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争命

就在斩我剑瞬间掠回的瞬间，宁苏心神一震，他已然抓住了那缺失的一线。

神魂秉一，我念自达！

唯有完整的神魂归体，方才有可能助他于此刻破开那道壁障。

——

青崖山巅，大地之上一片坑坑洼洼，就连常年不息的风此刻也好似定住了。

宁苏没有看向即将斩落的七星刀，在斩我剑入识海、神识归一的瞬间，他抓住了那个契机。

从凝灵境突破至聚元境的瓶颈，名为长生槛。

世间修炼者众，被此门所阻者最多。

是以，在凡尘界多有凝灵境行走，以期砥砺道心，勘破瓶颈。更有甚者，自知突破无望，便留恋红尘，享受人间之乐。直至寿元断绝，一身灵元归于天地，道躯湮灭，尘埃不存。

除了极少数可遇不可求的天地灵宝，可以帮助修炼者跨过此门，此外，再无外力可以凭借。

也因此之故，此道瓶颈又被称为，望断长生！

宁苏体内百窍，一一亮起，以十窍为一基，循环不息。而后速度越来越快，形成一个彻底闭环的星河白练。

识海内，那处暗金色的灵台掠至半空。

灵台正中悄然现出一颗米粒大小的种子，而后恍如破土而出的幼苗，化做黄豆大小，定在灵台之上。

宁苏能清晰的察觉到，体内发生的种种变化，灵台和识海在扩张，九离道诀运转之下，灵元奔涌滔滔不绝，五脏六腑都在强化，最明显的则是躯体强度，他甚至有种强烈的触感，一拳之下，足以碎金裂石。

他好似听到了阵阵轰鸣的雷声，继而像是一道壳裂开，他周身一轻，连呼吸都顺畅起来。

晴空万里，一点白云。

宁苏一步聚元！

这一切说来迟缓，实则不过瞬息之间。

七星刀恍如奔雷，裹挟着天地灵气，斩向宁苏。

一道充满沧桑气息的青铜道鼎瞬间自宁苏识海掠出，迎向七星刀。

甫一接触，万道母鼎的虚影瞬间消散，化作一团云气，将七星刀包裹在内。

厉谢紧随七星刀之后，一拳砸来。

宁苏丝毫不惧，举拳相迎。

突破至聚元境之后，以宁苏的底蕴，其灵元浑厚程度与厉谢已然相差无几。

两拳相碰，甚至发出了一道金铁交击之声。

宁苏瞬间变招，化拳为掌，向厉谢左臂斩去。

修士迈入聚元境之后，其躯体进一步得到强化，灵元护体之下，身体强度足以堪比普通兵器。

两人贴身对打，拳拳致命。

宁苏的双手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挥拳之间，一片血色。

他屈膝横扫，神念一动瞬间祭出斩我剑，如此之近的距离，银色光剑几乎瞬间逼近厉谢的眼前。

厉谢瞬间后仰，向后疾退后去，左手之间掐诀不断，凝出一道碧绿牢笼，罩向逼至面门的三寸光剑。

宁苏有些遗憾，神念一动，斩我剑瞬间由实转虚，掠回识海。

他没有足够的时间以神魂重新祭炼此剑，虽然他的修为突破至聚元境，但斩我剑所能发挥的威力不过比之前略强一筹罢了，否则，此剑斩出断不会无功而返。

借此时机，厉谢隔空一招，抓住七星刀。宁苏突破之后，他便已经料到再杀此人已然无望，战至如今，不过是验证了他的猜想罢了。

眼见宁苏越战越勇，继续纠缠下去，不过是为其磨刀罢了。

想到这里，厉谢已有罢手之意，遂主动开口道，“宁公子，山下尚有左道妖人窥伺，就此罢手如何？”

宁苏闻言，神识向山下一扫。此刻，他突破聚元境之后，神识范围已达三百丈，足以涵盖整个青崖山。但神识覆盖之下，此山除了他们二人，再无其他人。若真有人在旁窥伺，其人身上必然有遮掩气息的灵宝。

看着神色淡然的厉谢，即便生死相对，宁苏对其仍生不出恶感来。

厉谢见宁苏不答，收刀在手，继续说道，“我知宁公子必有底牌在身，但迟迟不曾动用，想来也是有所顾虑，再拖延下去，不管此战胜者是我还是宁公子，都要为旁观者所趁，非智者所为。”

宁苏看向厉谢，目光平淡，声如清泉缓缓道，“我非智者，至今所为不过求活争命罢了。”话罢便要转身下山而去，若有留下厉谢的把握，宁苏自然不会就此罢手，但诚如厉谢所言，继续下去，此间动静太大难免招惹其他人的窥伺。

“宁公子为何修道？”

就在宁苏抬步将走之际，耳边传来厉谢的声音。他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在心中默念此言，缓缓向山下走去。

一个面容俊朗的青年定定的立在山道之上，双手怀抱一柄长剑，头发之上挽了个道髻，干净利落，一身白色长袍干净利落，一尘不染，唯有其一双眼睛，血色流转，凭添一丝妖异。

宁苏神色不定，神识之中，面前空无一人，显然，此人身上必有遮掩气息的灵宝。

青年邪魅一笑，开口道，“鄙人血灵门，左辞，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宁苏不答，看向身后缓步行来的厉谢，心神戒备。若是两人早有预谋，今日之事怕是难了了。不过，他的心底并无惧色，唯有一战罢了。

见过高山，心境自揽。

面前自称左辞的青年不过二十余岁，浑身气机不显，但给他的危机感还要在厉谢之上。

眼见宁苏不答，左辞倒也不恼，继续笑道，“二位这是罢手言和了，还是说是我左某人惊扰了二位雅兴。”

厉谢一样没有说话，此人在这儿必定不是偶然，直至两人下山之时方才露面，其目的不言而喻。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此前，他为了万无一失，暗中派人散布广榆府力量空虚的消息，为的便是利用广榆府的镇元图吸引这些左道妖人的目光，只是不曾想，在这广云城外的荒山野地竟然也能撞见此人。

厉谢没有在乎宁苏的戒备，换做是他，一样会如此。

道路遇阻，斩开便是。

他修道二十余载，因天生双魂之故，进境迟缓，本以为修为再不得寸进，不曾想，因祸得福，一朝迈入聚气境，舒展胸中郁气。

宁苏有所留手，他又何尝没有底牌呢。不过是不想两败俱伤，便宜外人罢了。

厉谢运转灵元，提步向前跨去，出手便是全力。

七星刀光芒大现，刀背之上浮现出一团模糊的星云，徐徐而动，虽是白日，晴空之上，隐隐约约的映现出数颗晦暗不定的星辰。

——

天味楼内，林仲箎正在逗弄阿白，星辰浮现的瞬间，他身形一动，已然踏入九霄之上，将投射而来的星光一一斩断，然而，即便是他也无法将那些星光到来的痕迹彻底抹去。

他虽不知宁家兄妹的来历，但其二人显然并非这苍青界之人。诸天万界何其之大，如若没有虚空星图的详细定位，特意寻找一界无异大海捞针。然而，投射而来的星光，足以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因为能自九天之外牵引星光的，不是至宝现世便是有人牵引定位。

做完这些，林仲箎道念归一，在心里感叹，好不容易寻了个宝贝徒弟，不曾想还挂了个因果缠身的哥哥，这才刚刚聚元境，都能冥冥中牵引星光了，因果这么重，怕是想死轻易之间也死不了，看来有必要带着我的宝贝徒弟先行离开了，不过，找什么借口好呢，小丫头精灵古怪的，怕是不好骗啊。

想到这些，林仲箎有些头疼。

阿白拼命晃动身子，这糟老头子不知在想些什么，出神之间差点把他掐死。

——

此刻的宁苏并不知道星空之中发生的一切，他心底深处刚刚浮现一抹悸动，但转瞬便消失了。

下一刻，宁苏眉头一皱，向左侧虚空一拳挥去。

只见虚空中瞬间浮现出一道身影，赫然正是左辞，他看向宁苏，讶异道，“咦，竟然感知到了！”

而厉谢一刀斩下，毫无阻碍，眼前的身影恍如琉璃，瞬间破碎。

厉谢全力一刀之下，只在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刀痕。

“阵法！”宁苏有些诧异，他没想到此人不声不息之间竟然在此布置了一道灵阵。

左辞轻笑道，“小家伙倒是好眼力。拿下你二人，便是我也要费一番功夫，借用这三绝噬灵阵便轻松多了，也不虞被人打扰，你们说是也不是？”

话音未落，左慈已然从两人目光中消失。再出现时已在厉谢背后，他向其轻轻一拍。

厉谢将嘴角的鲜血抹去，方才左慈一拍之下，他体内灵元都有些涣散。

“拔灵之术！堂堂千机门的高手，竟然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吗？”

左辞现出身形，他倒没有想到，在这小小的广云城，神通境强者都不曾有的小地方，竟然能有人一眼识破他的来历。

“你倒是有些见识，既知我来自千机门，交出手中长刀，饶你不死。”

事实上，厉谢也有些讶然，他曾听黄云提起过这个宗门，称其门内道诀尤擅身法，对敌之时搅动对手灵元，趁其不备，追求一击必杀。

名为宗门，实为一个刺客组织。便是其他魔门中人，对其观感亦是极差。因为千机门不分敌我，号称报酬足够，便是造化境强者，一样可杀。

宁苏默默运转九离道诀，此阵能隔绝阵中之人对天地灵气的吸收，至于体内的灵元倒是并未受到影响，想来便是因此，因而得名噬灵。

而持阵之人并无影响，如此一来，若短时间不能破阵，此消彼长之下，左辞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将他二人击杀。

在宁苏思索之间，一道传音在他耳边想起，“杀了他，此阵自破。”正是厉谢。

即便是到了此刻，宁苏对于厉谢的戒备都未曾放下，尽管立场不同，他对斩去一魂之后的厉谢观感颇佳，但若如此轻信他人，日后必然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好。”宁苏应道。

左辞身形不断变换，一触即分，借此消耗两人体内的灵元。

他本想坐收渔翁之利，不曾想两人战斗至酣突然停手，让他的算盘落空。他有把握单独击杀任何一人。

但两人联手之下，难免有所疏漏，不得已之下只得耗费不少灵材布下此阵，不过无论是厉谢手中的长刀，还是宁苏识海内的神魂小剑，他都志在必得。

左辞神色不定，血色瞳孔流转不止，眸中闪过一抹亮色，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今日，便是屠师兄他们真能得手广榆府的镇元图，收获必然也不如他！

宁苏神识外放，一边应对左辞从各种刁钻角度而来的袭扰，一边感知着阵眼所在。

就在这时，厉谢的传音在他耳边响起，“宁公子，此人修为距离聚气境大圆满只差一丝，迟迟寻不到破阵所在，待得你我二人体内灵元耗尽，便只能任其宰割。我以身为诱饵，宁公子择机出手，务必破了此阵！”

宁苏神色明灭不定，他对厉谢的提议颇为心动，然而此地，能相信的唯有自己，此外，这二人并不知晓，九离道诀运转之下吸收灵气虽然有所阻碍，但他的状况并不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么糟糕。除了些许外伤，他的状态甚至比之前也差不了多少。

左辞又一次出现在厉谢身后，将要抬手向其背后落去，厉谢似有所感，没有如之前一般避开，而是瞬间回转，迎身而上，化拳为掌，硬生生承受了左辞的一击，冲上前去将其身形狠狠箍住。

左辞眉间一皱，他没想到此人竟然如此果断，感知着自身后袭杀而来的宁苏，急切间，再顾不得许多，神念一动，一柄血色长剑自剑鞘而出。此剑是他以秘法用精血锁鞘蕴养，一旦功成，足以将此剑的威力凭空拔高一筹，此刻唤出，前功尽弃。

宁苏一把抓向厉谢提前掷来的七星刀，挥刀便斩！

其斩去的方向并不是左辞，而是厉谢身后！

“不——”

随着一道怒吼声传出，阵法瞬间破去，露出了山道间的本来面目。

而宁苏的刀下，一个头颅滚落，正是左辞。

其双目之间一片赤红，全是嗜血疯狂之色，一道血目死死的盯着宁苏，好似要彻底记住他的样子。

“斩我身躯，坏我赤练瞳，小辈，他日我必杀你！”头颅开口道，语气间满是恨意。

宁苏神识覆去，却已然来不及，一道神魂自头颅之内瞬间掠出，卷着血剑化做一团灵光，向远处遁去，眨眼间已经消失不见。

宁苏没有去追，此人的手段绝非普通聚气境所能拥有的，最后爆发的遁逃速度，便是他全力祭出斩我剑也不及。

看向被一剑透心的厉谢，宁苏有些不解，“为何不曾避开？”

厉谢强行锁住最后一点灵光，即便此刻，脸色都一脸平静，好似世间万物都不能动摇。

他语气平缓，开口道，“机会只此一次，便是避开最后亦难逃一死。宁公子可算欠我一命？”

宁苏沉默片刻，吐出一字，“算。”

“我修道二十三年有余，此前一度困顿，怨天不公，七岁那年，背负噬亲之恶，郁气缠身，心底不得舒。如今想来，至今不知为何修道，为长生耶，为恃强耶？吾不知……”厉谢看着远处，目光恍惚，继而道，“若有可能，劳烦宁公子为我家劣子点灵，算是报我救命之恩，可否？”

“可。”

“如此，多谢了，此刀便送给宁公子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还请照看我厉家一二。我厉谢修道二十载，不知所求，哈哈……望宁公子大道有成之日，还能看向人间。”说罢，最后看了一眼远处的广云城，就此死去。

宁苏看着至死仍旧一脸平淡的厉谢，语气虽缓，但沉稳坚定，“我所求不过争命。争我要争之命，杀我欲杀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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