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3章
泥泞的地面轻轻震颤，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火药燃烧的刺鼻味道。
虎口摩擦得生疼，手腕像是要废了，喉咙那口因为铅尘反出来的腥甜愈发浓郁。
银白色的机械碎片层层叠叠躺于土地之上，在重重森影里筑成一座废墟般的高塔，即便如此，从树林里钻出的机器人却依旧没有减少的迹象。
机器人高度约有一米八，每一个都在眼睛、咽喉、心脏等部位去除了具有防护性的盔甲，取而代之的是一发击中即停止机能的能源装置。
枪声如雷，撕裂树林静谧的上空；子弹经过膛线，沿着稳定轴精准没入机器人的脆弱部位，在源源不断的机器人阵列中凿出一个缺口。
不知道又经过多久，臂膀酸软得像是坠了千斤的担子，我终于支撑不住，手腕本能地下垂几寸，下一颗子弹眨眼便偏离轨道，掠过机器人的面侧，破开气流嵌入一旁的树干。
“暂时就到这吧。”
清脆软糯的童声响起。
伴随着reborn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机器人纷纷停止动作伫立在原地，能源熄灭，它们垂着头颅，静默得犹如一尊尊银白色的等身雕像。
训练结束，我立即瘫坐在地上，感觉浑身上下如同从水里刚捞出来一样，沉重得连抬手都万分艰难。
衣服被汗水浸湿，贴在身上，湿哒哒、黏腻腻；枪管通红得仿佛马上就要烧起来。
这些机器人据说是由彭格列技术部门制作、专门供给战斗训练，它们的外形结构特地模拟了人体内部构造，要害部位也设计得如出一辙。
……虽然直到现在我也搞不明白这些东西究竟是怎么瞒天过海运送过来的。
头顶是清透蔚蓝的苍穹，身边是盎然新生的树冠，我没有空去欣赏美景，耗光所有体力的代价就是现在连话也说不出，只能大口大口喘气。
右后方突然响起一点细微的窸窣声。
极小极轻，像是某种平滑的齿轮压过叶片，转瞬即逝，落在人的耳朵里更是大不过蝴蝶煽动翅膀的声响。
脑内那根弦顷刻间绷得笔直，我迅速矮身，巨大的铁胳膊堪堪擦着头顶横切而过；磅礴风压像一把石斧，锋利得仿佛能劈碎气流。
我脚下猛地一蹬地面，就势滚出几米远，脱离它的攻击范围之后，我才有空打量这个铁疙瘩。
它毫无疑问比其他机器人身形要更加高大，暴露在空气中的能源装置像会呼吸一般，一顿一顿地闪着红光。
我灰头土脸地爬起来，一边警惕这个大家伙，一边呸掉嘴皮上沾着的土屑，控诉：“现在不是休息时间吗？”
reborn不疾不徐：“战场上可不会管你休息不休息，尤其在你孤身一人的情况下。”
与此同时，不必再掩藏自己行踪的机器人举起双臂——如果那能被称之为臂膀的话，它比其他机器人的要大出一倍有余，流线型的外壳掠过一道道冰冷流光。
引擎发出震耳轰鸣，它往前几步压过地面，声音通过固质传导至脚底，令我觉得双腿好像也在随着它的动作而产生共鸣；它打造精巧的双臂缓缓打开遮盖板，严丝合缝的金属块底下是一根根长而圆的枪管。
现在我知道它为什么手臂会这么粗了。
“你认真的？”我不可思议地质问。
没等reborn回应，给人极大压迫感的枪管发出轻微“咔哒”声，精密嵌合的零件肉眼可见地转动起来。
脑内警报骤然拉响，我朝旁边纵身一跃，躲过那些倾覆而来的弹药，耳畔却没有响起熟悉的、沉闷响亮的枪声，反倒类似于史莱姆玩具被把玩时“咕叽咕叽”的声音。
一团团凝固的液体乱七八糟地分布在机器人瞄准的地方。
不是子弹。
我松了口气。
“刚刚发射的是荧光剂。”reborn慢条斯理地解释，高度饱和的荧光剂在树荫下显出过于鲜艳的色彩，“但你需要把它们当成子弹。”
“不要让荧光剂沾到身体，并且解决掉这个大家伙。”
他把事情说得像喝白开水一样简单。
我暗暗腹诽。
事实上，现在的状况对我而言很糟糕。
那些液体连绵不绝，在半空中织出一片又一片密集的网；我无法突破它的封锁线，只能疲于奔命。
上一秒刚在地面站稳，下一秒荧光剂便席卷而来，不断的跑动跳跃间，根本没有着力点能支撑我开枪，瞄准不行、精度不准，唯一的选项只剩下盲射。
可这太依赖运气。
把胜败拱手交付于上帝，无异于将生命在赌盘上下注。
而我恰恰不信上帝。
我眼角余光下意识瞥了一眼reborn——他哪怕在快速奔袭中也能进行精准的单点射击，这一年违反物理规律的事发生得实在太多，以至于现在我都有点见怪不怪。
弹药因为方才的训练消耗得已经差不多，弹匣里还剩为数不多的五发子弹。我不敢盲目开枪，寻了个粗壮的树干充当掩体等待机会。
反正它也打不穿。
机械转动的声音忽然卡壳了一下，世界突兀地安静下来。
它呆立在原地，也许是在换弹，也许是准备切换攻击模式，马达引擎依然嗡嗡作响，不管怎么样，这都是我仅存的机会。
我深吸一口气，从树后探身，朝它眼睛、咽喉部位的能源装置开了两枪；机器人红光闪烁愈发频繁，反应极快地抬起铁胳膊挡住了那两发子弹。
对人极具威胁的武器，只在它的金属装甲上留下了两道极浅的圆坑。
我咬紧下唇，趁它依然还没有动作的当口，猛踏地面冲了出去。
既然远攻会被挡，那只能拼一把试试近距离。
机器人红光更盛，它两只胳膊的钢板重新闭合，掩盖住枪管，恢复成浑然一体的流线外壳；而现在，它高举铁锤一般的手臂，重重向我砸来。
这一连串动作它不过只花了两秒，且远远高于方才的攻击速度，照这样估算，恐怕我会被轻易压成肉饼。
严苛的困境之下，精神与身体被逼近于极限，灌入肺里的风冷冽而冰凉，经流血管的血液却滚烫灼热，我仿佛能清晰听见体内血液汩汩流淌的声音。
我点燃戒指，濒临枯竭的躯体像荒漠里的旅人，从空荡荡的水囊里硬生生挤出最后一丝甘甜；榨干仅剩的一丁点体力，我赶在铁锤落下之前迅速奔袭至它面前。
右臂下压，扣动扳机，连射两发。
枪口几乎可以说是抵在它心口一寸之前，9mm的子弹擦出火花，旋转着贯穿能源装置。
机器人的攻势停止了。
不详的红光渐渐熄灭，保险起见，我又往另一处能源装置补了一枪，确认它再也无法站起之后，我支撑不住，倒向地面。
m9手/枪被松散地提着，我躺在泥土上呼哧呼哧喘气，刚刚冲得太快，一时没刹住，左肩膀狠狠撞上了机器人的金属壳，生疼生疼。
“你、你满、满、满意了吗？”我粗声说。
reborn翘起唇角：“干得不错。”
他从西装内口袋里掏出一只造型精美的钢笔与一本长方形的小册子，在上面写写画画。我瘫在地上，指尖提不起一分力气，只能使劲转动眼珠试图看清小册子上的内容。
百分之九十，那恐怕跟我有关。
reborn面上罕见地出现一点犹豫的神色，他随意转动着钢笔，眉心微蹙，沉吟片刻，突然开口：“你想学双枪吗？”
我摸不准他的套路，小心而谨慎地发出一声疑问：“什么？”
“就是你所理解的那样，字面意义上的双持手/枪。”钢笔在纸上廖廖划了几下，他翻面展示给我看。
纸张上一个小人正双手举枪。
我不得不承认，reborn不愧是能开画展的人，他画得简单明了又栩栩如生，是我的火柴人永远到不了的境界。
“对普通人来说，没有多大的战术意义，恰恰相反，它会造成瞄准精度的严重下降、给更换弹匣造成阻碍，你知道，人不存在第三只手。”
“而两把手/枪的后坐力，没有稳固三角形姿势吸收，只会加剧报废手腕；与此同时，人的视野与注意力是有限的，当集中在一点的时候，很难去兼顾另一边。”
他顿了顿，收回小册子：“精度的下降决定了它无法像寻常单枪一样进行准确打击，而如果只是为了扫射作出火力压制，显然有诸如突击步/枪之类的更好选择。”
我缓缓消化完他的长篇大论，愈发摸不着头脑：“所以，嗯……你是想让我学……突击步/枪？”
我努力提取出关键词。
reborn沉默一瞬，说：“这些情况发生的前提条件是普通人，你是吗？”
被莫名其妙开除普通人籍的我：“……”
我跟随本心尝试做一下挣扎：“呃……我不是吗？”
他勾出兴致的笑，反问：“普通人能往戒指上凭空点火？”
我：“……”
倒、倒也没说错，原来我不知不觉中已经脱离正常人队伍了吗？！
我本来以为比起爱喝咖啡的小婴儿、十年火箭筒、会变成武士刀的球棒之类的，自己明显要正常许多，但仔细想想，以社会常理而言，从进入幻境那一刻开始就已经不太对劲。
我仰面平躺在地面上，心情复杂。
当天训练结束，鉴于我累得爬都爬不起来，reborn终于良心发现给我放了几天假。
而在短暂的休息后，很快便迎来了并盛中学最热闹、也最受学生欢迎的活动之一——文化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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