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零章窃玉
清晨的林府东院。
林江浦一贯起得很早,他是一个极端自律的人,自律到病态刻薄的程度,好在他只是对自己这样,否则没有人能适应他,更不要说是女人了。
他每天定时起床,整理好薄薄的被子,折叠好睡衣,这些事情他从不用别人做,然后推开卧室房门,才要叫人打水洗漱,发现门口除了警卫外,还站着焦急的管家徐姐、门房阿生和副官张登坪。
林江浦不说话,转身回来在书桌前坐下才开口问道:“怎么了?”
徐姐急道:“团长,昨天夜里咱东院这边进贼了!”
她示意阿生接着说:“昨天夜里,我们三个值夜的让人给迷晕了!直到早上我头一个醒来发现大门开着,贼应该是翻墙进来,打开门出去的。”
林江浦问:“查了吗,几个人?”他的声音并不慌乱,久经沙场这点事自然吓不到他。
阿生点头道:“就一个人的脚印。”
林江浦道:“如果是一个人翻墙进翻墙出岂不省事,何必熏晕你们几个,就为了开大门大摇大摆的出府吗?内江的贼气焰这么嚣张?”
阿生道:“贼人只有一个人,街口的醉老秋说他亲眼看见了。”
徐姐道:“我已经让大家各自都查了一遍,钱物什么的都没丢。”她迟疑了一下:“就是丢了一个人。”
林江浦这回倒一惊,家里女眷多,若有闪失传出去恶心:“是谁?”
徐姐道:“慕远不见了,可他屋里看着整整齐齐的,又不像被翻弄过。”
林江浦狐疑道:“什么东西都不偷,就偷了个人?”
阿生点头道:“所以他才要开门跑的。醉老秋说一个年轻女贼背着慕远,慕远好像是迷昏过去了,让人堵着嘴捆着手。”
林江浦道:“一个女贼偷赵慕远干嘛?”他越发奇怪:“既然是迷昏了,干嘛还堵着嘴捆着手?”
阿生肯定道:“醉老秋不敢说谎,但他酒醒了多少不好说,他刚还在街口躺着呢。”
林江浦道:“醉老…什么的,他怎么会认得赵慕远?”
赵慕远进林府拢共也没几天。
阿生道:“前两天老秋醉倒在咱府门口,是慕远和我把他搬回家去的,后来就认识了。”
林江浦一个哼笑:“一个女贼能背着赵慕远满街跑?”
一个成年的北方男子,那样高的身量!
几个人都是一头雾水。
正说着,楼下传来停车的声音,接着是甄城和慕远的说话声,林江浦示意张登坪把两人叫上来。
林江浦发问:“你们俩怎么一起?”
甄城道:“一早从重庆回来,路过县医院我就去找了一趟许大夫,正巧碰着赵慕远。怎么了?什么东西这么香?”
是阿生身上没散尽的迷香。
林江浦微微一皱眉,看了慕远一眼。
众人也不理甄城,都疑惑的盯着慕远。
慕远解释道:“昨天夜里我睡昏过去了,醒的时候人就躺在医院里,许大夫让我喝了一些糖水,又问我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后来没什么大事就让我回来了,正好碰到甄大哥的顺风车。”
许大夫是甄城未婚妻的闺蜜,他去县医院自然是为了探听高敏的信息。
徐姐问:“那你怎么晕过去的?”
慕远摇头不语。
徐姐道:“昨天夜里咱府里进贼了!”
慕远道:“啊?丢了什么?”
徐姐道:“倒没发现丢什么要紧东西。”
林江浦道:“你身上少了什么要紧的东西没有?”
慕远摇头道:“我本来也没有什么东西。”
林江浦看着他道:“这个贼只偷了你!没偷任何财务,而且是个女贼。”
“女贼?怎么会?”慕远疑惑。
甄城笑道:“采花贼啊?偷了个男人?”
林江浦盯着问:“昨天送你去医院的人,你认识吗?”
慕远道:“我昏过去了,压根就没看着人。”
他的确没有看到人,但他听见了那人呼叫他的声音:“醒醒!哎你醒醒!”
那个人分明是肖立。
为什么却说是女贼?他心里不解
林江浦道:“既然都没丢什么,人也回来了,就散了吧。”
众人走去,林江浦突然叫道:“赵慕远。”
慕远只身转回来,待别人出去,林江浦才问他道:“你没跟什么人结仇吧?”
慕远摇头道:“我初来乍到的,根本也没认识几个人。”
林江浦点头道:“倒也不像是仇家干的。”
又一次问道:“身上真没少了什么?”
慕远摇头肯定道:“没有,我身上一个钱也没有,还能少什么。”
突然,林江浦抬手一把抓住慕远的右腕,慕远一惊,却并未撤手躲避。
林江浦盯着慕远,见虽惊而不慌,心想,这年轻人了得!
于是慢慢撩起袖口,果见腕上被捆绳磨出的痕迹:“出血了,怎么没让大夫治疗?”
慕远回道:“擦破了一点皮而已,我跟徐姐要点药涂一涂就好了。”
“怕不怕?”林江浦问。
慕远不解,林江浦补充道:“在我这当差,没来由的就让人捆了劫走,怕不怕?”
慕远点头道:“有一点。”
可说呢,自己若出事京城家里怕会大乱。
但这话的重点是“没来由”三个字。
林江浦微微笑了,“去吧。”心道,我可没看出你有一点怕。
慕远点头撤身离开。
“等等!”林江浦道:“帮我开一扇窗,屋里给搞得太香了!”
慕远推开窗,转身静静离开了。
他心下明白,林江浦又在点醒自己。他在等自己给他一个解释,但他是等不到的。
慕远和甄城一样,一进屋就闻到了阿生身上的特有香气,而甄城发出疑问,说明他并没有在慕远身上闻到相同的气味。
慕远从外面进来,林江浦本不能察觉他身有无香气,但甄城的发问,就会让他意识到慕远根本没有中过迷香!
再者,林江浦特意确认手腕上有伤,那慕远不肯让大夫医治是怕花钱,还是他不想引入注意?毕竟袖子是能盖住伤处的。
毕竟这事太蹊跷,不是慕远推说不知道,就不会被人疑心的。
门一开张登坪拿着几页文件进来道:“甄城带回来的,已经整理好了。”
林江浦漫不经心的看起来,仍是关于协助狮子山的事务,忽而轻声自语道:“这是家贼招来了外鬼吗?”
张登坪不解问道:“什么?”
半晌又自摇头道:“也不像。”
想过了一会,又哼道:“内江的女贼!”
若高迅知道这事不知做何想?作为内江治安署长官,辖区出了采花大盗,总该是他份内的事了吧。
当然,林江浦才不会和高迅谈及此事。
他心里并不十分看得上高迅,不过是借着高家祖辈在内江的势利做这么个差事罢了,无功无过的混日子,若非他妹子高敏是甄城的未婚妻这层关系,以林江浦豪橫而眼高于顶的性格,根本不会睁眼看这么个人。
当初陆中霖的案子高迅便不肯太卖力,虽说出事地点不住内江界内,然而也不过就几里之外而已,他却得了免责金牌一般,仗着不是自己辖区,乐得不出头!说是内江重庆联手调查,两边却商量好了似的,都没什么作为!
这就是联手的结果!
女贼的事更不用指望高迅。
林江浦自又皱眉摇头,采花贼怎么会闹到医院去呢?
张登坪看着团长一会出神,一会自语,一会摇头皱眉的,也不知该说什么。
林江浦也发现张登坪在看他,只缓缓道:“这个赵慕远,别小瞧了他。”
声音很轻,竟像是只对他自己说的。
……
下午,曹会计把上月的账目支出如数给了慕远,粮店果铺等几家的钱要尽快送去,而他也得了第一个份工钱,趁着天好可以顺路去书店买两本书,再给秦二买些好吃的,这愣秦二也不知道好好照顾好自己,眼见着人都瘦了!
位于江北区的“勤径书店”在内江算是数一数二的,书目多布局合理环境也好,离宽长街不算远,慕远已去过一次已然熟悉,便是不买书进去看一会也好。
书店是清净所在,屋中环绕着油墨香气,读者都是一副不紧不慢从容淡定的样子。
慕远在架子上找到几本喜欢的书,看着价格想着先只买两本,正取舍间忽发现不远处正在结账的张登坪,遂过去笑道:“你也来买书啊。”
张登坪见是慕远,点头道:“真巧。”
但他脸上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外惊慌!
慕远道:“帮团长买的?”
登坪笑了笑。
慕远道:“张副官要是忙,下次就让我来买,毕竟采买是我份内的事。”
新书出售的时候,为防止封面弄脏,店家正在外面包一张粉色薄纸,用纸绳简单捆扎。
张登岼付了钱拿着包好的书笑道:“不用。你买好了吗?一起先走啊?”
慕远道:“你走吧,我还去粮店和酱菜铺。”
登坪走后,
慕远摩挲着手里的书,思路却走了:书店巧遇张登坪为何惊慌?他刚才选的两本书,虽然只撇了一眼,但他读过所以认得出,一本诗集《走过街角》,一本小说《晚唱》,而这两本书都是法文的!
慕远心中不由颤抖了一下。
林府中有人看法文书籍!
他付过账出了书店。
张登坪刚才并没有正面回答他,书是不是买给林江浦的。
而那两本书不是初学者读物,内容更不会是给文宇看的。
他不知林江浦懂不懂法文。
但他知道陆赢的发文是很好的。她课余经常在教堂帮忙,教友多是洋人,有好几个法国妇女。
他心里升起一缕希望!
忽然听见有人喊自己:“赵慕远”
慕远寻声抬头,几个带着面罩的骑马人已在自己身边!慕远一惊,已然听出是晁府那个秃子的声音,心道不好,但只这一愣神的功夫,秃子已然出手薅住了他背上的衣服,猛的一用力,便把慕远凌空拉起来落在马背!
慕远大喊道:“你要干嘛!快放开我!”
秃子双腿一夹,马飞跑起来,他一手勒着缰绳,一手按着慕远,慕远仍高声大叫!
下午街面本来路人也不多,突然见这样的情形,都知道是土匪横行作恶,但哪个敢拦?一时四散着躲避逃开。
突然,听见后面“啪!啪!”就是几声枪响,慕远望去忙求救:“甄大哥!张副官!”
甄城开车正猛追这几匹马,张登坪则从车里探出身开了那几枪!
应该是甄城开车等张登坪买完书出来,因是前后脚,所以他们并未走远,所以听到慕远的喊叫声,发现异样追了过来的。
秃子连手下共四个人,各个都是骑马好手,但终究快不过汽车!于是他们便绕着跑到江边,见军车仍咬的很近,只得又沿着山路又跑了一阵子,渐渐才甩掉了张登坪和甄诚!不觉中竟跑出了几十里地!
秃子见甩掉了尾巴,停下让大家喘口气。
手下的摘了面罩道:“周爷,刚那俩当兵的这么下死命追咱!这小子是不是有点来头?”
秃子气喘吁吁道:“没什么来头,他就是给团长府里跑腿打杂的!”
手下道:“要和林江浦的兵结下仇,可也够咱喝一壶的!”
秃子道:“罩着脸那俩又认不得咱们。”
一面把慕远手捆了,一面道:“这小子和我的仇,早就结下了!”
五人继续打马前行。
秃子忽惊问手下:“咱这是跑到哪儿来了!”
手下也发现不对忙道:“好像是老爷岭!”
秃子道:“慌不择路怎么跑这鬼地方来!”
手下道:“不然咱往回走吧。”
慕远听出他说话声音中的胆怯。
秃子道:“怕什么!井水不犯河水!咱在大道上,又没进到他们的二道关口。”
虽这么说,却忙让大伙都换了军人装束,除了鞋子之外。
慕远一惊!他们这是怎么了?这“老爷岭”有什么机关奇异之处,令他们如此惶恐,竟要假扮军人!
为什么说“井水不犯河水”?
秃子指着一个手下的道:“东子你脑袋傻啊!穿个官衣儿还戴着面罩子!”
东子摘了面罩道:“周爷,这行吗?我听说李拜天的人,可没少杀当兵的!他手下都是亡命徒!半年前,还炸死了个当大官儿的!”
原来这里是土匪蜀道难李拜天的地盘!
慕远心中一动。
只听那秃子道:“听他们瞎吹呢!”
东子道:“咱偏离大道又一段路了!都说这一片常遇上鬼打墙!咱不如原路退回江北区。”
所谓鬼打墙,北方人也叫走麻达了,就是有的地方人一旦走入就会迷途,一直在原地打转,反复走也找不到出路。
秃子道:“我他娘的就不信这个邪!回大陆走南面的临江区下山。”
一行人沿山路缓行,有人拉着慕远的马。
秃子口说不信邪,但这次却由不得他不信!
一行人摸索着走了一个多时辰,渐渐发现发他们真的是在原地打转!
一个手下道惊道:“周爷,咱又回来了!您看那棵树!”
周秃子也悻悻道:“真他妈邪了门了!”
慕远心道,这些人应该算是老江湖,竟连基本的植被识别法都不知道,不觉嗤的一笑。
牵马的道:“小子,你乐什么!找打吗?”
慕远道:“你们能不能别再绕弯路了,已经三次错过了出口!我实在没力气陪你们再绕一遍!眼瞧着天都要黑了。”
遂抬双手指着几棵树木的错落空隙,因前后树木太茂密遮挡,实则进出都是必经却难找到!
秃子疑道:“刚才走过那边吗?”
东子道:“我去看看”一会策马回来:“没错,是翻山的路口!”
秃子道:“看仔细了,别是误入了老爷岭的二道关寨门,就真吃不了,兜着走了!”
东子喜道:“确实没错!出去上大道南边下山是临江口,北面是咱上来时走的江北区!”
秃子瞪了慕远一眼!认得却早不肯开口!
众人陆续骑行而入。
果然路势渐宽渐缓,好走了很多。
忽然迎面奔来一群人,前面四马开道后面稳稳地护着一挂大车,秃子几人不敢唐突,毕竟这里临界李拜天的地盘,忙止马让道避在一边。
慕远看去,打头两个男子,一个二十来岁,一个三十有余,那年轻的一脸英气,中年的咄咄逼人,边行边冷冷的扫着秃子等人,脸上冷淡而不屑。
秃子几人自低头不去对视。
后边的双辕四驹车上除了一个赶车人,还坐了两个岁数大的中年女子,护着躺在车子中间的一位老人,老人盖的严实,应是年纪更大很多的一位老妇人,但见双目紧闭,面色青紫!大车不敢太快,老人禁不得颠簸。
一行人就要走过,慕远向那年轻的道:“这位兄台,请留步!”
秃子唬了一跳,心说不好这小子要求救!
那青年早发现慕远被捆缚的,本没想多管闲事。虽听着慕远喊他,只顿了一下,却并未停马,更不作回应。
慕远又道:“兄台,老奶奶等不及你们下山看大夫!”
慕远的口音一听便知不是本地人,本地人叫大夫为“医森”。
那青年停下,略拨转了马头,斜看着慕远。
慕远自抖缰近前:“老奶奶是心痹症,昏迷了至少有一刻钟时间了!”
那青年不禁点头。
慕远道:“刻不容缓!再不施救会有危险!”
青年急道:“那,你可有办法!”
他的声音焦急而颤抖!
慕远二人跳下马快速走到车边,慕远搭了个脉肯定道:“突然心痹,急症不能耽搁!”
青年似抓了救命稻草:“先生有办法?!”
慕远问道:“请大夫来了吗?”
青年道:“请了,半个时辰才能到,就是怕耽搁了,所以我们两下里迎着走。”
慕远摇头道:“不可,你们回去等,屋里需很暖和才行。”遂向车上妇人问:“有没有细长的簪子?”。
中年妇人取下一枚银簪:“这个行不行?”
慕远摇头:“不行,太短。”
慕远急道:“峨嵋刺也行!”
峨嵋刺是惯用的兵器,但两边的人都没有。
那年纪大些的凑过来:“要那个做什么?我们山上有。”
慕远道:“上山是来不及的!老奶奶心痹,需要行针,不然根本定熬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几人皆急!
另一妇人从衣襟下摸出一根缝衣针:“这个呢行不行?”
慕远接过一看足多半掌长,喜道:“太好了,这个凑合能用!”
遂向对面的秃子道:“把你的酒壶给我!”
秃子本不想,但一见旁边青年的眼神,忙下马把酒壶送了过来,又退避回自己人中。
慕远接过酒壶,双手捆着不好打开,那青年速度极快,不知何时断刃在手一下利索的断了绳索。
慕远给了他一个钦佩的笑容。急急用酒浇湿了缝衣针和握针的手,甩干,便要解老妇人的上衣。
青年赤面急拦道:“你干嘛?”
慕远道:“扎针!不然来不及了。闲人都退后两位妈妈帮忙。”他的语气是有能让众人听从的力量的。
两个妇人帮着解开老妇人上衣,毕竟四月下了,天已不冷。
慕远将手按在左侧锁骨下一掌靠中位置,膺窓穴,慕远又凝神想了一下,没错是膺窓穴!心道:这老奶奶是自己生平的第一位病患,自己也定不能丢了祁伯伯的脸。
只是刚经历一番折腾,他体力跟不上,因而手上不禁有些颤抖。
旁边的青年不放心,忽问:“先生是医生?”
慕远摇头道:“不是。”
青年又急问:“以前给人扎过针?”
慕远如实答道:“第一次。”
话音刚落,青年的匕首已顶在慕远颈上!
慕远理解他的担心,从容而宽缓的看着他说出了两个字:“信我!”他心知这车上的老妇人应对这青年男子很重要。
后面的男子腰刀也出了鞘!
有九成把握,慕远盘算的很清楚,但此时哪怕只有五成三成把握,也必须这样做,因为刻不容缓!
慕远道:“我伯父是大夫。事急从权,你要信我!”
那年岁大些的向年轻的道:“还是去找六叔吧!稳妥些。”
慕远道:“不是危急我也不会出头冒险。”
青年人心里明显在激烈的权衡着,继而他横了心,无奈的点了一下头:“你来扎针!”
慕远调息平稳,手上快而匀速的将针刺入,慢慢不停捻弄。
针太细短,并不称手。
慕远自幼患有热毒,平素手是极冷的,即便在暑热天,手也较常人冰凉许多,而此时老妇人的体温比慕远还凉。
半盏茶的工夫,众人焦虑等待,慕远头上沁了汗,看了一眼旁边的这位兄台,他几乎已在求救般的看着自己,目光中早没了方才的英凜,匕首也早不知去了哪里。
慕远给他一个安慰的笑容。
“看!快看!”一妇人轻声道:“老太太好像嘴动了!”老妇人胸前微见起伏,面色也渐渐在由铁紫色变浅。
慕远问:“大夫半个时辰一定能到吗?”
青年点头道:“一定能的!”
慕远道:“那就好,你们快回家去吧,两人需要平躺,家里若有参丸用温水研开,或含一片吊住了元气,记住要用老参别用洋参。”
说着起了针。老妇人眼皮似在颤动,喉中似若有音,越发是回向之态,脉象也渐虚浮的好些。
青年已目中有泪,拱手道:“萍水相逢,李玉嫦谢兄台出手相救!”
慕远道:“李兄不要客气,快快回去吧。”
大车掉头众人拨马回寨,李玉嫦转向慕远低声问:“兄台,那边几个是不是仇家?兄弟我帮你打发了?”说时已目露杀机。
慕远明白了这“打发”的意思,便低声道:“不必,一点小误会而已,我自己可以解决。”
心道,真不愧黒道上的人,几条人命在他嘴里儿戏一般。
李玉嫦听罢拱手告辞,马鞭一指:“沿此处抄近路下山,天黑前就可以到临江口。”
说完又用威而不屑的眼神扫了扫秃子几人。
慕远道:“多谢!在下告辞!”
李玉嫦道:“后会有期!”两路人马遂分道。
……
甄城和张登坪眼瞅着四个蒙面人骑马把慕远掳走,开车力追到了山脚,又跟了一段山路无奈颠簸崎岖开车吃亏,没法只得折返回去速速报告了林江浦。
一进门,甄城就粗粗的嗓子喊:“团长,不好了,赵慕远让人掳走了!”
文宇和徐姐听见,都忙凑过来。
张登坪把书店外的一幕讲给几人听。
林江浦听后思索,却哼的一笑:“前几天人被偷去,这次又让人被掳走?赵慕远竟这么招人稀罕!”
几人面面相觑。
林江浦道:“我猜他这次还能自己回来,你们信不信?”
文宇急道:“二舅,快去就慕远叔!”
他已然是慕远的密友。
甄城也急道:“落在黒帮手里,不死也得掉层皮啊!”
江浦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是黒帮?”
甄城道:“那些人骑马蒙着脸,还打口哨!”
江浦瞪了他一眼,沉脸道:“骑马蒙面打口哨就一定是黒帮?!”
张登坪道:“我们穿着军装,又名枪示警他们都不肯停下,可见是亡命徒!”
甄城道:“我们在老爷岭跟丢了的,他们五个人上了山,我们的车跟不上了。”
江浦摇头道:“上了老爷岭,也未必就是黒道上的人。”
默默的用右手的四个手指循序敲着桌子,猛地站起来,“骑马去李府,就咱仨。”
一时三人策马出来。
甄城问道:“李府怎么走?”
林江浦道:“我怎么知道!”
张登岼道:“我也不知道。”
江浦问道:“附近哪家买卖是他的?”
甄城答道:“永泰戏院!”
林江浦策马就走,甄城道:“走这边!”
永泰的老板自然认得林江浦,虽然林江浦从未来园子听过戏,但毕竟是内江驻军首领,场面上的人怎会不知。
老板忙也让人牵了马,陪同引领着,一行几个人来到李拜天府上。
李拜天府上在江北区的新畦楚营,族人合居占地极大,本地人大多知道,偏他们仨不曾留心过!更不要提登门。
门房上见是生面孔,虽是军装也并不看在眼里,便问是谁。
林江浦没用别人,自己报了名字。
门房不识得他,只道:“李老爷在吃晚饭。”
林江浦霸气:“那就把他从饭桌上请出来。”
永泰的老板也急急的道:“快去快去!”
门房料着这位不好惹忙进去通传,林江浦沉着脸等。
一时李拜天从内院疾行而出亲自到门口笑着迎接,一面埋怨永泰的老板道:“你可真是老糊涂了,林团长来了还通报什么!”
一边忙让进鸿运楼正室。
和张登岼甄城不同,林江浦这是第一次见到李拜天,不想竟是个和颜悦色的老者。
几人落座上了茶,李拜天道:“几天前去府上拜访无缘见到,今天林团长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
林江浦开门见山道:“有一件事,来请教…李老。”
他平日眼睛里没有这些人,现下只得临时抓个称谓。
李拜天道:“不敢不敢,团长请讲。”
江浦道:“我手下的一个…下人,下午在江北街被四个骑马蒙面的人掳走了。李老可知道此事。”
李拜天一笑摇头:“还真不知道。”
林江浦道:“李老帮我断断,会是谁干的。”
李拜天道:“骑马蒙面,像是混江湖的。”
林江浦挑眉正要说话。
李拜天道:“但应该不是我的手下所为。”
林江浦道:“李老手下人众,能确定没有一点干系。”
李拜天笑道:“如果真是我手下干的,我一定知道。御下无方预先不知,但若事发后我还不知道,那就是治家无能了。”
李拜天语气虽然平淡,但透出令人信服的效力,果然有一份威慑在里面!
林江浦略一思忖,点点头,面上缓和了些。
林江浦不是不知自己这次登门行事鲁莽,但老爷岭是唯一的线索,他没有其他办法。刚要说话,忽见有手下匆匆进来,也顾不得有人直走到李拜天跟前神色慌张。
李拜天问道:“明瑞,出什么事了?”
燕明瑞道:“族长,山上刚来人报信说,老娘病了,六哥和明学接着信儿已经赶过去了!”
李拜天一听,脸上也现出惊慌之色,不像故意装扮出来的样子,口道:“不巧了,家母那边有事,想请林团长行个方便。”
林江浦起身道:“冒昧打扰请李老见谅,还想请李老援手帮着打探打探。”
李拜天道:“我一定尽力。”
林江浦道:“林某多谢了!还有一事告诉李老知道,他些掳走人的,最后上了老爷岭!”
李拜天摇头笑道:“上了老爷岭?一般人是上不去的。”
林江浦肯定道:“是上了老爷岭,我手下一直开车几里山路,而且着实守望了一阵子。”
李拜天点头笑道:“看来林团长是怕我偏袒手下,如此这样,就辛苦林团长和我同去一趟老爷岭畦楚大寨。”
林江浦自也不含糊,“好啊!什么时候?”
李拜天道:“此刻。”
林江浦奇道:“不是令堂那边有事吗?”
李拜天道:“家母就住在老爷岭山上!”
林江浦应道:“好!”
老爷岭是内江最大的匪窝,是李拜天一手建立的,也是他的发迹地和大本营!人人心中畏惧,提之色变,但林江浦哪里知道什么叫畏惧。
李拜天道:“上山不能开车,须骑马。”
林江浦道:“我们仨就是骑马来的。”
天已渐黑,几人快马加鞭,不足半个时辰到了老爷岭,林江浦心道:这李拜天果然不一般,六十多岁体力竟不输我们这些壮年!
一度山道崎岖辗转,终于入了寨门,手下交接了通关牌几人进入。
江浦暗暗佩服:老爷岭规矩整肃,李拜天御下严谨!
终于又过了一道卡子,入内便是一排排齐整房舍,几人驱马到了一处大屋正堂停下,江浦看时牌匾题字“常笑堂”。
手下接过几人的缰绳,让了进去落座上茶,李拜天道:“容我先进去看看家母,再问问他们是不是知道林团长要找的人。”
林江浦点头道:“李老请便。”
李拜天人燕明瑞陪着,只身急急的去了。
林江浦这才环顾四周,心中哼道:常笑堂,若土匪常笑,百姓岂不遭殃!
但见这远近闻名的土匪窝子,摆设布置却淡雅精致,奢华倒不俗气,不是穷人乍富的做派!
来时路上,李拜天已经告知,老爷岭大寨目前已然不大使用,族人多居住在江北区的新畦楚营,但只因他老母爱这山上空气,所以执意在山上居住,才让人留守伺候。
这几乎放弃不用的旧寨倒也井井有条。
李拜天进去不大的功夫,便和几个下手引领着一个青年后生一同出来。
李拜天引荐道:“林团长,这是我孙儿玉嫦,她说下午确实在山脚下遇到几个人,但不知是不是林团长要寻的。”
李玉嫦拱手行礼道:“林团长,你要找的是不是一共五个人?”
林江浦点头道:“不错!”
玉嫦道:“他们是什么人?逃兵吗?”
林江浦道:“不是。”
李玉嫦这才把下午遇到慕远一行的事说了,并说了慕远出手相助的义举,临了道:当时情急,回寨子后我才想起,忘了问那位兄台贵姓高名!日后言谢都不知如何探访。”
林江浦道:“他姓赵,叫赵慕远。依李兄弟之见,掳走他的是什么人。”
李玉嫦摇头:“我并不知道。”
林江浦试探道:“会不会是你们道上的。”
李玉嫦冷道:“林团长怎么这么想?若是一条道上的,不敢不跟我报个名号!”
林江浦被他噎了一下。
甄城道:“那几个人当街蒙面劫人,一看就是黒道混江湖的!”
李玉嫦道:“蒙面劫人就一定是□□的?我还说是他们军道的呢!”
李拜天忙要制止。
玉嫦道:“不信问燕超叔!”
燕超站出来道:“当时我也在场!除了那个赵先生,另外四个都是穿官衣的!只是我们能辨得出出来,他们是假扮的。”
李玉嫦哼了一声。
林江浦看向张登坪甄城,二人也莫名其妙只顾摇头。
李拜天打圆场道:“多亏赵先生出手相助,家母现在才得脱险!李某在这里谢过!”
林江浦道:“谢就不必,多有打扰,我们就此告辞了。”
李拜天道:“林团长放心,这事我一定会多发打听。敢问林团长,这位赵先生是您家里的什么人?”
林江浦道:“是我家里…打杂的。”
李拜天和李玉嫦双双惊诧。
三人拱手而出,李拜天忙遣人相送。
一路下山,林江浦才注意了这老爷岭所设的两道玄关,不觉心中赞叹,多年领兵打仗的经验告诉他,老爷岭山势不高但这两处玄关布局巧妙,使易守难攻!应出自深喑兵法之人,绝对大师手笔!
看来这老爷岭确有高人!难怪林林总总蜀地恁多占山为王大大小小的土匪,李拜天名头最为响亮!
李拜天看顾老母不便相送,便让手下送林江浦三人下山,虽天色已晚但无急事,几人自然不像来时那样的策马疾驰。
一路缓行,林江浦止不住边走边看,丝毫不加掩饰,深入虎穴的机会不多,他自然想把机关巧妙之处见识见识。
引路的人心中便是一笑,知林江浦行事骄傲随意,多年的行军打仗军旅出身,观察地形已经是职业习惯。
过了第二道玄关哨卡,又走了半刻,便到了直行大道,那领路人笑道:“团长大人,此处直达山口,下去是江北区再没有岔道。”
林江浦三人点头。
那人笑道:“那下就送到这里,担心山上族长还有差遣,还望大人们恕罪。”
林江浦道:“哪里,有劳了。”
林江浦才注意打量这人,看着他原是比自己还要年长几岁,彬彬有礼不似一般的草莽,所以说话的口气也不禁客气了些。
林江浦心道:所谓土匪窝子,也会有一两个弄墨理账的人吧,尤其是李拜天这样爱装门面、有“格调”的。
想来土匪也并非个个暴虐不羁嗜血不羁,眼前账房先生似的读书人物,竟不知究竟为何会逼上梁山,甘心与贼为伍的!
那人拱手道:“大人们慢走,明学告辞了。”
林江浦等也拱手道辞。
魏明学拨转马头,并未疾走,但辗转一时便不见了踪影。
林江浦一惊!此处竟然有障眼法!
他忽想起似乎是听说过老爷岭的“鬼打墙”!
甄城也道:“乖乖!说不见就不见了。”
原来这便是需要有人引领才得进山出山的缘故!否则莫说晚上,就是大天白昼只怕他们也走不出来这屏障!下不了老爷岭!
怪道李拜天会胸有成竹的说“一般人上不了老爷岭”!
林江浦心里明白了,刚才领路人说,这大道连着“江北区”和“临江口”,分明是在提醒他们,掳匪是沿着这里去了临江口!
林江浦心道,方才那人好心机!说话从容行事稳重,不声不响的代领他们出了这道天然屏障,但如何出来的?自己竟然失察!
只怕下次探山,自己仍上不了这老爷岭!
江浦素来骄傲自恃,现不禁气恼起自己来。拨马来来回回走了几圈,无奈天色已黑,更看不出个所以然!只得悻悻的罢了!
忽听甄城说了一句:“乖乖!刚才那个人是魏明学!”
林江浦不解:“什么?”
甄城道:“魏明学!他报了名号的。”
林江浦也才醒过闷儿来!是了,他报过自己的姓名,自己却又忽略了!
那人原来就是江湖人称“儒匪”,老爷岭的二号人物,魏明学!
张登坪道:“听说出老爷岭人人要有通牌,李拜天都一样,只有魏明学是特许,怪道二道关口都没人拦咱。”
甄城点头:“就是他!”
甄城道:“人都说魏明学杀人不眨眼,心狠手毒睚眦必报!怎么看也不该是个谦恭有礼做小伏低的主儿啊!”
张登坪道:“传言的话自然不能全信!我听说魏明学恩怨分明行事仗义,江湖上与之为友者众多,与之为仇者少绝!”
甄城道:“他的仇人怕都被他灭了吧!他身上功夫了得的!”
甄城和林江浦都是习武多年,但没有注意刚才的魏明学身上是否有真功夫。
甄城遗憾道:“哎呀,要早知道切磋切磋多好!”
张登坪道:“你现在回去找他啊!”
甄城道:“我倒是想!你看不出这个地方有障眼法吗!”
张登坪问:“什么障眼法?”他是文职副官看不出这些门道,便让甄城说明白。
江浦不听他俩说话,暗自沉吟。
他跟着老师入蜀多年,围剿了不少匪患,协助驻地治安,当然知道魏明学!
传言多年来他手上有不少人命,而官府却从来不予追究。一则是他周旋打点得力,二则是他行事无痕,一丝把柄也不会叫人抓住!他是李拜天前面的一只盾!
他自己行事谨慎脱清洗白,李拜天才会没有一点黑料。老爷岭才会太太平平,不给官府和军队讨伐围剿的机会。
林江浦发现自己很难把刚才那个能说话慢语轻声,随和有礼的人和魏明学三个字联系到一起!确切的说,他是很难把刚才自称魏明学的人和“匪”字联系到一起!
怪不得江湖称之为“儒匪”!
但是“儒匪”也是匪!
林江浦意识到,其实,自他们到了老爷岭,魏明学一直就跟在李拜天身边,但却又一直都没让任何人注意到他!
原来不仅老爷岭有障眼法,做人也有障眼法!
如此行事低调沉稳,让他忽想到另一个人。
不错,年近四旬的魏明学,让他想起了不足二十的赵慕远!
二人看似不同,其实有很多相同之处,一样的低调神秘,一样的藏而不露!
看似是“下人”,却都透着“人上人”的气场!
二人截然不同的是,魏明学身上拢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郁,而赵慕远没有!
林江浦心道:如果真如传言是李拜天暗杀了陆中霖,你们作为敌人,这会是一群劲敌!
但他不由的相信,这次赵慕远的被掳与魏明学无关,与李拜天也无关。
遂向甄城和登坪道:“今天咱们仨上老爷岭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讲。”
甄城、张登坪二人答是。
林江浦特意强调:“跟赵慕远也不要讲!”
行了一会,林江浦突然蹦出一句自语:“居然还有高妙的医术!他那些藏而不露的能耐应该还有吧?”
他心头还有个没说出口的疑问!
赵慕远被歹人掳走,非但没有主动求助李家后生,而且对方有心救助被他拒绝了!这是为什么?!
林江浦细细思索着,不得其解。
行了一会,他忽又蹦出一句:“李家那个后生也是个狠角色呢!”
张登坪点头:“那后生说话挺冲!”
甄城道:“分明是个姑娘吗,你们看不出!”
……
老爷岭上李氏爷孙俩也在各自盘算。
林江浦三人走后,李拜天坐在椅中半晌没有起身,直到手下人,把茶轻轻放到几上,才微微睁开眼道:“后生可畏啊!”
魏明学道:“老师,您累了。”
李拜天道:“明学,你看着林江浦怎样?”
魏明学赞道:“年轻傲娇好胜,果敢干练,是个沉得住气的。”
魏明学不到四十岁岁,看着比他实际年龄年轻很多。说话缓和文质彬彬,不知道的都以为是个账房先生或教书先生,实则他是李拜天最得力的一条臂膀。
李拜天继续问:“那个姓赵的呢?”
“魏明学笑道:“我想不出那会是个打杂的。”
他心中也隐隐对这姓赵的有些兴趣,他很想知道赵慕远和掳匪之间的“小误会”到底是什么。
李拜天点头道:“林江浦,为人心高气傲,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而那个姓赵的,怎么可能只是个杂役听差?如果是个小听差,林江浦会这么在意?我家里来找人来兴师问罪?那天我亲自登门拜访,可是吃了闭门羹的!今天他却为了这姓赵的,屈尊来找我!这两个人,一个强硬一个神秘,如果以后真要联手与我为敌,恐怕不好应付!”
魏明学道:“老师,咱跟他们井水不犯河水。那个姓赵的,又不是咱们的人掳走的。”
李拜天摇头:“林江浦一直都在调查陆中霖的事,傅训拦得住刘统,拦得住祝怀庆,却拦不住一个小小的林江浦啊!一旦真查到我这儿,他不会手下留情。”
魏明学道:“咱不怕他查。”
半晌,李拜天突然说了一句:“那个姓赵的,我似乎还真见过!”
他突然想起上次去赵府出门时,门口碰到的那一个出众的俊后生,身上布衣布裤,笑嘻嘻的在门房进出倒腾笤帚的。
李拜天道:“难不成真是那个小娃娃?”他细细回想细细思索起来,那后生的目光稳而且准,目中的笑意似乎是能看透到人心里去!
会是他吗?
……
李玉嫦独在房中也久久未能从疑惑中跳出,口中一直喃喃道:“真的只是个杂役吗?”
此人通身的气派,绝不是个下人!
她眼前又一次出现他说话时的样子,“信我。”他说话声音不大,但语气能安抚统领人心。
甄城说的不错,李玉嫦是个女人!只是她平素很少以女装示人,作为土匪头子李拜天唯一的孙女,她从小就像男孩子一样,骑马打枪能驰擅射,着男装出入骑马都方便。
李玉嫦的母亲常氏是畦楚一族有名的书香人家的嫡长女儿,一度是畦楚乃至内江远近闻名的美人。长大后,遵父母之命嫁给了她的父亲李存芳,成了李家长媳。
但母亲生下自己后,身体一直不好,在她两三岁时撒手尘寰。玉嫦自幼由祖奶奶一手带大,情比非常。
玉嫦对母亲的记忆不多,但她隐隐记得母亲始终是个不快乐的忧郁女人!
慢慢长大后,她渐渐知道母亲当年嫁给父亲并非心之所属!于是自幼就立志,不做任人摆布的软弱女子!尤其在婚嫁事上,她的事只能由她自己做主!
就像她的二姨常枥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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