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一九章士别
林江浦回来后,西院里又纷纷乱乱的闹了一阵,大约凌晨两点,终归了平静。
胡秦二人观察了一阵遂回到车里,见慕远睡得踏心秦二不忍叫醒他,给了克定投去一个问寻的眼光,克定无奈的点了点头。
秦二轻声道:“爷醒醒,那边踏实了。”
慕远睁眼问道:“都睡下了?”
克定点头。
慕远和秦二道:“那咱走。”
克定仍想拦道:“爷真的要回去?”
慕远道:“放心,不出两天我一准儿去榕树街找你们。”
克定只得依他。
一时,慕远被秦二背着翻墙回了院中,虽携了一人,落地仍悄无声息,慕远不禁给他挑了挑拇指。
他拨下头回复了一个皱眉而无奈的苦笑。
慕远用手势并低声道:“你们回去吧。这边我能应付。”
秦二道:“太危险了,我们不走!”
慕远道:“我这要进去找个东西,你们在也帮不上忙。”
秦二道:“克定和我在墙上看着动静,如果不好我还得把爷抢回来呢。”
慕远道:“沉住气,千万别轻举妄动。”
秦二转身跃上墙头,和克定一起,二人一个手里握着枪,一个手中排了几枚暗标,煞有介事如临大敌,又像是要打伏击战一般,目不转睛的盯着院里的动静。
夜已沉了安静的出奇,暂时没有危险,一切需按计划行事。
传来子规一声轻轻的鸣叫。
慕远微微一笑,却不回应,闪身进了小楼。摸到办公室门前,从衣角内捻出短短一节金属丝,别开了办公室的门,径直走向张登岼那日收文件的柜子,想了想仍用金属丝撬了柜子锁芯,从内中取了几份文件,读毕复又按原样收回,这才是他回来最大的意义,这次他只能铤而走险!
这文件柜的锁是极易撬开的,而这种锁子锁芯脆弱,撬了也就毁坏了,故容易让人起疑心,但只这个险是值得冒的,且也没其他办法,因为一切都是开始倒计时的时候了。
慕远选的正是他第一次潜入西院时张登岼收纳文件的那一格,里面装有一份金娜的简单材料和一张徐北阶的照片,还有其他几样文件,包括一份望江水纹图。
因为不是机要柜,可能有一丝希望不会过多过早引起林江浦的注意吧,所以他看完之后把一切都尽量复原,如果不亲自打开这一格只凭眼睛看,还是能够多糊弄一段时日的。即便发现锁子坏了,也可能粗心的以为是正常损坏而非遇窃。
看罢了金娜的材料,慕远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走出办公室,脑中把收敛来的一些碎片细细穿连。
而徐北阶的照片,他自然可以凭记忆复制一张和原版一模一样的。
虽然他睡了足足的一觉,但毕竟身上亏着气力,况且胃里还在抽搐的疼,连带被张登坪再次弄伤的左肋一起,消耗着他。
接下来没有什么要做的事了,慕远想了想,在走廊的石阶上坐下来,抬头静静看着天上的月亮,缓缓心神。
高院墙头传来一声子规啼。
慕远回了一声。
是秦二在说:“来人了!”
慕远回的则是:“来的正好。”
可不就是林江浦缓缓的沿着廊子走过来。
……
林江浦收了枪,冷冷问道:“不是走了吗?怎么会在这?”
他早已观察了一番,确定四下无人也在石阶上坐下。
慕远道:“还能走到哪儿去,角门锁着,想回东院也回不去啊。”
林江浦道:“我以为你早离开了内江。”
慕远笑道:“离开内江怎样?就算跑到重庆又怎样?川蜀虽大,却仍在团长掌握之中。”
林江浦道:“可以逃回京城。”
慕远道:“就算真能逃走,我们就会被坐实了纵火的罪名,帮人家背一辈子黑锅!”
林江浦道:“别告诉我,你们没纵火!”
慕远道:“烟土是我们烧的,可烧军火船和我们无关!”
林江浦道:“怎么又肯说了?”
慕远道:“我想明白了,好汉做事好汉当!林团长面前瞒也瞒不住,而且就算是肖立在这儿,他也一定会认这笔账。越不说才越容易让人栽赃陷害!”
林江浦道:“你把那个肖立,藏在哪里了?”
慕远道:“如果团长想找,哪里都藏不住!就算是到了南洋,一样能被团长找到!”
林江浦一惊,笑而不语。
慕远道:“所以我想,藏起来逃跑这些都不是好办法。”
林江浦道:“那你想怎样?”
慕远道:“我想帮团长破案,帮肖立洗白。”
江浦道:“你怎么知道我会负责这个案子?”
慕远道:“烧的是军火,而且您又第一时间跑了趟重庆啊。”
林江浦叹气道:“总署只给了五天时间!”
慕远胸有成竹道:“够用。”
林江浦道:“你想怎样?”
慕远道:“我想跟着团长去办案,而且我想和团长借一样东西。”
林江浦道:“什么东西?”
慕远道:“就是甄大哥或者张副官穿的那样的军装,我们身量都差不多。”
林江浦道:“咱俩身量也差不多,你要不要穿我的?”
慕远快速摇头道:“不敢。”
林江浦盯着他道:“真的有让你不敢或害怕的事儿吗?”
慕远道:“当然有了,张副官今天灌我喝辣椒水呢。”
林江浦道:“是我授意的。”
慕远皱眉道:“我知道,可是那个辣椒水真的不行,死的心都有了。”
林江浦道:“害怕的能让人哭了吗?”
慕远疑惑:“谁啊?谁哭了?”
林江浦道:“没谁,我随便说的。那个辣椒叫柱子红,本地人都辣的吃不了的!”
慕远点头。
林江浦问:“你怎么认得晁天啸的?”
慕远道:“只见过一次,说是肖立偷了他的东西,他和周秃子找我去问话,解释清楚了就把我放了。他知道我是团长府的人!”
林江浦又问:“你舅舅是做什么的?”
慕远道:“我没见过我舅舅。”
林江浦厉声道:“我只再问一遍,你舅舅是做什么的?”
慕远道:“哪个舅舅啊?”
林江浦气道:“你几个舅舅?!”
慕远算道:“亲舅舅七个,表舅不知道有几个。”
林江浦只道:“和省巡傅老爷同庚,大约六十三四岁的。”
慕远点头道:“我大舅舅,我娘亲的亲哥哥。不过我真的没见过,听说以前做过学监后来辞官做生意了。”
林江浦道:“你今年多大了?”
慕远道:“不到二十。”
林江浦再道:“不到二十是多少岁?”
慕远只得如实道:“十七!”
林江浦气道:“看来我真得让张登坪常备着点红辣椒了!”
慕远道:“辣…辣椒?”
林江浦道:“你这样的,需要用些手段。”
慕远的:“我…这样的?”
林江浦道:“你眼睛有点红。”
慕远揉了揉道:“两天没睡好,熬的吧。”
林江浦起来,看着慕远起身费力,忙扶了他一把道:“天还早,找地儿睡一会儿…你认床吗?不如回东院。”
……
闹了一宿,张登坪起来已经是快八点了,敲门发现林江浦不在宿舍,直找到大门口,门卫道:“团长和赵慕远凌晨一起回东院了。”
他一听就瞪着眼寻到东院。
刚进小楼,就听见徐姐阿玲几个女人叽叽喳喳的声音:“啊呀!穿着这个好神气的嘛!”
“慕远哥真是一表人才呢!”
“慕远更穿军装好帅啊!”
张登坪像钉子一样呆立。
林江浦走过来,指着赵慕远的军装道:“挺合身吧?”
张登坪立正,答是。
林江浦叫道:“赵慕远!”
慕远离开女人堆,笑着过来。
林江浦道:“今天你和张副官一起去江门仓,和高迅一起去查案,记住是联合办案,不是辅助。”
慕远笑着点头道:“好。”
张登坪道:“团长,您不去吗?”
林江浦道:“傅龢从案子里撤出来了,其他人我没空应付。你们俩去,你好好盯住了,别再把什么人给丢了。”
张登坪立定答是。
慕远自知这话是说给他听的,微笑不语。
林江浦道:“赵慕远,上边给了五天时间,去掉昨天,我给你三天时间破案。”
慕远仍微笑不语。
林江浦道:“是不是给多了,不然两天,如果还嫌多……”
慕远不等他说完,学着张登坪高声道:“是!两天就两天。”
登坪心道:看来昨天修理一番,今天果然听话了!
只是不知为什么他今天看着这么高兴。
张登坪带了两个手下,和慕远一行四人骑马来到江门仓,见高迅和晁天啸、李拜天等人都在。
别人都是认得的,只是第一次见到高迅,相互稽首寒暄。
慕远想起了克定说他的“像泥鳅一样的滑”的话,不禁心道:此人和林江浦甄城仿佛的年纪,看着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但未必是酒囊饭袋之辈。可见这些传言不可全信,还是要多见识才行。
只听李拜天笑道:“赵少爷,今日这身军装好神气!”
慕远一听,拱手笑道:“还没给李前辈晁前辈道谢呢!慕远遇险,多谢二老施以援手!”
晁天啸笑道:“我们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李拜天也道:“还是赵少爷不凡!林团长果然惜才!若只凭我们这些老朽的面子,林团长就不是林团长了。”
晁天啸也一边让着众人进大厅休息喝茶。
原来,晁天啸已着手下收拾了两间大屋,及几个小间,布置了一切应用等物,让高迅等人查案之余休息用餐。
那高迅仍是一脸烦躁,道已在这里盘旋了两日,再怎样也吃不得吃歇不得歇,明日说什么不能再来的。
出事的两条船也压着没让走,尤其军火船烧的惨烈,需大修后方能使用。
慕远和登坪在两船上走了一遍。
慕远见大厅外边一溜蹲坐着二十个苦力,个个愁眉苦脸被人看守着,自知是那晚一起干活的,只是他换了衣服,那些人中虽有人盯着他看,眼神疑惑却拿不准。
晁天啸领着周静三和几个人过来道:“这是那天卸船的工人,一直还没让回家的。”
慕远道:“都在这儿吗?”
周秃子道:“都在这儿啊!”他心里自没把慕远高看,苦力是他手下雇的,他不想这头出事。
慕远看都不看他,只对那包工头道:“没少了人吗?”
那胖包工头倒实在些道:“好像少了。”
慕远一笑道:“好像少了?”
一个监工道:“我们都是完活按人头发工钱,可那天没完活就出事了,所以。”
慕远接道:“所以你们也不知道一共雇了多少人,对吧。”
包工头和几个监工苦着脸点头。
晁天啸笑道:“码头上一直是这样行事的。”
高迅等听着慕远这边问话,也凑过来问是怎么了。
只见慕远高声和蹲坐着的苦力笑道:“诸位大哥,你们辛苦一下,麻烦都过来。”
苦力们围过来道:“大人,两天不让回家了,也没活儿干没钱挣!水都没得喝!”
慕远道:“大家别急,听我的占成一队,我保证,半个时辰内让大伙能回家!”
众人一听,忙成一队。
慕远却又是一番安排,拉着这个往前排,拉着那个调换到后头。
调整一遍笑道:“对了。”
众人不解问道:“什么对了?”
慕远道:“大家相互看看,那天卸货,大家是不是按着这个前后顺序排着走的?”
苦力们互相看看,都道:“不错。”
有的道:“我和王哥总是一块来打工,干活的时候,是凑在一起挨着走的!”
有的道:“没错没错,我记得那天我前头可不就是你。”
只有两个人中间空了一个位置的,说道:“我前面的不是他!”
那个也道:“我后面好像也不是他。”
慕远笑道:“所以你们中间空着的啊!”
遂向高迅晁天啸等道:“那天的工人中只少了这一个人!”边用手指着空余的位置。
众人惊异之中个个来了兴致。
只周秃子悻悻的道:“这怎么能知道的?”
慕远不理他,只对那些苦力道:“大哥们仔细看看,我是那天帮大家卸麻包的呢!”
苦力们道:“怪不得看着大人眼熟,只是换了衣裳没敢认!”
周秃子嘀咕了一句:“真能记得那么清楚?”
众人也有些存疑的。
慕远也不解释,突然向着不远的一个女人招手笑道:“姐姐!姐姐!”
张登坪一看,却是个发饼子的中年女子,这码头苦力是分拨吃饭,而且已时近晌午。
只听慕远道:“姐姐你发饼子啊!能不能给我两个!”
那发饼子的女子,远远见军爷叫她是要饼子的,忙道:“大人,咱的饼子只按人头发给工人的。”
晁天啸也道:“赵少爷,午餐都备好了。”
慕远低声笑道:“晁爷,我逗她玩儿呢。”
登坪气道:“有时间闹着玩吗?!”
慕远瞪了他一眼,仍向那女子道:“姐姐还记得吗,那天的饼子,我可没要啊!”
那女子一听,走近几步也笑起来:“哎呀!原来是你啊!”
慕远道:“姐姐记得我啊!”
女子道:“记得啊!这么俊俏的后生,干活又不要饼子,一年到头我也遇不到一个啊!”
慕远道:“姐姐才是又漂亮又能干呢!”
张登坪低声道:“没完了吧!”
慕远不理他,只道:“姐姐,记不记得我们那晚你发了多少饼子?”
女子道:“那天最后一拨当然记得,饼子又不是大风刮来的,按数结账的我怎么会不记得呢。一共是二十二个人四十四个饼子,你虽没要,可你兄弟要了个双份!怎么你兄弟今天没有来啊!”
慕远道:“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没长性。”
女子笑道:“跟你一样俊的,又细皮嫩肉,哪里干的了这个苦活儿!”
慕远笑道:“要是不干活也管饭就好了啊。”
张登坪道:“聊上瘾了吗!”
女子一看张登坪虎了脸,忙止住了笑。
慕远道:“姐姐先忙,咱有空再聊。”
遂回身对包工头道:“那天一共雇了二十二个人,现在他们二十个加上我二十一个,少了一个人。”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他的目的。
慕远道:“晁前辈,那天大家一直按顺序忙着搬运干活,所以纵火与他们无关。而且他们多是常年在这里做工的,真要有事也都能寻得到,不如先让大家回去,都是拖家带口的不容易。”
晁天啸点头,吩咐了包工头几句。
那包工头道:“大伙儿都过来,咱东家说了,耽误了大家的工,两天按四个工给大家发工钱,加上前天晚上一共每人一块五!”
众人雀跃。
包工头又道:“每人再额外补一块五!”
众人纷纷道谢,簇拥着工头走了。
慕远对高迅李拜天道:“高大人,李老前辈,刚才说走失的那个工人,就是放火烧了第四艘船的人。”
慕远不经意的看了李拜天身后边的魏明学一眼,见他一如既往的平静低调。
高迅点头道:“不错。”
李拜天道:“船上是有一些烟土被烧,但损失也不大,大人们不必太过费心的,不过都是些江湖恩怨而已。”
高迅道:“李老既是货主又是船主,若您不想深究,咱们省事求之不得。只是,这军火被烧是要查明的。”
李拜天点头。
晁天啸道:“赵少爷对烧军火船的案犯,有什么见解?”
慕远笑道:“那个人,确实不太好查。”
周秃子不屑道:“刚不是挺显能的,这不明摆着,没准那人还有同伙!”
众人一听,都不理他。
连豹子都不屑的哼笑了一下。
军船起火,那第四艘船上的纵火者便身处险境,说同伙岂不是傻子!
周秃子尴尬道:“为何说逃走的那人烧了第四艘船而不是第三艘!或者都是他干的!”
高迅道:“案发时两船相继起火,应该不是一人所为。”
周秃子道:“也可能是一艘船着起来,引得另一船跟着起了火!”
高迅道:“时间,距离和那日风向,都可断定不是连带起火。”
慕远心里暗暗佩服,这治安署长果然不是吃干饭的。
秃子是管这码头的自然想早脱干系,狠狠的道:“抓到那个跑了的,严加拷问就什么都知道了!”
慕远本一直不屑看他,但此时却把冰冷而鄙夷的目光直直逼射在他脸上。
秃子语结:“本来吗,你凭什么说他烧的是第四艘而不是…另一艘军船!”
慕远霸气说了五个字:“我亲眼所见!”
秃子是因慕远的“亲眼所见”吃过亏的,顿时闭口不言。
慕远向高迅笑道:“高大人,这两条船载货单子和清点单子可有?”
张登坪道:“咱团长也得了一份。”
遂从衣袋内取出单子给他。
慕远见不过两张纸,看罢一笑又还给他。
和他心里想的差不多。
高迅忖道:“有个问题我一直也想不明白!”
众人倾听。
高迅道:“四船到港,和后船起火中间隔了将近两个时辰,那纵火犯为什么这么久才去烧船!若他真是个苦力,岂不是做工累得精疲力尽后,再跳水游过去,而且还选择了更远的第四条船纵火。”
慕远道:“大人,他之所以选择第四条船,是因为第四条船上的船家等候卸船的时候,多已随舢舨先上了岸,船上几乎无人,而且它离岸较远,一则不会伤及无辜,再则也不好救火。”
众人点头。
“至于时间,他是在等一个时辰。”慕远低头避开众人的目光,缓缓道:“一个让他忍无可忍的时辰。”
高迅喃喃道:“三更,子末丑初时,有趣。”
慕远应着高迅的话道:“大人,第三艘船着火的时间,不是更有趣吗?”
魏明学的手不禁握了一下。
高迅向慕远道:“赵副官,”
“嗯?啊!是,大人……”慕远不防高迅这样称呼自己,既新鲜又有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高迅笑道:“赵副官,我们是不是除了两个纵火者,还漏掉了一个人?”
慕远笑道:“大人厉害!似乎还真是漏掉了一个关键人物。”
高迅说的,一定是那像鸟儿一样栖在树上静观一切的秦二。
……
中午慕远和张登坪在小间用餐,他强着喝了半碗温粥,胃里和食管烧的厉害,东西刚吃下去,伴着不停冒出的虚汗,没半盏茶的时间又全部吐出来。
张登坪内疚道:“不然,我去寻点牛乳?”
慕远瞪他一眼,摇头道:“太腥。”
张登坪道:“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活该受罪。”
慕远不理他,看着昨天高迅问话现场人员的笔录。一个可疑的人都没有,苦力,船工,库管,工头,一个可疑的人都没有。是啊怎么会有,一个是临时起意的老手,一个是早有蓄谋的高手,自然都做的天衣无缝。
晁天啸此时摆了酒席正陪着高迅吃饭,李拜天等也在坐陪。李晁私下是冤家,面上谁能看出二人的一丝不睦!
便是魏明学和周静三也显得熟识而和谐。
慕远估算他们已经用完餐便寻了过去。
晁天啸一见笑道:“赵副官既来了,不如一起喝点?”
慕远道:“晚辈不恭,实在是我这两天身上不好。下次有机会,一定叨扰。”
在坐的单看慕远的脸色苍白,就知他身体确实有恙并非虚言。
晁天啸笑道:“那下次一定约啊。”
李拜天也道:“赵副官是有酒量的,晁老弟下次就知道了。”
大家均发现慕远喜欢大家叫他“赵副官”,就纷纷都改了口。
高迅道:“笔录这么快就都看完了吗?可有什么问题?”
慕远道:“并没看出有什么。”
高迅摇头道:“重庆只给了五天时间,算来还有三天了。”
又向李晁二人道:“军火被烧损失数千!能问的都问了,该查的都查了,下午我得回去汇报。”
他的直属上司是县政司衙门和省治安署。
高迅道:“船上救下的货物,虽清点完毕,但还需封存一段时间,望李老晁爷能理解,至于案发相关的包工监工人等,自然能随叫随到不至于跑了,就请二老自行安置。”
李晁二人称是。
高迅道:“二位副官还有什么?”
慕远道:“高大人,各位前辈,晚生斗胆,想跟明学前辈和他~”慕远用下巴点了一下周秃子,“再了解一些情况。”
高迅笑道:“赵副官代表着林团长,希望二老能理解。”
李拜天笑道:“不要说林团长,就只是和赵副官的交情,有什么不能问的呢。别说明学,连我在内都该合作的。”
晁天啸也道:“都是为了案子,案子破了我们的信誉和损失才有着落,有什么不好呢。只不知赵副官想和谁先谈?”
慕远看着周秃子。
晁天啸道:“老三,你和赵副官他们去吧,知道什么不许隐瞒。”
周秃子悻悻的起身随着慕远二人走了。
……
慕远把周秃子带进办公室,对张登坪道:“我们聊私事,你请别处。”
张登坪道:“那可不行,团长让我盯着你!”
慕远道:“团长是怕我跑了,你在门外守着,前前后后都盯紧了,看我会不会跑。”
张登坪无奈,只得守在门口。
慕远从内锁了门,被张登坪拍开厉声道:“不准锁门。”
慕远道:“不锁就不锁。”
仍赌气只关上。一面取了一把椅子,和周秃子隔着桌子面对面坐下。
足足半刻时间,慕远眼看着别处偏不理他。
把个周秃子气的,心道:这小子怕是玩儿我呢!这货船起火,我还摸不着头脑,他问我个屁!随后又暗自后悔!
魏明学已经让人巧妙的透话给他,赵慕远是老爷岭的朋友,不许再轻易动他!
吊足了周秃子的情绪,慕远才看向他,一见他气的扭曲的脸,慕远紧绷住才没笑出来,只道:“可说呢,第一次见面你就想杀我!第二次更是有机会杀我,可惜都没得手,以后这样的机会可不会轻易再有了。”
周秃子见心思被慕远点破,知道他是探人心套人话的高手,就拿定主意多余的不开口。
慕远道:“江门仓是你管理的?”
秃子道:“是又怎么样!”
慕远道:“不怎样,聊聊。”
秃子道:“聊什么?”
慕远凑近盯着他刚要说话,周秃子忙摆着手道:“你这眼神儿蛊惑人心!咱们聊归聊你别这么盯着我!”
慕远瞪了他一眼道:“那咱聊聊…四兽图!”
秃子本打定主意不看慕远,但听到四兽图三字,脸上便立时失了血色,眨巴着眼睛重复道:“四…四兽图?”
慕远道:“我既然知金石鐏,当然就会知道四兽图,意外吗?”
秃子紧摇头,心道:不意外,你现在说啥我也不觉得意外。
慕远道:“你说说四兽图。”
秃子道:“凭什么啊?”
慕远道:“凭我想知道啊。”
秃子气道:“你想知道我就得说!那我想知道的事,你怎么就不说呢!”
慕远点头道:“那换个说法,凭我可以不跟晁爷告发你,打四兽图的主意偷换了他的钥匙,怎么样?”
一听这话,秃子泄气了。
慕远心道:这么费劲要来的军装,不就是为了镇住你这样怂包一个的人!
慕远道:“说吧,只一样,若有欺瞒看我能不能容你。”
……
“没人知道四兽图画的是什么,因为时间太久了!都传说那是一张藏宝路线图。好几十年前,驻军剿匪的时候,四兽图现身,那土匪老头子混号叫“鼠来宝”,他的山头不小,而且是是最富足最神秘的一个土匪窝。”
“这鼠来宝让人传的非常了得,他七十多岁尚能生儿育女不算,九十多岁了,还能飞檐走壁踏水凌波!他平时很少下山去作恶,都是被那些不成器的后辈带累,才招来了官军围剿的灭顶之灾。”
“眼瞅着这个山头不保,□□的,商道的都想来分一杯羹,当时晁爷还是年轻气盛二十多岁的时候,因为他和这匪头子打过交道而且得到过好处,自然不会不动心,就也上山参与了剿灭。李拜天当时刚拉着族人上了老爷岭,听说有这样的肥肉,当然也不会退后!这鼠来宝再能,也架不住四路齐具!最后他为了活命交出了一件宝物,就是金石鐏四兽图。”
“于是官兵商匪为了四兽图又打成一片,竟比当初剿匪还惨烈!最后约定将虎豹狼熊四张兽图分了一家一张!黒道首领李拜天得了虎图,晁爷得了豹图,内江县首当时是傅英甲的上司得到了狼图,内江驻军首当时是陆中霖的前任得到熊图。”
“我曾经问过晁爷,四图聚首为什么要分存?按图把宝物拿到手,多省事!晁爷说,大家看不明白图上画的是什么,也不知怎么用;那个老谋深算的鼠来宝也已经逃遁的无踪无影!更有一说,说鼠来宝交出了镇山的四兽图,运势到头暴毙死了!既然不会用,销毁了却又都觉得可惜;全归给一家其他人又都不甘心!所以干脆来了个四分五裂!”
“也有一说,说内江县首只拿到了金石鐏,金石鐏里没有狼图。那四兽图鼠来宝只交出了三张!因为说好的,交出图可以活命,这些人最终没有守约,鼠来宝确实毙命了。这事时间太久远,传言都不一样!”
“各家最初得到了四兽图都以为是个宝,后来却都发现四图分存更成了无用的东西,就都束之高阁不再理会。最末了金石鐏和狼图转到了傅英甲手里,熊图转到了陆中霖手里。”
“据说,两人曾商议,四兽图既然无用,又引来不少江湖纷争,不如毁了狼熊二图,让所有人断了念想,落个太太平平。所以,大概十来年前,他们真的当众毁了金石鐏和狼图熊图!”
“但是,江湖传说却从没有停歇,都说傅英甲没烧狼图,只毁了金石鐏!也有说,狼图和金石鐏是被掉包了!而陆中霖的熊图是真的在众目睽睽之下给毁了!也有一说,说熊图也只被烧毁了一张复制品而已!这个说法相信的人不多,陆中霖为人说一不二,再者因为都知道四兽图不能复制,如果能,早就复制了,干嘛每张图只有一份?!”
“江湖传言真真假假,可很多人都坚信四兽图不全,财宝是一场空梦了!于是,那些个想偷的想买的想骗的想抢的…渐渐的都各自踏实了,惦记四兽图的人越来越少,最终被世人遗忘。”
“可是,就在去年端午之后,有人找我要做笔大生意,说是四兽图已经集齐了三张,只差了晁爷的那张豹图,说我只要能劝晁爷出让豹图,对方愿出天价购买,而且我也会得到一笔重酬。”
“可我知道晁爷不会答应,就一口回绝了,对方又提出可以找到财宝后一家一半!为表示诚意,对方交出了金石鐏做信物,而且让我看了他手里的一张熊图!”
“我开始寻思这也就是个局!并没太当回事,结果,几个月后,听说陆中霖陆老爷调任重庆没多久被人暗算了!有风声说是四兽图又现世了,而陆中霖挡了别人的财路送了命!我这才有点信了那人说的四兽图已被集齐并无缺损的话!可谁知,就在这档口,我本来一直认为没大用处的金石鐏钥匙让个兔崽子肖立给偷了!偷了就偷了,还没忘留张字条气我!跟着,我他妈又发现金石鐏本鐏也让人偷了!而且,这次偷鐏的不是肖立。”
“肖立这小贼,平时没少给我们商道上的生意捣乱!扰赌局,偷烟客,码头仓库店铺里的东西也没少让他祸祸,而且气人的就是,他明目张胆的偷!尤其这半年多,他就没让我消停过一个月!偷之后留条子,有时候他要偷之前就放出话来挑衅,气人不气人!”
“我这儿丢了金石鐏又丢了钥匙,发愁也没办法,就横下一条心,如果人家再来找,我就给他来个东西丢了钱也不退!谁知这多半年过去了,那人却再没来找我的麻烦。所以我更是觉得,什么鐏不鐏的多半还是个骗局!只是晁爷的钥匙是真真的丢了!所以我才咬着肖立,尽快拿回钥匙,不然哪天晁爷真要发现了,我吃不了兜着走!”
慕远想了想道:“那人把金石鐏交给你时,里有原本存有一幅狼图?你为什么不说!”
周静三只得道:“确实有一副狼图,可我当时以为是假的,那狼画的说不出的怪异,而且都传说狼图给毁了,我也就没当回事。”
慕远冷道:“有一处骗我!有两处瞒我!”
周静三道:“知道的我都如实说了。”
慕远道:“那我提醒你一下,晁爷手里根本没有豹图。”
这个很明显,周静三想都没想就说晁天啸不会转让豹图,而且,若说四兽不全,那么豹图是最有可能不存在的。
因为他知道兽头钥匙上,就是一匹豹。
周静三一听猛站起身,又瘫在椅上,复跪在地上:“赵爷!赵爷!这样的事您都知道,我不敢再欺瞒您了!晁爷确实和我说过,并没有豹图,但外人很少知道,我毕竟跟晁爷二十年了!当初晁爷只得到了金石鐏的一枚钥匙!想那鼠来宝是留了一手的!所以晁爷看的明白,也不太把四兽图的事放在心上,那兽头钥匙也不大在意,所以丢了这么久,他也都没察觉。”
“我…我当时就他妈是鬼迷心窍,偷钥匙就是好奇想看看鐏里面的这张狼图,真的我…我真没想跟晁爷有二心哪!您救救我,千万别说出去!说出去的话,我活不成!”
周秃子边说边不停在地上扣头。
慕远厌道:“罢了!为了你的小孙子我可以不去告发你!但你要发个毒誓,善待穗子巷的母子,不许你再趁人之危,欺她孤儿寡母!”
周静三道:“我发誓,我发誓!这个您也知道!”
慕远问:“你只这么一个孙子吗?”
周静三道:“就这么一个。儿子病死了一年多了!活着的时候,不待见我也不跟我来往,连娶媳妇也没用我一个子儿。”
慕远点头。
周静三道:“再要强,挣不过命去!不靠老家儿,自己闯哪儿那么容易!累死累活的,不到三十就病死了!到头来,老婆孩子,还不是得靠我!”
慕远厌恶的看着他。
周静三忙道:“我要再做不是人的事,就身手两处!死后不得脱生!”
慕远仍一阵恶心道:“今天的话,不必对旁人讲。”
周静三道:“那我是求之不得!”
慕远道:“隐瞒我的,还不准备说吗?”
周静三擦着汗道:“我说!找我做生意,给我钱的,是…是老爷岭的,徐北阶!”
慕远点头,心道:自然是徐北阶!失踪快一年的,不是他还有谁!
“还有呢?”慕远问。
“还有?没有瞒您的了啊。”秃子疑惑。
慕远道:“和金石鐏狼图一同丢失的……”
秃子恍然道:“那个啊,那个没想瞒您,那只是不值一提。”
慕远冷道:“不值一提!”
秃子道:“是这么回事,是畅春园的一个窑姐儿,达州人,叫什么来的…记不清了,都死了十好几年了,去年年末,她娘家侄儿找到我,非说要给他姑姑赎身,我说人都死了还赎个屁啊!他说死了也赎,就按原价买回卖身契就成。这买卖只赚不赔啊我就答应了,定钱也收了,结果交货的时候,我才发现东西他没了!您说,这死人的卖身契谁要啊!我就想着肯定收在哪了,跟那达州客说再找找,找来找去没找到,我才想起来那卖身契是和那金石鐏搁一块了,我就是无意间放在一起了,结果让偷鐏的一块给摸去了。这可不是想瞒着爷,实在是没要紧。”
慕远道:“那达州客跟你这儿,自然也是拿不到东西也拿不回钱。”
周秃子道:“他个外乡人还能怎样。”
慕远恨道:“你就是个无赖!漫天要价坐地涨钱!”
周秃子连连点头道:“小爷,这回能说的我全都说了,求您放过我!”
慕远道:“你可知道,肖立为什么偷金石鐏的钥匙?”
周秃子道:“那小贼什么不偷啊!”
慕远冷笑道:“他是小贼,溜门撬锁还用偷钥匙吗?!”
周秃子忖道:“也是啊!”
慕远不屑道:“走吧,别再脏我的眼了!”
说罢站起背身,心道:蠢货!
……
接下来的这位绝不是“蠢货”,而是让慕远更觉“危险”的一个!
魏明学依然是从眼镜到鞋尖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的样子,笑容可掬。
慕远自将凳子放在客位,二人坐了,明学先笑道:“所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我这回是信了!三天前还是采买杂役,小偷的朋友,码头的苦力,如今已然是林团长的亲信副官了。”
慕远也笑道:“借的军装,不过是玩的。”
明学点头道:“穿着很神气呢,换了个人一样,三日不见变化不小。”
慕远道:“其实想和您聊的,也是三天前先生给我讲的那个故事呢。”
明学疑道:“哦?不是聊案子吗?”
慕远道:“案子也聊,只是我想这案子可不及那天的故事精彩!”
明学笑道:“都是几十年的旧事,哪里谈得上精彩。”
慕远道:“精彩,真的精彩。只是,时间久了先生不免有些地方记差了。”
一个短而微的嘴角牵动,转瞬即逝的笑容。
明学道:“我也有些年纪了,细节记错是肯定有的。”
慕远笑道:“不是细节错了,而是故事的版本错了。本来有的地方我想不通,后来发现换一个版本,就都对上了。”
魏明学推了推眼镜,意味深长的看着慕远笑道:“那就请赵副官给在下讲讲这个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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