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三章破戒
阿呈走了,不见了!
只留下一袭清冷的月光、鸟鸣,孤松独石,单薄身影和一片漆黑的老爷岭……
明学呆立,口中喃喃:“阿呈,别走,回来;阿呈,别走,回来”
他不知说了多久,只是机械的反复的说,不能停下,直至泪水挡住了所有的东西,直到自己几乎站不住。
一双手臂从后面温和的围住了他。
阿呈听到了,回来了,知道了他的心意,在抱他了!
他的身体顺从而酥软,任凭他抱着他的手臂越箍越紧,疼了,真的疼了,但他没反抗,他希望这样被他圈住,圈住一辈子才好。
他心里是高兴的,身体因兴奋而微微轻颤。
阿呈用唇轻轻的在身后安抚着他,他任他如此,他说过,只要他肯留下,一切凭他!
但是!
他听到了紧促的陌生的喘息声,他猛然奋力地挣开那双手臂,扭身看去,不是李呈荷,而是李存芳!
二人离的很近,几乎脸贴着脸,李存芳的手甚至还没完全离开明学的腰。
李存芳一反常态轻声道:“没事的,别怕,让他走,你留不下他。”
惊惧羞愧让明学下意识的再一次推开他,后退几步,面热心跳的转身夺路去。
一夜无眠。
东阁西阁都没有一丝灯光,也似乎没有一丝人气。魏明学颓坐在东阁的地上,愁苦悲恼恨五味杂陈。
一个两个将近三个时辰,他默默起身,回到自己的西阁。
从柜中选了一件平日不舍得穿的绣了云锦的外衣,环顾着看了看,什么都不需要,只抓了两段酸果枝笼入袖里,拿起药囊和火链,微微一笑又都轻轻放下。
天还没亮,魏明学出去时将院门仔细闭好,缓着走了几步,突然像有人发令追他似的,拔腿飞奔直至宣涧!
这是他们孩提时代就被大人们告知不可擅入之处,但今日他特意来了,没有药囊没有火链,只有能招来毒蜂的酸果枝!
他把握着酸果枝的手左右平举,闭目盘坐在地上,就像等待什么隆重的仪式似的。
阿呈下山了,如果他被守玄关的人抓住,那么急令鼓早就响了!
从出生落地,他的身边就有阿呈,如今他走了,他也只能“走”,他独自是活不成的。
但是,不得自戕自尽!
自戕违反族规,会被族中除名!他只能寄希望于毒蜂带他走。
“不慎”死于毒蜂,不会被算作自戗自尽。
自已未满十八岁,不能算作成人,按例死后不能入祖坟,但老师会看在爹娘只有他一个孩子的份上,让他葬在父母身侧吧!
他不知道,不能问更不能留下遗嘱,他只能听天由命,就像毒蜂的到来一样,一切都是听天由命!可遇不可求。
隐隐的晨钟之声传来,晨起卯初洒扫庭院,再过几刻是卯正早餐时间,族人们很快会发现他和阿呈都不见了!
人们会开始寻找,但不会到宣涧来寻,清晨是毒蜂攻击性最强的时候,人人都知道,所以此刻不会有人来宣涧,除了一心求死的魏明学!
如他所料,卯时过了,辰时也过了,在死亡的等待中,白天就这样过去了。
但是毒蜂没有来!
他没能如愿。
无甚,他有的是耐心。
深夜来临了,毒蜂仍没有出现!
他平展的躺在地上,心想:既然毒蜂不肯来帮他,那自戗就自戗、除名就除名吧,反正阿呈也会被除名,他们也算做了伴。
他看着天上的星光,微笑着等待死亡,他倒要看看毒蜂和死神哪个先到。
他累了,又渴又饿,困的睁不开眼。
突然,他被一个人扛到了肩上疾行!
高而阔的肩膀,高而阔的呼息声,又是李存芳!
他哀求道:“大少爷,放下我,求你了!”
李存芳根本不停脚步,直回到了双呈斋,一脚踹开了院门,把明学像个麻包一样扔在院里地上。
然后愤怒的盯着他,咆哮:“你闹够了没!”
明学心头竟有一丝喜悦!
他要像以往那样挥拳打过来了吧!
如此甚好!没有阿呈护着,正好让他打死自己岂不省事!十七年了,他第一次期盼着李存芳对自己施暴!
李存芳并没有打过来,而是又咆哮一遍:“你闹够了没!没闹够你只管闹!”
一面不理趴在地上的明学,一面冲进东阁!很快抱出了阿呈屋里的书,字,画,用火链引了火,院子里顿时火光冲天!
明学点头,焚书之后应是坑儒!
双呈斋今日是完结之日。
甚好,甚好!
但应当先坑儒再焚书,否则,真的很残忍!
烧完了书,然后是烧阿呈的衣物。
魏明学静静的看着,他知道,东阁的烧完就该轮到他的西阁了。
他身上无力,静静的趴坐在地上,静静的看着、静静的等着!
他想把手探进火里,再摩挲摩挲那些他熟悉的阿呈的东西。
李存芳吼道:“李呈荷是老爷岭的叛逆,他的东西一样也不能留!”
这样的大火,常笑堂不会看不到,八叔石宝岳不会看不到!邻近族人不会看不到!但是没人来救火,没人惊异也没人探听围观!
无疑,这是族长授意了的!
阿呈的东西很快就被大火都带走了。
火势已经渐渐要熄灭了。
魏明学疑惑的看着李存芳,他喃喃的问了一句:“为什么不继续烧了?西阁呢?”
李存芳道:“西阁不是你的房间吗?你的房间里有李呈荷的东西?”
魏明学摇了摇头,疑惑道:“都要烧的,还分什么他的我的?”
李存芳道:“李呈荷私自下山,被族里除名,当然只烧他的东西!”
魏明学喃喃急道:“那我呢?!”
李存芳道:“你!你明日给我按时吃饭,按时出工去去马厩喂马!”
魏明学仍反应不过来:“不是要焚书坑儒吗?”
李存芳骂道:“崽子!你是不是皮又紧了!”
明学恍然大悟,自己第二个求死的希望也落空了!
李存芳大声问:“你屋里是不是有李呈荷的东西?!”
明学摇了摇头,他们很少互赠东西,现在大了,衣服鞋袜也不会乱穿了。
若说有,自己的这条命是他的。
李存芳大步走进西阁亲自去查看!
与此同时,魏明学想起了西侧厅的“稚子采莲图”!这是阿呈送给自己的唯一的一件东西!
魏明学爬起来跟着跑进西厅,果然李存芳正要伸手去扯墙上的画作!
魏明学立时跑过去,伸开手臂拦在中间:“大少爷,不要,求您,放过它!”
李存芳一扬手推开明学,明学极快的速度扑过来,拉着他的手臂,“你要毁了它,就先杀了我!”
说着扑通给李存芳跪下,不肯放手:“求大少爷!这是阿呈给我…唯一的…求您!”
在李存芳面前,他从来只会求!
一个从小被打服了的人,只会哀求!
泪流满面的哀求,偶尔会让铁石心肠的人有一次的心软。
“你还闹不闹了?!”他厉声问。
明学虽不明白自己到底是“闹”了什么,却急急忙忙的摇头回话:“我再也不敢了!”
“明天按时吃饭,按时出工,好好睡觉?!”
“是!”
“以后不许自戗!不许再去宣涧找死!”
“是!”
“以后不许再想李呈荷!”
“……”
“以后不许再想李呈荷!”
“是…不再……”
……
阿呈走了,阿明想了结自己的生命,但是李存芳却在毒蜂和死神之前,抓到了他!
接着来的日子,明学痛苦的意识到,李存芳竟然是比毒蜂和死神更为可怕的存在!
因为此后,李存芳从恶兽变成了恶魔!
第二天,魏明学听着晨钟起来,穿好衣服洒扫完庭院,去杂务行领餐。
他躲避着众人的目光。
他本想要个半人份,但看见李存芳冷冷的目光,把话咽了回去。
领了餐本想回双呈斋,又被他叫住:“去哪儿啊?跟老石他们一起到马场上吃去!一会盯着铡马料!磨蹭什么!”
杂务行正厅不远就是老爷岭的马厩马场。马厩很大,畦楚几百匹马都在这里!里面还连有更大的草料室,马场外有屋有棚,这样不冷不热的季节,大家都喜欢围坐在棚子边吃饭聊天。
那边老石也招呼他:“明学,过来一起啊。”
他蹭了过去,和三五个小伙子一起。
老石比阿明大几岁,他性情随和平时人总嘻嘻哈哈的,见阿明端碗过来,一面挪出个位置给他,一面问道:“病好了吗?你这脸色还是有点差。”
明学答道:“我没病啊?”
老石道:“大少爷说你病了,还给你请了两天假,我以为你今天来不了呢,不然就帮你把饭领了。”
明学笑了笑没说话。
明学常在马厩里帮工,和这几个自然很熟。
老石是七爷石保祖的侄儿,和他叔暴躁性情截然相反,脾气不急且怕老婆。
一面大家都呼噜呼噜的吃完饭,便各自开始干活。
明学几个负责铡草料搅和粮食添石槽,每人负责五十匹马。他分派的马中,有自己的怈龙、阿呈的慑龙和存芳的悍龙。
明学默默的走到慑龙身边,抱着它的头爱抚的蹭着,引来怈龙的不悦。
马是聪明的动物,它奇怪自己的主人今天为什么不理自己,而和慑龙亲近!它使劲摆了摆头,却仍然没能引起主人的注意。
明学的头和慑龙的头紧紧贴在一起,久久不愿分开,因为他已经泪流满面,他不想被其他人发现。
其他人都没发现,除了李存芳!
于是,李存芳吩咐老石,魏明学从明天起,比别人多负责五十马!省得他不干活只知道“偷懒”。
……
时间在高强度的劳作中过的很快。
每天干两个人的活,明学感觉自己要散架。
但这没什么不好,身体累了脑子就不累了。
就这样一转眼,阿呈已经走了九天!
九天之中,没有一个人和明学提起过阿呈。
但他知道,阿呈已经被族里除名了,这意味着,阿呈即使再出现在老爷岭也会被族人赶走。
明学在人前不露声色,没人知道他内心的煎熬。
李奶奶病了,明学不敢去探视,怕老人见了他会更加思念阿呈。
中午时候,几个小伙子仍是一起吃饭,各自端着碗,边吃边聊,明学说了句什么,众人都一致笑了起来。
老石笑道:“明学赶明儿若下了山,管保也像马驹子一样,拐回好几匹小母马回来!”
众人又哈哈笑。
只见李存芳缓缓走进来,笑声戛然而止。
老石忙放下饭碗过去问:“大少爷,您有什么吩咐?”
李存芳道:“没事,瞎走走,听见这边热闹就进来了,说什么呢?”
他没事时很少进马厩的。
一个道:“石哥的马把六叔的大花拐回家来,明学说马随主人,跟石哥一样贪财好色。”
众人又笑起来。
只有明学埋着头,不肯出声。
存芳道:“老石,我院里的灯坏了一个,不忙的时候让杂务行的人来修修。”
不等老石答话,突然道:“就你来修吧,魏明学!”
明学本来盼着大少爷看不到自己,却忽听他喊出来自己的名字,忙起身应是,忘了手里还端着碗,只听“啪”的一声,碗跌了粉碎,
人也吓得身体抖了一下。
李存芳骂道:“一个十六七的汉子,胆小如鼠!给我老爷岭丢人现眼!难道我是那阎王爷吗!”
众人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大少爷平素对族人并不是个严厉的人。
明学苍白着脸不敢看他,也说不出话。
所谓一物降一物,他对李存芳的恐惧,是打小就有的,根深蒂固。
存芳怒道:“落在地上的饭,都给我吃了!现在,马上!”
畦楚人从不许浪费粮食,但大家都知道明学有洁癖。
老石刚要开口,存芳道:“今儿就要板板他这臭毛病!我们做土匪的,还讲什么洁癖!”
老石一听只得闭了口。
明学默默的望了存芳一眼,冷峻无情的目光下他默默跪下身,伸手去捡落在地上的一块块米饭,缓慢却是毫不迟疑的一下下放入口中,咽了下去,煞白的脸上看不出心里是怒是恨,是愁是惧,他心中所想无人能知!
存芳看不得明学怯懦的样子,他一贯“见着怂人搂不住火”,猛走过去飞起一脚踢在明学腰间,目中鄙夷而愤怒。
众人都吓了一跳,阿明不过跌了个碗,大少爷何至如此?
存芳气的涨红了脖子,再没说话转身走了。
被踢倒的明学忙起来跪直了身子,将地上的饭全部吃干净才立起身来默默的去干活,继而不久便躲在角落里一阵无法自持的狂呕。
……
下午李存芳不知不觉中又来到了马场。
这是他今日第二次来这里,连老石都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
刚才那一脚踢的不轻,他不知那狗崽子怎么样了。
老石几个在棚子外休息,存芳先道:“老石,有了小老五,这回高兴了?”
老石也笑道:“一个桌子四条腿,再没个男娃娃,说不过去了!”
存芳道:“等孩子出了满月就抓紧下山,外边人手少,再带上魏明学,我准备把他杂务行那边要过来!”
又转着头问道:“魏明学呢?”
老石道:“阿明人勤快一会也闲不住,在里边整理草料垛呢。”
李存芳便闪身进去,马厩里是一溜十几趟石槽子,每一趟约栓了二十几匹马,旁边连着一间更大的草料粮食棚,见明学在里面正利索的把散乱的马料重新上垛。
明学正井井有条的干着,不妨被身后的存芳吓了一跳,怕又被申饬失态,停下手却没敢说话。
李存芳也不说话,猛地上来用手紧紧拉着他的束腰,只往草料剁上拉扯。
明学不知所措,脸红涨到耳后,低声道:“大少爷,我错了,您饶了我。”
挨他的打从不需要原因,大概是刚才跌碎了碗,他没有打够而已。
李存芳急问:“我刚才是不是伤着你了?”
明学摇头道:“没有。”
存芳道:“让我看一看!”
明学躲闪着道:“真的没有!”
李存芳蛮横的要解他的衣服。
明学尴尬:“大少爷,您干嘛?”
李存芳低声急促道:“我要看一看。”
一边他拉进角落,压在身下。
明学气力根本抵不过他,满口求饶急得双手乱抓,只听“当”的一声,一柄草叉子被明学碰倒,外面休息的人听见大声问道:“没事吧阿明?”
两人一愣的功夫,明学飞快的逃开,大声回答道:“没事石哥,是我…碰倒了东西。”
忙理了理衣服,瞥见李存芳扶起了草叉,他快速的出了草料棚。
老石问道:“大少爷进去找你,没看见吗?”
明学道:“找我?”
老石道:“大少爷说,你在外务行帮工干活卖力,他想把你要过来。”
明学急道:“不要…我喜欢在内务行。”
老石笑道:“还是外三行好,明摆着月钱上就多挣一些。”
明学声音大了些道:“我不需要加月钱,我不想……”
李存芳正从草料棚出来,接口道:“这也由得了你吗?爹的意思,是让你到外三行多历练历练,七叔受了枪伤,我一个人忙乎不了!”
提到李拜天,明学自低头不敢说话。
李存芳道:“十六七的汉子,天天在女人堆里帮厨种树?”
明学闭口仍不肯言语。
李存芳哼道:“外三行吓跑了一个李呈荷,难道还要再吓跑一个吗!”
明学大声道:“阿呈并不是因为胆小!”
“那你呢!”说罢存芳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
人间四月,桃之夭夭。
土匪娶亲是晚上,李存芳新房选在景仁宇,那边已经收拾利索,土匪娶嫁不讲接亲,两个时辰后,新娘自会由花轿送来。
存芳已经换了新衣,慢慢踱到马厩外,正听见老石在跟几个年轻的笑着说话:“我老婆说了,大少爷吩咐的,晚上谁都不许紧着闹洞房!”
一个道:“到底是大少爷吩咐的,还是石嫂子吩咐,让你晚上必须早早回家!”
大家便哄笑。
一个道:“石哥,你就那么怕嫂子的吗?”
老石急道:“瞎说,她怕我才是真的!”
明学笑道:“石锁说,嫂子叫你黑炭头。”
老石笑道:“我不嫌她脚大,她倒嫌我黑?”
众人又笑。
老石道:“明学,晚上的喜宴你必须得去。”
明学道:“我不去了吧,省的大少爷看着我生气。”
一个道:“阿明,有不去的大少爷更得生气,你不怕他吗?”
明学道:“我吃了熊心豹子胆吗?怎么会不怕本族的大少爷呢。”
老石道:“你们没看见吗,只要大少爷一来,明学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喘。”
明学叹道:“在大少爷跟前,我要是能隐身就好了。”
老石道:“还隐身!你白白净净的,和我们一队当然显眼,你要是天天去太阳地里暴晒一个时辰,跟我一样黑,保管大少爷就看不着你了。”
众人哈哈笑了。
明学道:“石嫂子嫌你黑,你拉上我陪你!”
一个道:“阿明,可别听石哥的,自戗自虐可是犯了族规的!”
明学笑道:“不是正经法子,我怎么会听。”
老石笑道:“那我说正经的,晚上你不去喝喜酒,大少爷知道,定然不高兴!”
明学道:“晚上那么多人,大少爷哪儿会发现少了我呢。”
突然李存芳咳了一声,走了进来。
魏明学懊悔的咬了咬嘴唇,他实在没想到,大婚之日李存芳竟还会来马厩!
李存芳对几个手下笑道:“今天晚上喜宴,大家都早些收工吧。”
众人都纷纷过来给李存芳道喜。
李存芳笑道:“大家晚上都要喝尽兴啊。”
说罢示意众人退去休息,突然高声叫道:“魏明学,晚上的喜宴要不要单独给你加道菜?”
明学心道不好,急忙摇头。
李存芳哼道:“我倒是想,只是熊心豹子胆我没地方给你寻去。要不然单给你炒个一叶障目?!”
众人想笑却都不敢笑。
明学已经吓得面色惨白。
“滚!”李存芳呵骂了一声。
……
魏明学独自守在双呈斋的东阁,这里离景仁宇也不算远,依稀能听到那边传来的众人杯筹交错的声音,烟花已经燃过了几次,喜宴快结束了,新人也应入了洞房,六叔夫妇操办的极好,只可惜阿呈不能亲见兄长大婚。
阿呈已经走了整整十天!
东阁的东西几乎被李存芳的一把火烧光了,除了桌椅床幔,别无他物。
明学也已经在东阁过了十个晚上!
一回到西阁,他就会愁苦烦躁不堪,只有在东阁他才能熬过漫漫长夜,坐在阿呈的椅子上,伏在他的案上,透过窗子,看天上的星光一点点退去,夜色一点点消失。
十天来,他根本无法在床上入睡,只在案上趴着昏睡一会儿。
魏明学轻轻解开束腰撩开衣角,肋下一片瘀紫,虽没在人前露出一点,但下力干活的时候伤处真的很痛。他取了一点温水,要再用布巾敷一敷伤处。
忽然门被人猛的推开,李存芳夺门进来,身上都是酒气。
明学愣住了:“大少爷?”
李存芳蛮横道:“在宴席上没看见你!”
明学忙解释道:“我去了!只是明天要早起洗马槽,所以我就…提前离席了。”
李存芳用眼看着他,他一如既往的躲避着那霸道的眼神,不自觉向后退去,李存芳则逼上一步。
李存芳道:“明天你能不能早起去洗马槽,得要我说了算。”
明学不解道:“大少爷,洞房花烛夜,客人未散,新人在等,您为什么来这儿?”
李存芳笑道:“自然为了来找你!”
明学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
李存芳道:“我有话要问你,你说,我为什么会娶常栖?”
魏明学道:“双方父母之命。”
李存芳笑道:“我李家兄弟,都不大听话!”
明学低头不语,又被李存芳逼退一步。
李存芳道:“崽子你算计的好啊!我娶了常栖,阿呈心里眼里就只会有你了!对不对?”
明学仍不敢抬头,自己的心思竟然被人称粗糙的李存芳看得如此清晰!
李存芳问道:“可他宁愿离家出走,也不会留在你身边,对不对?”
明学咬着唇,仍不答言,李存芳步步紧逼。
李存芳问道:“阿栖的心意,你也知道吧?”
明学点头,他当然知道。
李存芳突然道:“你把我们当棋子摆布,现在是不是也该让我来摆布摆布你!”
他便一步步逼近,直至墙角阿呈的床边,明学没有退路了。
他蛮横的把明学一把推倒在床上。
明学哀求:“大少爷,饶了我!我错了!”
李存芳道:“我为了你娶了阿栖,你该不该补偿我?!”
说着饿虎一样扑过来,擒住他的双腕!明学的衣裳没有了束腰,一下子被拨开,一片瘀紫历历在目!
李存芳道:“看来昨天,我还是把你伤了!”
明学摇头。
存芳道:“是你心里太疼,所以这点伤对你不算什么!对不对!”
明学不知该摇头还是点头。
李存芳用一边的束腰把明学双手拧到后面紧紧捆了,见他仍想起身逃走,便一把扯下自己的束腰,把他的双脚也用力缚住,明学不禁疼得“啊”了一声。
存芳忙问:“紧吗?很疼吗?”
出乎意料他问话时竟有一丝关切。
明学愣了一下,忙点了一下头。
李存芳解开,重新松懈的捆了一次。觉得不好,复又解开。
又问明学:“手上勒不勒?”
明学疑惑,他发现存芳的手在分明的颤抖。
此时的李存芳,好像一只鼠得到了冬粮,激动得欢天喜地而又加倍小心,似乎怎样藏都不得安心的样子!
就这样存芳把明学的手脚捆了又解开,解了又捆上,反复几回。
明学怯怯的问:“大少爷,您要干什么呀?”
存芳喘着粗气道:“你不知道…我要干什么吗?”
明学急急的摇头。
一个面色惨白,一个面色赤涨,二人默默对视着,突然,李存芳像逮住了猎物一样扑过来,用口去寻魏明学的唇!
魏明学像鱼一样的滑开,但身体被李存芳压倒,抖着用手去解他没有了束腰的衣裤。
明学明白了,存芳要惩罚他!要羞辱他!从小他们常被存芳扒了裤子打,但现在毕竟已经大了!
“大少爷,你饶过我吧,放过我!求求您!”
他苦苦哀求,但衣裤已被几下就扯开了!
接下来更可怕的是,李存芳竟然也同样扯开了他自己的衣裤!
明学心里怕到了极点!
“大少爷,您别这样!我们两个都男人!”他低声喊道。
存芳声音却比他更加颤抖:“四叔五叔也是两个男人!八叔和九叔也是!”
明学努力摆脱着道:“那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
存芳边说边强令取他的身体,明学则拼力的躲避!
两个是一般高身量,虽明学气力比不了粗壮的存芳,但他身上毕竟多年习武不输灵活,二人挣得俱浑身是汗喘着粗气,但明学毕竟被缚住,最终被存芳一举攻下。
十七岁少年的身体,虽瘦薄但已见挺拔。
李存芳久久情不能自已。
魏明学已然没有一点气力,无论存芳如何的摆布,他都只能由着他去,一再喃喃道:“求大少爷,放开我。”
两三个时辰后,李存芳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双呈斋。
明学躺在床上呆住许久,突然流下泪来,轻轻呼出一句:“阿呈!我恨你!”
……
畦楚尚男风。
一连七晚,李存芳都是在双呈斋度过的!
忍无可忍的魏明学,在李存芳大婚后的第八天,实施了他的出逃计划。
寅时,他潜入了马厩,反复的爱抚安慰了他的怈龙之后,牵着慑龙和悍龙冷静的走出了马厩。
魏明学翻身上了慑龙,慑龙已然多日不曾有人骑,高兴的打了个响鼻。
存芳的悍龙走在头里,呈荷的慑龙跟在后面奔跑起来。
魏明学已经暗中探查了两次,第一道玄关的位置,有办法避开,虽然绕道而且有几处峭壁,但是骑马仍可逾越!有外部玄关,所以这一道内关比较好突破。
两次探路都在第一道玄关止住,因为暗中不可能接近第二道关,后面的路他没走过!
所以必须带上识途的悍龙!
悍龙常年随李存芳跑,来去自如。
二道玄武门就在眼前,他的心激动得颤抖起来!因为过了这第二道,他就和阿呈一样,走出了老爷岭,再也不是畦楚人!
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真的吃人吗?
五岁时遭遇毒蜂,他大病一场,亏娘亲多日精心照顾才得痊愈。他的病好了,爹爹娘亲去山下的千祖寺烧香还愿,再回来时,他们便双双躺在了棺木中!
那是他知道的父母唯一的一次下山,只这一次就双双毙命!
山下的世界令他恐惧!
但李存芳一样让他恐惧!
慑龙欢快的奔行着,跟在悍龙后面,似乎知道他会带它去找阿呈,一改这几日的忧郁。
为了阿呈的慑龙,他放弃了自己的怈龙!
阿呈一定非常想念慑龙!
他只能带走一匹马,只能是慑龙!
怈龙宽厚,会有新的主人,而慑龙娇纵,没有了阿呈,如果再没有他的话,慑龙会死!
他随身的小包袱里除了做工攒下的一些钱,只有一件儿时穿的衣服,那是他娘亲手做的,只留了这一件,其余的应该是传给了下面其他人家更小的孩子们了,他也并不记得。
至于那些钱,能买些什么,能支持他几日他也并不知道,老爷岭做工的工钱极少,因为吃穿都是按例公出的,没有用钱的去处,而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使用过钱。
他没有机会,因为他没离开过老爷岭。
他侧面打听过了,出了第二道玄关,再过了烟帐,就是两刻钟便到山下的直路!第二道玄关他决定不再躲避,因为也根本躲不过。
他对慑龙有信心,对自己的骑术当然更有信心!
被人发现了也不怕,他下意识的摸了摸左手的镖囊,但他知道,自己便是死也不会用排镖伤害自己的族人,甚至那些马匹。
就像对李存芳一样,他下不去手!
只要过了烟帐,悍龙指路的任务就完成了,老马识途,它会自己上山。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当然也包括会狭路相逢遇到的石宝岳!
二道关是进出老爷岭的要塞,石宝岳多在这里把守,虽然十八年来私自进出的只有李呈荷一个,但他从未掉以轻心。
果不其然,有了第一就有第二!
魏明学停下马,回身看了看自己生活了十七年的老爷岭!此处看不到双呈斋,更看不到怈龙的马厩。
他横了一条心,催马朝二道玄关奔去。
天微亮,守卡的人已经发现了他,杂务行的人自然都认得他,便按例问他要通牌,他答道:“没有。”
守卡的立刻警觉起来,一时几人将他围拢,令他下马。
魏明学道:“今日我要下山去,请各位叔叔哥哥们行个方便,不要拦我!”
话音刚落,只听二字“混账!”
石宝岳提了一柄枪行至跟前道:“私自下山者我们不拦?你当我们都是死人吗?!”
魏明学口中叫道:“八叔。”但仍不肯下马。
石宝岳道:“八什么叔!你到了这里,还敢叫我八叔?你要当我是你八叔,就赶快从马上给我滚下来!私自出一道关,我就能抓你!再往前走一步,你可就违背了族规了!你是我杂务行的人,我更不能偏袒!”
魏明学悲戚道:“八叔,我要走了不再回来。以后,以后…再也没有族规了。”
石宝岳道:“你给我乖乖回去,我只当没听见刚才的话!若让我捆你回去,你只想想你扛不扛得过惩戒鞭!”
魏明学道:“八叔,我一直想问,那日阿呈,你为何…没拦住他?!”
石宝岳道:“他过二道关,没被人发现。”
魏明学道:“这里把守严谨,鸟都飞不过去,怎会发现不了一个大活人?”
石宝岳道:“废话少说,你回不回去?”
魏明学轻轻摇头道:“回不去了!”
猛地一扭头拨马朝关卡奔去,悍龙一见也疾蹄跟上。
魏明学边冲边喊了一声:“都闪开些!”
马身飞纵两米多高,慑龙威风,竟毫不费力的驮着明学越出卡子,悍龙也不含糊,虽心中不解但也一个蹿腾跟了出来。
众人都傻了眼!
柔弱书生一样的魏明学,竟有这样的能为!
石宝岳忙翻身上马,手下几个精炼的一起开了卡子骑马一同追赶过来。
眼看到了烟帐,一旦过了烟帐,守卡的人便不会在追!所以这是最后的一段路!
明学唤道:“悍龙,这里就靠你了!”
悍龙是灵兽,自然知道明学的心,一路领先穿着烟帐奔驰,轻车熟路,不用看就知道路一定是对的!
后面的石宝岳等人紧咬着不放,但因马行太快,众人无法放箭射他,只能干追!眼瞅出烟帐只有一箭之地,明学马快把他们越落越远,石宝岳狠了心勒住马,将手中银枪大力朝魏明学后背掷出!
枪带着风声直奔后心,魏明学并不躲避,瞅准时机反手一把擒住枪柄!好大的力道!手掌被枪柄擦出了血。
看来八叔真的起了杀心!
魏明学心中一凉勒住了马,回身朝八叔苦苦一笑,将枪轻掷在地,一言不发,扭头便策马而去。
众人已不再追,这条大路已经是官道,不再是他们的戒备区域!
魏明学不再是畦楚人!
明学的马走出不过十步,慢慢停了下来。
回身望去,他爹娘的墓地就在上山,昨天是他此生最后的一次祭拜,以后再无机会!
以后只会是一座孤坟!
山上没有魏姓人了。
畦楚再没有魏姓。
他从此再不也能踏回老爷岭半步!
顺着这里走出去,他能找到阿呈!找到阿呈他会告诉他,自他走后,自己生不如死,被李存芳欺辱,折磨!
他会像以前那样,去为自己和他的兄长打架吗?又一个苦苦的笑渐渐泛上来。
那自己岂不真的像李存芳说的,是一个哭诉的“妇人”了吗?
他不会去找阿呈!
被李存芳用了的那一刻,他已羞于再见他!
他谁也不会去找!
今后的日子,只有他自己!
孤独终老!
自生自灭!
他去哪里?他不知道!
他停顿在那里!远处的追兵也停顿在那里!
魏明学回头又看了看老爷岭,遂横了心,没有回头的路!他抖了一下缰绳,慑龙开心而轻快的走起来。
魏明学道:“悍龙!好悍龙!你回去吧。”
悍龙点头喷气,但见慑龙前行,便又跟了上来。
明学道:“回去吧,悍龙,过了这里我就不会迷路了。”
悍龙领路的任务就完成了。
他摇头喷气,仍跟随着。
明学仍和慑龙缓行,悍龙尾随。无妨,下到山下悍龙无主骑行自会回去。
又缓慢行了不出十步,只听山上一声哨音!
悍龙一啸,停下步子,慑龙也停下来。
明学和众人顺声回望去,远处老松挂的小丘上,伫了一人一骑!
明学不禁身上一抖!
李存芳!□□是月白色的怈龙!明学的怈龙!
明学冷冷的看着老松挂的方向!
这些人马当中,能追得上他的怕只有李存芳和怈龙!但他分明没有追,只是在远远的望着他们!
李存芳是在观望着他的犹豫!是在嘲笑着他的寡断!
他定是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笑在心里!
明学心头泛上一阵难以名状的羞耻!
抖缰策马要继续前行。而又是传来一声清脆的哨音。
悍龙听到主人的召唤,扭身甩尾高兴撒欢的往回跑。
慑龙不解也踌躇着要随他往回跑。
明学勒住缰绳,怔在那里!
慑龙,你想回山吗?你是不想和悍龙分开对吗?还是你更舍不得怈龙?
你们一直在一个马厩里从出生就从没分开过!
就像他和阿呈!
慑龙立在原地,急急等候着明学的指令。
但没有指令!
魏明学一动不动。
明学和众人已分明的看到李存芳策马飞来!
但明学和慑龙一人一骑像钉在了地上。
不愧是悍匪李存芳!
不愧是明学的怈龙!
眨眼功夫扬尘而至,李存芳一马鞭打在他左肩的时候,魏明学方才如梦初醒!
“跑啊!你怎么不跑了!”李存芳咆哮!
接着又是一鞭,魏明学一个不稳直直摔下马来。
石宝岳几个手下,上来将他捆了。
……
急令大鼓被石宝岳第二次敲响!
第一次是十多年前。
李拜天,常轩,燕民慧,燕民举,石保祖,燕民瑞,六位当家一时到齐,只少了当年的魏澜!
李拜天一进议事堂,惊诧得怒问:“这是怎么回事?”因见明学已被人反捆着跪在地上,衣服撕破,肩头血渍斑斑!
这样老实本分的孩子,犯了什么弥天打错!
石宝岳道:“魏明学违反族规,私自下山!”
李拜天仍心存侥幸的问:“过了一道玄关?”
石宝岳的回答,令他失望了,“过了二道关,还过了烟帐!”
过了二道关,就已不能回旋!
过了烟帐?过了烟帐是官道如何再追的?
他疑惑的看了八弟一眼。
石宝岳道:“是大少爷把他追回来的。”
他转头看了一眼长子。
李存芳的脸色竟比魏明学还要苍白!
似乎违规出逃,抓回待惩的是他李存芳!
“谁打的!?”他指着明学的肩头厉声问道。
“我。”李存芳答。
他狠狠的看了他一眼。
如果这孩子真要离开,他会像对阿呈一样,放他一马,任他去了;但是,偏偏他被抓了回来。他是一族之长,他必须按律严惩,不管他心里有多么不舍。
他走到魏明学跟前,看着他最喜爱的学生,问道:“阿明,你要下山?”
魏明学看着老师,他不知该怎么回答。
“下山去做什么?”李拜天又问。
是啊,下山去做什么?魏明学仍不知该如何作答,也许只是要下山而已?那为什么又没有走呢?!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是什么让开没有迈出离开老爷岭的最后一步。他不知道自己要不要下山,更不知道自己下山后要去做什么。
但是他知道,回来,自己就是个死!这是毫无疑问的。
畦楚人被逼上山,占山为王,落草为寇!自己违背族规,做了叛逃者,是没有生路的。
也好,死在这里,强过做个孤魂野鬼!
这样,他可以和父母葬在一起!可以一家团聚!
也许这才是他最希望的。
他低下头,却在心里笑了一下。
李拜天问了第三个他不知答案的问题:“你是要去找阿呈吗?”
是吗?是吗!他认定自己不会去找阿呈,他羞于见他!那么,他为何叛逃时带走慑龙而不是怈龙呢?
他抬头看了看老师,又低头不语。
第四个问题来了,仍是个不能说出答案的问题,李拜天透过被撕破的衣服,发现了他身上的瘀紫的伤!
“这些伤!是谁弄的?”他惊问。
李存芳三个字咽在肚中,明学仍旧不做声。
李拜天叹口气,正像母亲说的,明学不想说的话,玉皇大帝也甭想问的出,除了阿呈!
或者阿呈不用问,他们根本就是一个人!
众人的目光都看着李拜天。
他骑虎难下,道:“惩戒十鞭…赶下山去。”
“族长,还是问清楚再罚吧!”常轩先发言。
石老七气道:“还问什么!谁能让他开口!”
六爷燕民举道:“族长,关他两天,小孩子气盛,两天之后再问不迟。”
九爷燕民瑞道:“族规就是族规,怎么问也是犯了族规!”他看了自己的亲哥哥一眼。
五爷燕民慧不语,他是个狠角色,从来不轻易开口。
李拜天背过身吐出一个字:“打。”
几人上来,把魏明学捆绑在柱上。
明学低着头,受罚的羞愧比挨打更可怕。
八爷石宝岳道:“族长,我们抓他的时候,他并没有反抗……”
七爷不等他说完道:“那又怎么样?!遇上打架不还手的,不更来气!”
常轩本想再拦,但明学是常轲相中的女婿,他不便多说。
突然燕民慧拦了一句:“族长,魏二哥就只有他一个。”
魏明学看了五爷一眼,和他一样,众人没想到是他说出了这句话!
正在犹疑,忽然堂门打开,竟是几个媳妇扶着李老太太进了议事堂!
自李拜天而下全部躬身闭口。
老奶奶看着众人,她已年过六旬,在老爷岭上德高望重人人敬仰。
老奶奶看了下面几个小辈道:“按说男人们的议事堂,我一个妇道不该擅入,只是今天非来不可。来了我也只有一句话,你们若要伤他,天理不容!”
燕民瑞先开口道:“娘,族规就是族规。”
老太太看了九爷一眼道:“老九,当日你还小病的要死,你爹妈卷席都预备好了,是你魏二哥特从九江赶回畦楚营,带着重金买的药出手救治,连守了你四天不吃不睡把你从阎王殿拉回来的。你要罚他儿,于心何忍!”
石保祖道:“可是娘,不能因魏明学一个黄口小儿破了咱的规矩!”
老太太看了他一眼道:“老七,这些人中,你最没有资格罚他!”
石保祖道:“娘,二哥的为人,我念他一辈子好!可是,这关系着老爷岭的安危。”
老太太流泪道:“老爷岭的安危!?当日因为朝廷供奉咱们和官府起了冲突,是你和你五哥失手打死了人家衙内,判的你们斩刑,你族长和你二哥怎么花钱托人买转轻判,你二哥让人拐去多少心爱的宝贝,你可知道?”
石保祖低头道:“儿知道。”
李老太太继续道:“你们在牢里豪橫吃了亏,你被人打的奄奄一息,人家下狠心要你们几个的性命!又是你二哥托人,人家才松口,让族里带你们出来医治,但必须有人做质代为坐牢,而且别人都不允指名你二哥作质,他没有二话,那样金堆银裹长大的一个人,在监里一关就是一百多天!你可知道?”
石保祖低声道:“我知道,当时狱卒嘞裉他,重枷重铐,断水断食,他都不肯使钱买通,生生扛下来,为的是把钱用在兴建老爷岭,盖房舍、买弹药,这些我都知道。”
老太太突然高声:“你知道什么!你二哥在狱里煎熬,花儿羞为此急火攻心,五个月的身孕没保住!一个男孩子就这么没了,若生下来和芳儿同年!你可知道!你们有谁知道!”
众人面面相觑!
老太太道:“我若不说,谁会知道!你们或者不信,我在此立誓,若有一句不实,情愿天打雷劈!阿澜夫妻宅心仁慈,你们若伤他的儿,我畦楚人还说什么世代敦良!只怕是会遭天谴!若说用那儿的性命换今日明儿免罚,当得吗?当得吗!若那儿在,明儿失了爹娘,好歹还有个兄长!”
魏明学听着硬硬的把眼泪咽了回去,若有亲哥哥在,怎容自己受人这样的霸凌!
李拜天道:“娘,只是…只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
老太太冷笑了一声,看着儿子道:“说得好,好一个天子犯法与庶民同!你做一族之长也算是公正。可天子犯法必有苦主,明儿下山谁是苦主?这老爷岭上,有一个算一个,哪个敢说不曾受到过阿澜夫妻的帮助!这一家人哪个做过半点伤害族人的事?你们打他,哪一个有脸举得起鞭子来?!今日我在这替他做保,若魏明学今后做一件有损畦楚族人的事,他的十惩戒鞭我来领!”
魏明学喊道:“奶奶不可!明儿再不敢私自下山,再不敢违背族规了!明儿愿领罚!”魏明学被擒后第一次开口。
五爷燕明民稽首道:“族长,我愿保,若魏明学今后有损畦楚,他的惩戒鞭我愿领!”
八爷石保岳道:“兄弟愿联保!”
李拜天一一看了众人,愿保的眼含期待,跃跃欲试;要罚的人低头垂目,已无声息。
便高声道:“自今日起,畦楚族规,不通备私自下山者,罚十戒鞭逐出老爷岭族中除名,许一特例。魏明学可自由出入老爷岭,不必杂务行通备。”
石宝岳燕民瑞高声答是。
魏明学像得了救命稻草,大喊:“老师!请您收回成命!明学愿意领罚!”
众人惊诧。
李存芳几乎跳上来要踹他!
魏明学急道:“老师!我愿领罚,只要不被除名,打二十鞭也行!您能不能…能不能…把那个特例……”
李拜天登时明白了,阻止道:“别说了!”
魏明学顾不得仪态,跪地膝行道:“老师,求您…把那个特例,转许给阿呈!”
众人大悟。
李拜天沉脸道:“不可以!”
魏明学频频扣头:“我愿领罚!求您许阿呈回来!求您!求您了!”
眼见额上碰出了血!
李拜天冷冷道:“他是咎由自取,生死与我畦楚再无瓜葛!已经除名不得回山!”
魏明学转求老太太:“奶奶,您替阿呈求个情吧!奶奶!”撕心裂肺听者动容。
老太太扶住明学,流泪道:“明儿,我知道你重情义!但我李家,对畦楚没有私心!如果今天被绑回来的呈儿,我断不会出来求情!便是我舍着脸来求情,你老师也不会答应。若有私心,怎能服众,怎能做这一族之长!”
魏明学仍求不舍:“我宁可被打死,只求换阿呈回来!”
老太太哭道:“爹的精髓娘的血脉,生养你们长到十七岁,多不容易,你们怎么就不知道爹娘的心呢!”
李拜天摆手叹道:“好了,民举,你带他回去调治吧。”
魏明学被六爷等强拉走。
李拜天常轩等扶着母亲回了常笑堂。
自此,老爷岭尽人皆知,十六岁的魏明学可随意出山不得拦阻!
谁知,魏明学此后却一直拒绝下山。
(https://www.uuubqg.cc/97834_97834067/40806341.html)
1秒记住笔趣阁:www.uuubqg.cc。手机版阅读网址:m.uuubq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