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厉霄羞见宁苏

天色漆黑，宁苏一如往常的起身。

他在院中给囚叶兰浇了水。之后强行撑开阿白的眼皮，不顾它愤怒无比的眼神，又对它叮嘱了一番。

走到转角的时候，林家铺子外的桌子刚刚支棱上。

宁苏背部笔直的坐在椅子上，左手边放着一把长剑，这是昨日在傅家临走的时候傅清欢丢给他的，虽是凡剑，但比起他在山谷中炸裂的那柄，不光制作技艺不俗，尺寸也更加合乎他的心意。

宁苏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用着早饭。

想起昨日间傅清欢的眼神，宁苏仍打了个寒颤，他很熟悉那种眼神，因为前些日，那位林大掌柜拐带阿沅的时候他就是这种眼神。他甚至怀疑，傅清欢最后随手掷来的剑多半是对着他的脑袋，否则怎么会如此巧合的正中他的脑袋——如果不是他恰好带钩掉落的话。他低下头的时候，甚至听到了一声不满的冷哼。

宁苏一边想着这些，一边想着厉家。按照他对厉家那位的了解，其人不动手则已，一动手必然是全力一击，断不会留有余地。

宁苏到青崖山的时候，天色已经微亮。

每到九月的夜晚，山间的蓝楹花都会在黑暗中放出一朵朵蓝色的幽芒，映照星河，开足十日之后，仿佛花期已绝，花朵犹在，但夜晚再无光芒。

距离下一次蓝楹花开，还有十月。

宁苏抽出剑来，在太阳的映射下，剑身泛出一道白色冷芒。他开始演练潮汐九段，只是不曾运转灵元。

感知着山脚下的那道身影，宁苏的脸上浮出一抹讶色。

方才行至山腰的时候他神识一扫，便察觉到有三道气息隐隐的从青崖山上传来，两道在土中，一前一后，还有一道甚至缀在峭壁之后，气息明显浑厚一筹，想来便是厉谢了。

对付他一个个区区凝灵境，傅家三大聚境强者齐出，甚至为了不给他逃脱的机会，提前藏身，不可谓不慎重，狮子搏兔亦不过如此了。可惜他宁苏不是案板鱼肉，厉家亦算不上豺狼。

早在他回到广云城的那一日，感知到身后辍着的人，便知厉家对他已有所图，结合这两日南玄宗强者怒离天味楼的传闻，宁苏便知厉家的动手便在这两日了。

是以，感知到藏身的厉家人，宁苏并不曾感到讶异，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罢了。

可是，此刻望着望着不远走来的身形，宁苏脸上还是闪过一抹讶色和不解，他甚至感知到，随着那人的临近，山崖后厉谢的气息都有些不稳。

此刻的厉霄再不复往日间的豪迈疏狂，一身气息不稳，好似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显然是强行突破到聚元境所致。

厉霄长发覆面，透过头发缝隙甚至能看到其面上刀痕遍布，几无一寸完好之肤，一脸鲜血，顺着长发滴落，一双眼眶更是血流不止，其内眼球已然不在！

青崖山巅，阳光下，厉霄一头黑发，半数血染，一身白衣，尽是厉色。

宁苏看着站定的厉霄，淡淡问道，“这是何意？”

厉霄抬首，低声一字一顿说道，“今日厉霄，羞见宁公子！”

而后面朝宁苏缓缓跪下，语道，“宁公子今日之死，因我之故。厉霄自戕面目，当受劓刑，剜眼，割舌，以为报应。死后亦当口含米糠，以发覆面。”

说罢，便左手撩发，右手持刀，向鼻上割去。

“够了！！！”

厉谢自崖壁之后一跃而出，踢向厉霄手中长刀。而后土内的两人也一并遁出，将宁苏围在中间。

厉霄一避不避，手骨尽碎，仍自紧抓长刀不放，抬头“望向”厉谢，缓声道，“今日宁公子已然必死，大哥可否给我一些时间，以解心中羞惭。”

“你——！”厉谢一脸怒色，然而看着厉霄满脸鲜血，眼眶空洞，再也说不出话来，双手紧握，甚至攥出血来。

“我强行突破聚元境，灵元溃散，已然必死，多谢大哥了。”

宁苏对突兀出现的三人浑不在意，只是看向厉霄，沉声问道，“于我不过抬手之事，值得吗？”

“于宁公子只是抬手，于我则是救命之恩，不可或忘，此非值得与否。以仇加恩，非我所愿。今生是我厉霄有负宁公子，来生结草衔环，以报公子大德。”说罢，再不迟疑，一刀割去鼻子，继而斩断舌头。

厉霄眼眶中流下一道血泪，向厉谢磕头一拜，缓缓的转身向山下厉家的方向看了一眼。

过了片刻，厉霄向宁苏张开嘴巴，以示舌断，刑毕，而后再无犹疑，双手握刀向脖间一横，刹那间，头颅低垂，血喷如泉涌。

宁苏看着至死仍呈跪姿的厉霄，心中不觉有些感慨，似这样的人杰不该死在此处，不该因此事而死。于厉霄是情义难全，唯有一死。于他宁苏，不免有些遗憾。

厉谢弯下身子，将厉霄的尸体放平，又抬手将其割去的鼻子、舌头拾起，一一缝合复原。做完这些，把厉霄的尸体递向厉家的其中一人。抬头看见宁苏之时，双目已然赤红。

宁苏浑不在意厉谢投来的恨意，轻叹道，“我有一门秘术，可以在修士死后不久凝出残魂，令其转为鬼修，不过如今我实力不足以施展此术，需借你神魂、气血各一道，你若愿，看在厉霄面上，今日此事便罢，若不愿，便动手一试吧。”

“死到临头犹自大言不惭，厉霄不过一时鬼迷心窍，凭你这小辈也配与我谈——此事便罢？”厉谢满腔怒火无处发作，一身聚星境的气息再无压制，肆无忌惮的释放出来。“你们二人等着，等我亲手擒下此子，便知真假。”

宁苏本左手持剑而立，厉谢的话音一落，他人如腾龙，瞬间拔剑，剑光一耀，去向却是身后的那名厉家之人。

厉甫万万没有想到，宁苏会瞬间拔剑袭杀向他，更没想到的是，这一剑带给他的压力甚至不下于同境之修。他不敢大意，匆忙之下一身灵元涌现，横刀挡去。

铿！

刀剑相交，两道灵元瞬间炸裂开来。

宁苏出剑虽快，厉甫的应对不可谓不及时，然而这一剑的威力仍是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期。

潮汐九段，第二式！

骤白！

厉甫瞬间被逼退数丈，一口鲜血自喉间涌出，握刀之手犹自震颤，看着持剑继续杀来的宁苏一脸骇然。

宁苏右脚一踩，修长的身躯瞬间飞掠而出，他看也不看背后袭来的刀芒，向着眼前之人一剑斩出。

厉甫此刻方才止住退势，气血不畅，灵元受阻，堪堪迎向这一剑，喉间之血再也压制不住瞬间喷出，被斩下悬崖。

宁苏一剑出，速度不止，紧跟其后追下山崖，将其一剑封喉，而后在尸体上狠狠一踏，借此时机，恰好避开身后的一记刀芒，如同飞鸟瞬息掠回山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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