,读至一半,发现其中占比最大的是各个社团的精英以及风纪委员会的人。
而名单中的大部分,此刻正怏怏躺在病床上。
“这是……学生私下制作的排行?”
并不是多么稀奇的事,并盛的学生私底下也制作了诸如“并盛校花校草”“并盛脾气最不好的风纪委员”之类的排名,本质是用于消遣,但是……
这份打架排行的名单与遭到袭击的学生,几乎可以说是高度吻合。
“看来黑曜的那几个人是根据这份名单行动的。”我猜测着,匪夷所思道,“缺架打?”
该不会是想像校园漫画里的中二桥段一样,成为并盛打架之王、不良少年集团的头头?
他们是不是忘了这世界上还有个叫警察的职业?
无论我怎么想都无法理解他们的行动缘由。
阿纲短促回应:“诶?嗯,或许吧……”
他的表情有点奇怪。
还没等我问出声,阿纲忽然蹲下身去系鞋带,焦急道:“抱歉小唯,狱寺和山本也在名单上,他们可能有危险,手机打不通,我要去学校一趟。”
啊?
我视线迅速扫过先前还没有读完的那上半部分的纸页,狱寺与山本的名字赫然跃于纸上。
一个第三名,一个第二名。
我把名单纸胡乱折叠好塞进校服口袋:“我跟你一起去。”
我们去晚了一步。
找到狱寺的时候,他已经与黑曜的人在商店街对上,万幸的是他看起来没有受什么伤。
糟糕的是,下一秒,黑曜的溜溜球突然抽向阿纲,狱寺反应极快地往阿纲身前一扑,替他挡住这一轮攻击。
殷红的血洇湿了雪白的衬衫,灼目得刺人。
狱寺伤得很重。
他身上到处都是细长的割伤,口子很深,每一道都隐约可见其中的血肉——那两个溜溜球的线绳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的,极细又极具韧性,轻轻一划就能割开人的皮肤。
医生紧皱着眉头给昏迷的狱寺消毒,不忍道:“那几个黑曜的学生还没被警察抓到吗?明明还是孩子,怎么会下这么重的手。”
与狱寺对峙的那个人,趁着警察赶到一片混乱时迅速溜走了。
这一层楼的病房里几乎都是并盛的学生。
身旁的阿纲低垂头颅,不知在想什么。棕色刘海挡住了他大半的脸部线条,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瞧见他抿直的唇线与悄悄攥紧的拳头。
他绷紧下巴,声音干涩得像是从老旧破烂的风箱中一点一点挤出来的:“对不起,是我的错。”
语调中带着明显的自责与愧疚。
我咬住下唇,不声不响地掰开他的拳头——我才发现他几乎是在用掐的,指甲在掌心留下浅浅的半月型印痕。
我轻轻摩挲那些印迹,而后将自己的手指塞进他的指缝,止住他无意识的行为:“狱寺他没事,也不会希望你露出这种表情。”
“现在警力充足,技术又发达,一定很快就会抓住他们的。”
我勉强扯出个笑。
晚上我洗完澡,突然接到了阿纲的消息。
tsuna不是鲔鱼:小唯,我在你家门口。
我慌忙奔下楼打开门,清瘦的少年正垂眸盯着地板,像是在发呆。他应该也才洗完澡,头发湿漉漉的,半干不干,身上有一股好闻的玫瑰沐浴露味儿。
初秋的夜晚不似盛夏,总归是有几分寒冷的,加上方才刚下过阵雨,湿冷的寒意更是一阵接一阵。而阿纲只是随意套了件宽大的外套,领口松松垮垮,偏偏还无知无觉地站在冷风中。
我一把拉住他往屋子里走,摸上他手的瞬间凉得我一激灵。
这么冰……也不知道他一个人在屋外站了多久。
我不禁有点生气,想质问他为什么不早点发消息给我,可目光触及他黯淡的神情,话至嘴边又咽了下去。
只得憋着气打开暖空调,又从卫生间取出电吹风,让他转身,可能是察觉到我语气不太好,阿纲乖乖照做。
我用手指理顺他的棕发,分层给他吹风:“突然跑来我家,怎么啦?”
我尽量放缓自己的声线问。
“不、嗯,没什么,就是……”刘海被吹得有些杂乱,大概是为了避免刺到眼睛,阿纲眯起眼,断断续续道,“就是,忽然想见小唯了。”
我手上动作一滞,仔细分辨他的表情。
他今天真的很反常。
手下的头发已经干得差不多,重新恢复了往常蓬松柔软的样子。我干脆放下电吹风,绕了个圈正面对着阿纲,后者不自在地偏开视线。
看来狱寺的事给他带来的打击很大。
我稍稍使劲捏了捏他的面颊:“既然这么担心狱寺的话,我们明早可以多去医院陪陪他。”我把他的嘴角往上提,轻声道:“等警察解决那些黑曜的不良,一切都会回归正常的。”
阿纲缓慢地眨了几下棕眸。
他嗫嚅着薄唇,面色犹豫,仿佛有话要说。我于是安静坐好,等待他的下一句话,他却又什么都不讲了,忽然倾过身揽住我的腰,毛茸茸的发丝在我颈窝磨蹭,软软痒痒的,像是撒娇粘人的小动物在寻求安慰。
我怔愣几秒,刚想拍拍他的后背就被捉住了手。
他抓得很紧,就好像在害怕马上会消失似的,然后轻轻重复我的话:“嗯,一切都会回归正常的。”
隔天早晨,我发了条信息给阿纲,没得到回复,去他家接他,奈奈阿姨却说他一早就出了门。
这是自己先去医院了?
也不打个招呼说一声,不像阿纲的风格。
虽然他时常说自己是个新手男友,但在一些细节方面他却无师自通一样做得很好——去哪都会报备。
我摸着口袋中那张薄薄的打架名单,决定先去一趟警署。
也不知道这个东西能不能给警察提供思路。
人生第一次去警署,我不免有些紧张,幸好接待我的是个看起来很和蔼的叔叔,他一面听着我讲述,一面在本子上记录。
“所以袭击你们的是一个紫色头发、平刘海、拿溜溜球当武器的黑曜学生?”
“是的,警察先生,他还戴了副平框镜……呃,厚实到看不清眼睛的那种。”我往自己脸上比划。
警察转了圈笔:“嗯,与之前被袭击者的描述一致。”他语气严肃:“不过根据之前受害者的反馈来看,应该还有同伙。并盛现在停课了吧?同学你最好在家待一段时间,我们会尽快解决这次事件。”
他目光移至办公桌上我方才给他的那张名单纸,紧接着道:“感谢你提供的宝贵线索。”
正在这时,从办公室里头走出另一个警察。
“平泽警官,关于黑曜的学生名册——”他视线触及到我,话头戛然而止。
这是不方便让我听了。
我识趣地起身告别。
出警署的时候已接近中午,我索性在外面随便找了家快餐店吃午饭,又买了点水果,慢悠悠往医院走。
单人病房却里不见人影。
被褥收拾得整整齐齐,水杯纸巾充电器等一些小物品也消失无踪,干净得仿佛没住过人。
我退出房门扫了眼门牌,没错呀,就是这儿。
抱着满腹困惑,我跑去找前台的护士,护士是一个年轻女性,闻言停下正在电脑前打字的手:“这位病人的话,已经出院了。”
“出院?”我蹙起眉头,不由自主地提高几分音量,“他伤得那么严重,你们怎么能让他出院?”
护士看着我,表情复杂:“按昨天的伤势来讲,我们的确不会为他办理出院,可是……”她语气疑惑得如同见到什么超出自己理解的事物一般,甚至包含一点恐惧,“他已经完全好了。”
“一点外伤都看不出,ct做出来也正常,就好像从来没有受过伤。”护士说着一激灵。
我无言张张嘴,心底腾起不好的预感。
阿纲不在,狱寺也不在,他们到底去做什么了?
还有,能在一天之内就治好狱寺的人……
脑海里冒出一个男人的脸,刚走出医院,就见想象中的那个男人正倚着墙在抽烟。
他外套一袭皱巴巴的外褂,依旧是那副胡子拉碴的浪荡子模样。
——是夏马尔。
夏马尔见我出来,随手掐灭夹在指缝的烟:“哎呀小女孩,真巧,咱们又见面了,这次要不要和我一起约会呀?”
我睨他一眼,这一连串的事要是能称之为巧合,那世界上便没有偶然可言。
他明明是故意在等我。
夏马尔长长吐出一串雾,呛人的烟味围绕在他身周,我不动声色后退几步,强忍不适问:“狱寺的病是你治好的?他跟阿纲做什么去了?”
我现在才想明白,阿纲昨天那副反常的模样分明就是有事瞒我。
短信不回、电话不接、不让我知晓,且能让狱寺着急到要在一天之内治好伤势陪阿纲的事……
我愈发焦躁不安。
夏马尔耸耸肩,不正经道:“或许是拯救世界去了?”
我没有作声,只是固执地死盯着他。
“好吧。”男人收敛几分面上的笑意,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关在复仇者监狱的重刑犯逃出来了,他们之前屠戮过很多黑手党家族,这次是冲着沢田纲吉去的。”
“彭格列十代目在黑曜乐园迎击他们。”
我茫然地看着他嘴唇一张一合,那些音节进到我耳朵里却像是一种陌生的语言,脑袋一片空白。
手脚仿佛具有自我意识似的,不受管控地轻轻颤抖,心脏如同倒灌满腔的冰冷海水,凉得透彻。良久,我才反应过来,转身往警署的方向跑。
夏马尔的声音陡然从背后传来:“这是九代目给他的试炼。”
……什么?
我猛地回头,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夏马尔似是洞悉我准备做的事,他随意扯了下嘴角,隐约勾起点弧度:“九代目亲自下的命令,指明让沢田纲吉去。”
陈述句的形式,肯定的语气。
“……所以呢?”我气急反笑,傻子都能理解,他的言下之意是叫我不要干涉,会影响试炼。
可是凭什么?
“连拥有枪支弹药、经受过专业战斗训练的黑手党都敌不过的人,你现在让手无寸铁的学生去和他们打?而且其中一个昨天还身受重伤!”
夏马尔态度稀松平常得就好像这只是随处可见的小事,犹如人饿了要吃饭、地球是圆的、大气中的水汽凝结后会降雨,平静得似在阐述人人默认的真理。
我的身后是医院。
墙上挂着希波克拉底誓言,手术台上的每一个医生,都在争分夺秒、一心专注着该如何从死神手上夺回哪怕多一条的生命。
而面前这个穿着白大褂、曾经救过阿纲命的男人,以及那个传闻中的九代目,却能把叫人平白无故去送死这件事,说得那么自然轻巧。
我无法理解,也无意去理解。
理智像是一瞬被小刀划破了口子,迸发的海水拥挤着从中奔涌而出。
他救过阿纲的命,我理应感激他。
可脱弦的理智与汹涌的情感已经让我顾不了这么多。
我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你好像以为彭格列十代目的位置很重要,珍贵到人要以命相搏,但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
“——全都是狗屁。”
我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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