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是风吹过来沙子迷了眼
作为一府横压一城的存在，广榆府的府门等闲也开不了几次。
上一次中门洞开还是三年前，南玄宗来人收取傅灵雨为弟子。
一早，便有雀鸟提前一步过来报信。是以，黄云才领着众人在此相迎，就连柴、厉两家的家主也一同在此相候。
无他，只因此次前来的乃是南玄宗的一位神通境的内门长老。
神通境，那是足以让广云城之人仰望的强大存在。
广榆府距离南玄宗足有数千里之遥，其中更是横亘着白横山脉，非神通境不可越。
黄云最先感知到一股气息自远处飞掠而来。心中难免有些唏嘘，他三年前便迈入聚气大圆满之境，然而时至今日，灵元化种仍旧遥遥无期。
不多时，两道人影出现在众人身前。其中一位身着蓝色长袍面容清瘦的老者，正是南玄宗来人公羊七。另外一道身影则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其面上带有高门大宗的骄色，却是公羊七的弟子娄琳燕。
众人一一上前见礼。
“你们府内的那名弟子呢，带上前来，容我一观。”公羊七扫视一圈，继续开口道，“想不到你们广榆府倒是好运道，年底的灵物供应足以削减一成。”
黄云眼中闪过一抹屈辱之色。
广榆府之所以能名列赵国十三道院之一，镇元图的存在功不可没。然而也正是镇元图的存在，使得广榆府陷入了如今的尴尬境界。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在三百年前，广榆府曾力压诸门百年，神通境强者足有三人，府主简辅清更是被誉为造化之下第一人。直至后来，简辅清带领府内另一位神通境强者，进入白横山脉，再也不曾出现。
之后，便不断有左道妖人前来袭扰，妄图夺取镇元图，广榆府最后一名神通境正是黄云之师，百年前旧伤复发，已然死去多年。其临死之前，与南玄宗达成约定，三年一贡，以此来换取南玄宗的庇护。
黄云神识向府内一扫，未曾发现宁沅的身影，便唤来一名弟子让其打听宁沅的所在。不多时便将消息传了过来。
“这小丫头平日间最是贪嘴，如今正在天味楼里。公羊前辈一路辛苦，不妨移步，权当我等为前辈接风洗尘了。”黄云捻须笑道。
“哼，我辈修道之人，自当斩断红尘，些许口腹之欲都难以克制，便是根骨再好，大道亦是难行。”公羊七面带霁气，冷声道。
“黄府主为我引路便可，其他人自行散去吧。”
众人面色不显，纷纷应是。
——
天味楼里，史炳麟看着师傅对着那臭丫头一脸谄媚的笑，心里有些幸灾乐祸。
想当初，他史炳麟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天生贵子，结果这便宜师傅在史家一顿忽悠，走的时候还拍着胸脯和老爷子保证，三年一境，十年神通可期。
硬生生让他在这儿破地儿擦了两年桌子，要不是星河秘符被老头子诓了去，他早撒丫子跑路了。
不过想想这便宜师傅的手段，怕是连家里的老爷子都比不上，更难得的是做的一手好菜，也就释然了，擦桌子就擦桌子吧，谁还没擦过桌子。想着这趾高气扬的臭丫头，可怜兮兮的和他一起擦桌子，他就有些开心。
林仲箎看着这傻徒弟自顾自的傻乐，有些同情，等这小丫头拜师了，你就知道擦桌子的是谁了。
“小丫头，你看，你哥哥也在，要不今儿咱就改口，怎么样？”林仲箎搓着手，一脸期待的看着宁沅。
宁沅有些心动，觑眼看着哥哥，倒不是觉得老头子修为有多高，而是想到老头子时不时抛出来的新菜，光是想想，眼睛都要幸福地眯起来了。
得知宁苏已经启灵之后，宁沅心头再也没有挂碍，便是天塌下来，哥哥也会帮她顶着的。
另一边，宁苏却是警惕大起，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这死矮胖子果然想拐带阿沅。
不及他多想，只觉得一阵恍惚，再睁眼时，已在一处山崖之间。
“宁公子不必担心，此处是在老夫神魂之中。”
宁苏看着远处绵延不绝的群山，一时震撼无言。不过转瞬他又想起一事，心中已经推测出此人的身份了。
“我曾在一本古籍上看过一则传闻，有人以无上神通，将红莲界的十万大山炼制成神魂本命之宝，想来便是前辈了。”
“你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知你们兄妹二人必有些来历，现在看来比我想的还要不凡”，林仲箎负手立在山崖之畔，哪还有半分方才谄笑的影子，他缓声道，“既如此，想必你也知道在这苍青界无法彻底开启葬星眸，况且，我虽不知你是如何做到的，但那片道柳遮不住葬星眸。”
宁苏一时有些沉默，突然就想起父母离开的那年，他在院中给囚叶兰捉虫。
那天阳光很好，阿沅醒来没有看到他就下床来找他，可是那门槛太高，阿沅怎么跨都跨不过去，不小心跌坐下来，急的大哭。后来，他问阿沅为什么哭啊。阿沅通红着眼悄声说，是风吹过来沙子迷了眼。
是风吹过来沙子迷了眼啊，宁苏想着。
那时候，小阿沅才五岁啊。
“老夫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一来葬星眸开启的越晚其难度愈高，二来若是连我都护不住这丫头，你便护得住吗，你因果缠身，未来如何且不说，就忍心让阿沅眼睁睁看着为你担心吗？”
说到这儿，林仲箎身上陡然涌起一股气势来，“既然你知道老夫，也应当了解老夫为人，老夫修为虽不曾绝顶，但便是面对佛陀道主，老夫也敢拔剑。”
“宁苏拜谢林先生，不为别的，只为林先生真心爱护阿沅。日后——阿沅，就拜托先生了。”宁苏弯腰躬身一拜，久久不曾起身，脸颊上已是泪流满面。
——
“阿沅，你哥哥同意了，以后啊，咱就是师徒俩了，以后想吃啥跟师傅说，你看，改个口怎么样？”林仲箎一脸期待的看着宁沅。
宁沅有些不好意思，看向哥哥，见宁苏点头，便小声的尝试唤了声，“师傅？”
“哎。”林仲箎兴奋的应道。
“可是，李长老他们说一定要去南玄宗才行啊。”宁沅想到这儿，哭丧着脸委屈道，她好像看到了无数的好吃的向她挥手，这么一想，愈发觉得委屈了。
“嗨，阿沅，管那什么劳什子南玄宗，谁来都不理会他。”林仲箎挥着手说道。
公羊七刚一进了天味楼，恰好听到此话，一脸怒不可遏，“在这赵国，想不到竟有如此蔑视我南玄宗之人。我倒要看看是谁给他的胆子！”说着一脚踢开了雅间的门。
其身后的小姑娘也一脸恼色，看向宁苏问道，“你就是灵雨姐姐口中的那个宁苏？”
雅间内，众人看着走进来的公羊七，面露讶色，便是林仲箎也不曾想到他会有被人踢门的一日。
宁沅更是一脸焦急，好似错误都是她引起的。在她眼中南玄宗是何等的庞然大物，显然不是面前只会说大话的老厨子惹得起的。
唯有阿白，趁着众人不注意，疯狂偷吃，浑不顾进来的是谁，在它想来，踢门这人显然是脑壳被门夹了。
公羊七看着众人的神色，心中有些奇怪，除了那个他将要拜入南玄宗的小丫头还算正常，其他人未免太过淡定了，那个边上的黑脸小子更是一脸戏谑的看着他。
公羊七冷哼一声，正要给那出言不逊的红脸胖子一个教训。就在这时他听到那人的话，只觉得荒谬无比。转念自嘲一笑，不过一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口无遮拦，太过计较倒显得自己失了身份，心头怒火倒也消去大半。
“阿沅，师傅给你变个戏法怎么样？”
宁沅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哭着小脸心道，都什么时候了，这老厨子还开玩笑。
“你方才不是问我，谁给我的胆子吗，这便请来与你一观。”林仲箎笑眯眯地看着公羊七，倒是并不在意。此人虽跋扈了些，心地倒并非恶毒之辈。
林仲箎右手微抬，向半空中一挥，只见那半空中霎时出现了一道等人高的灰色漩涡，其后不知通向何处。
公羊七看着这漩涡的出现，脸色瞬间煞白，他虽不知这老者是何修为，但能轻易构建漩涡之门，显然不是他所能招惹的存在。
同一时间，数千里之外的南玄宗。
一个灰色漩涡凭空出现在后山之上，一道懒散至极的声音从其内探出，“便是你南玄宗要与老夫抢徒弟。”
感受着从那漩涡内隐隐传来的威压，后山之中迅速掠出几道身影，其中一人抱拳道，“不知何方前辈驾临，此事定是误会。”
“哼——”
随着这一道冷哼之下，空中的几人面色大变，只觉得一股滔天威压向自己压来，生死不由，及至漩涡消失，那股威压才随之淡去。
就在众人松了口气之时，后山之中的一处山脉瞬间崩塌，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出现在众人眼前，正是南玄宗传闻早已死去的太上长老卜云来。
方才那漩涡甫一出现，他便察觉到了，自持身份不曾外出罢了，没想到来人如此霸道，一道冷哼之下，将其闭关所在的山峰彻底震碎。此刻，他满脸苦意，连发作都不敢。
“想不到赵国境内，竟然还有这等存在。”
——
公羊七感知着漩涡内传来的气息，一时有些呆滞住了，其中赫然都是南玄宗的造化境强者！
他甚至在其内感知到了卜老祖的气息，显然外界传闻是南玄宗故意为之，便是连他都被瞒住。卜老祖必然是在闭关，以期勘破造化境。可是，就连卜老祖的气息都被如此轻易的攫取而来，我招惹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如此，我的胆子可够？”
公羊七听着耳边传来的声音，一阵头皮发麻连神魂都在颤抖。他满嘴苦涩，躬身抱拳道，“是晚辈有眼无珠，冲撞了前辈的雅兴，今日前辈得此佳徒，晚辈便以此物恭贺前辈。”说罢，自储物戒内取出一只精美的玉匣。
“你倒是识趣得很，比你们宗门的那个老家伙强多了。”林仲箎笑着将玉匣招到手上，递给宁沅，“紫葵果，味道还不错，阿沅留着当零嘴吃吧。”
公羊七心都在滴血，这紫葵果是他耗尽大半身家才换到的，准备突破搬山境的时候再服用，一举破开壁障。现在，只是这少女的零嘴！
宁沅现在都有些懵乎乎的，下意识的接过玉匣转手递给了宁苏。
“老厨子，你很厉害？”宁沅试探着问道。
林仲箎一脸得色，口中却谦虚道，“也就勉强和那劳什子南玄宗的宗主差不多，护住我徒儿还是能做到的。”
“哈，太好了，老厨子——啊，师傅。”宁沅捂着嘴巴，双眼放光，她已经看见无数的好吃的向她招手了。
“今日之事，不得外传。”林仲箎一脸随意的吩咐道，说着挥了挥手。
公羊七和黄云忙抱拳告退，就在这时，公羊七边上的少女小心翼翼的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递给宁苏，小声说道，灵雨姐姐托我带给宁公子的信。小姑娘此刻一脸拘谨，再不复刚进门时的冷傲骄色。
宁苏道了一声谢，将信收了起来。
就在公羊七和黄云离去不久，广云城内迅速流出一道传言，宁沅拒绝了南玄宗，南玄宗来的神通境强者当场大怒，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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