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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滚


距离履端山极远的一处崖间,一道颀长的身影踏月色而下,其面上覆着一张冰雕面具,正是宁苏。

这数月来,借助南玄宗那老者的镇压,他体内暴动的灵元终于彻底平复下来。

今日之后,那爆涨的灵元也已耗尽,想到这里,宁苏心神内沉。

识海之内,一尊三足的青铜小鼎定在灵台之上,鼎内隐约浮现一枚青色的果子,一明一现,光晕流淌。

鼎内的另一侧,沉睡着一道虚幻的灵体。

自从九岁那年,父母离开之后,宁苏的脑海之中便开始逐渐多出了一些东西,更确切的说,是他前世尘封的记忆。

直至三个月前,那记忆涌动开始加速,与此同时,他体内的灵元也一同开始暴增,不得已之下,他才借助那老者的镇压平复气息。

宁苏凝视着那枚青果,目中情绪复杂无比,似有遗憾,欣喜,甚至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恨意。

似是察觉到了宁苏的目光,鼎内一时青光大盛。

那是一枚无上道果,无人知其来历。

其名,三生!

无论是那些尘封的前世记忆,还是封印其内的灵元,尽皆来此。

这枚道果自他出生之时便隐在他的神魂深处,也正是凭借三生道果之力,宁苏前世,才能在短短百年内便突破造化境,踏足阴阳虚实,力压同辈之修!

成为三川域内当之无愧的第一骄子!

彼时剑如龙吟,饮尽风流。

直至后来,白骨上人七名碎境大能打上空明界,逼迫宁家交出三生道果。

击退来敌之后,道果噬灵,宁苏重伤濒死。

无奈之下,宁家老祖耗费毕生修为,从三生道果内强行牵引出一丝轮回之力,融入宁苏的神魂之中,这才有了宁苏如今的转世身。

而在数年前,宁苏启灵之时,正是因为察觉到三生道果之故,他才刻意作出了启灵失败的假象,于那时避开了转世劫。

否则,以他那时刚刚启灵的修为,必然会被灵元生生引爆。

宁苏收敛心神,开始梳理脑海中那些杂乱的记忆。

月光下,随着宁苏的呼吸,就连月色都仿佛受到牵引一般,恍如流银。

山林中清泉流淌,一头白鹿饮于岸,涉溪而行。

曦光已现,鸟兽渐起。

宁苏睁开双目,眸中浮现出一抹沧桑。

“我转世之后,空明界究竟发生了何事。”

他抬头看了看悬挂于天的炽阳,一缕光线静静照射在他的掌心之间。

他屈指一握,好似握住了此方人间。

前尘旧事,不如一默。

“当务之急,乃是散功重修,这一身灵元虽然浑厚,于我此刻而言,哪怕是前世同源的修为,终究只是外力,不过空中楼阁,稍有不慎,便是一夕崩塌。”

转而宁苏似是想起什么,眼中浮现一抹狠色,自言自语道:“不过,在此之前,阴煞宗……”

数年之前,便是阴煞宗来人,险些掳走了宁沅,宁苏对其已然恨极。

若非自身实力不足,世间焉有隔夜之仇。

——

鄞都城,是赵国阳河郡北端的一处小城,因临近河川,倒也颇为繁华。

城东一座华丽的酒楼之中,宁苏坐在临近窗户的一侧,对周边之人浑不在意。

神识一扫,将整个城池尽收眼底。

阴煞门向来行踪诡秘,若无人引路,便是他也难以寻觅。

不多时,一对年轻男女走了进来。二人气质不俗,身着青衫道袍,显然是入世修行之人。

那男子扫视一圈,微微皱眉,径直走向宁苏,随手丢下一枚银锭,淡淡地开口道,“小子,将桌子让出来。”

宁苏看着窗外,自顾自地饮酒,对这青年理都不理。

被眼前这小子如此无视,青年面色一寒,便要发怒。身后的女子见状,开口拦道,“师兄,随意即可,何必与一介凡人计较。”

青年甩袖转身,在宁苏旁边的一桌坐下了。

那女子看着青年,秀眉一皱,眼底闪过一丝厌烦。若不是师尊的意思,她万不会与此人同行。

这青年身份倒也不俗,乃是风雷楼二长老的嫡子。不过,除了生就一副好皮囊,一无是处,其一身修为几乎是硬生生靠着丹药堆砌起来的。

一道嗤笑声突兀的响起。

一个满嘴流油的大胖和尚,戏谑的看了那青年一眼。

从那窗边的少年进屋开始,他便察觉到一丝古怪,此时出声不过是激怒那青年,好让其出手,验证一二罢了。

果然,青年被那和尚嗤笑之后,环视四周,只觉得众人都在耻笑于他,面间红白交加,怒从心来,手中筷子一甩,好似一道利箭,射向宁苏饮酒的左手。

若真的只是一介凡人于此,在青年这一击之下,左手必然彻底废了。

那筷子飞至宁苏的身前,瞬间失去了力道一般,悬浮在空中。

宁苏这才回头,淡淡的扫了那青年一眼,“修士不得对凡人随意出手,你家长辈未曾告知与你吗?”

青年面色一变,知道今天打眼了,冷哼一声便想就此作罢。

就在这时,那浮在空中的筷子动了,好似一道闪电,将青年的左手狠狠钉在桌面之上。

感知着手掌传来的剧痛,青年满面怒色,刚想运转灵元反击,下一刻,面色大变,体内灵元任凭他如何催发,纹丝不动,被牢牢的禁锢在体内。

青年看着窗边一脸平静的少年,右手捏碎一块玉佩,口中咬牙寒声道,“你敢伤我,小子,不管你是谁,今日你死定了!”

青年身边的那名女子,似是于心不忍,对着宁苏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快逃。

先前开口的大胖和尚双目骤然一缩,方才那少年出手之际,他未曾察觉到丝毫的灵元波动,想到此处,他不愿生事,起身便要往外走去。

一道冰冷至极的声音好似惊雷,在他脑海之中炸起。

“就这么走了?”

大胖和尚面有愠色,正想开口之际,回头迎上了一道冷冷扫来的目光。

一眼!

在此目光之下,他浑身一震,心神为之一夺瞬间失守,一身灵元险些溃散,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身体好似不受控制一般,胸腔之内,心跳剧烈不止,好似下一刻便会炸裂开来,而手脚更是颤抖不止!

在这一眼之下,他仿佛被剥夺了一切,如同蝼蚁,直面天威!

“前……前辈,是我有眼无珠,冒犯了前辈,还请前辈见谅。”大胖和尚顾不得擦去嘴角的鲜血,浑身颤抖对着宁苏躬身拜下。

“既然有眼无珠,还要眼珠做什么?”

大胖和尚嘴角泛起一抹苦色,想起方才的那道目光的可怕,此人绝对是他修道至今所遇的最强者。

他心中发狠,双指如钩,向目中直插而去,而后狠狠一剜,带出了一对布满血丝的眼球。

大厅之中一片寂静,就连此前哀嚎的跋扈青年都闭嘴不敢发出声音。

在众人眼中,宁苏不过是淡淡的看了一眼那大胖和尚,下一刻,那和尚便像是迷失了心智一般,将一双眼珠生生挖了出来。

众人心中发寒,已经有见势不妙者急匆匆地离开。

——

“是谁胆敢伤吾子?”一道声音恍如雷霆远远的传来。

一道长虹自天边含怒而来,眨眼间就进入此间,露出一个身着锦绣紫袍的中年男子。这中年面容俊朗,眼角略带细纹,便是发怒亦不曾有损出尘之意,身后背负有两把长剑。不多时,又有一人前来,却是一个面色苍白的血袍青年。

葛伦率先看向儿子,见其性命无碍,才缓缓舒了一口气。他昔年修道之初,被仇家杀上门来,只留一子独活,是以,他对其向来疼爱有加。

葛伦望着窗边独坐饮酒的少年,神识向其一扫,在其身上未曾察觉到丝毫的灵气波动。

然而下一刻,听到身后血袍青年的传音之后,他面色瞬间大变。

那大厅之中,双目之下血线流淌的胖和尚,赫然正是辟渊境巅峰修为的妖僧,桑铉。

神通三境,分别为搬山、辟渊、塑灵。

须知神通三境,一步一重天。

而能让那妖僧丝毫不敢反抗、自剜双眼赔罪的可怖存在,又怎么可能只是一个毫无修为的少年!

葛伦内心暗自叫苦,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彻底激怒了对方。

他上前躬身一拜,小声开口道,“犬子不小心冲撞了前辈,晚辈特来为其请罪。”

“哦?”宁苏似笑非笑的看了此人一样。

那跋扈青年显然也意识到不对,内心惧怕不已,一脸哀求的看着父亲。

葛伦一咬牙自储物戒中取出一截枯枝,双手奉上,开口道,“此物是我多年前偶然所得,晚辈虽不知其来历,但此物水火不侵、无物可伤,绝非寻常,今日便送给前辈,以作赔罪之礼。”

在看到这截枯枝的瞬间,宁苏瞳孔一缩。

他并指在右眼之前一抹,瞳内红芒一闪,在众人不可见的虚空之中,那截枯枝上隐隐缠绕数道可怖的灰白之气,不断蚕食着天地灵气。

宁苏心内暗暗思忖,果然如此,竟是轮回木,虽不是主干,却也远非寻常之物可比。

他抬手一招,这半截残枝瞬间消失在众人的眼前,而后他沉声问道,“此物是你从何处所得?”

葛伦见其收下此物,内心呼出了一口气,取出一枚空白玉简,神识入内,不消片刻,一副地图已刻画完毕。

宁苏神识向玉简内探去,而后大有深意的看了葛伦一眼,此人能够活着离开那地,倒也是身怀大气运之辈。

轮回树所在,见者不存!

他沉声道,“此物足矣,还有,我要此人!”

葛伦察觉到宁苏的目光所在,心底一惊,却是并未吭声。

其身后的血袍青年瞬间面色大变,他虽不知此人到底何意,但多半是祸非福。

血袍青年瞬间有所决断,体内灵元疯狂运转,双臂瞬间炸裂,从其口中喷出一道血雾,整个人化作一团血光向远处逃去。

“血遁之术,倒也果决。”

开口间,宁苏向那血袍青年遁逃的方向狠狠一抓。

仿佛倒流一般,下一刻,那血袍青年的身躯已然出现在众人眼前,甚至在这一抓之下,其整个身躯轰然爆开,只留一道神魂漂浮在天空之中,其面上充满了惊惧之色。

宁苏抬手将此人神魂禁锢,一股庞大的神识之力向其横冲而去,对其直接搜魂。

神识感知之下,宁苏有些皱眉,这血袍青年神魂之内早已被布下禁制。若是给他足够的时间,未必不能破开这道禁制。然而,体内的这一身灵元停留愈久,日后化去所耗的时间便愈长。

宁苏眼中闪过一抹狠辣,双手掐诀,体内灵元运转之下,向前一指,口中低喝。

“幽轮引路,开!”

随着宁苏的一指点去,那血袍青年的神魂瞬间炸开,化作无数的神魂碎片,纠缠交织,逐渐化作一具血气盈天的马车模样。

宁苏体内灵元疯狂涌现,虚空之中颤鸣不已,原本明亮的天色瞬间阴沉下来,一片巨大无比的雷云不断涌动,并且还在不断扩大。

此刻的鄞都城内仿佛被笼罩在鬼蜮之下,城中之人惊惶不已,仿佛天塌一般,成片成片的跪地哀求。城内的飞鸟走兽更是瘫软在地,无声哀嚎。

就连城内的修士,亦是内心压抑无比,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而宁苏身后的葛伦和妖僧桑铉因为距离更近、修为更高,感知的也愈多,二人内心更是惊惧无比,心脏失控狂跳不已,一身灵元被压制的蜷缩在体,丝毫不能运转。

雷霆之下,俱为蝼蚁。

这赫然是天地之威!

随着宁苏指尖的道诀成形,虚空之中一道寸许大小的裂缝产生,宁苏抬手虚握向其狠狠一撕。

一道数丈左右的黝黑漩涡赫然显现于天地之间。

“轰!”

随着这道漩涡的出现,仿佛为天地所不容,虚空之上传来一道巨响。

天空之上,那不断滚动的劫云疯狂加速,向中心凝聚而去,从其内隐现出一道闪烁的光芒。

转眼间,一道巨大无比的雷劫从其内猛地劈下!

整个天地之间,在这一刻,仿佛只剩下这一道巨大无比的白芒!

那雷劫裹挟着滔天之威,气息惊人,所过之处,虚空一路颤鸣,势要劈碎一切所在。

宁苏望着那道自九天劈落的雷劫,怒目圆睁,气机爆发,身形仿佛化作一个高达千丈的巨人,对天咆哮。

“滚!!!”

随着宁苏的一吼之下,那道巨大无比的雷劫轰然破碎,倒卷而回。

天空之上的劫云震颤,倏尔一顿,之后疯狂汇聚天地之力,其内轰鸣声不绝,血光隐现,开始酝酿更为可怖的第二道雷劫。

宁苏抬手抹去嘴角的鲜血,冷冷向上扫了一眼,收回目光,一步踏入血色马车,冲入漩涡之中。

随着那道漩涡的消失,天空之上的劫云又是一阵轰鸣,似是不甘,但还是眨眼消散而去,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率先心神归体的葛伦和妖僧桑铉,浑身湿透,好似从水中刚刚打捞出来一般。

那妖僧桑铉更是暗自庆幸,后怕不已,心底沉吟,都说我桑铉为妖,可是比起此人的狠辣,尤其那最后的神魂引路,此人分明才是魔中之魔!

他不再多想,取回放在桌面的眼球,向眼眶中一按,就要离开此地。

然而下一刻,不待他修复伤势,两颗眼球瞬间崩开,将其眼眶炸成婴儿拳头大小般的血洞!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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