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息浮生（1）

法兰西古旧落地钟传来轰鸣声，好似沉沉的闷雷，一直传进卧室。芭蕉铺着大叶子朝天仰望，有阳光渗过叶隙，洒在地面上，将烟尘渐变得缥缈。而繁锦卧在床榻之上，远远看去只觉碧绿一片。

        她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人早已不见，只有满床的欢爱气息絮语着昨夜并非一场梦。

        她环视了四周，昨夜只顾得上脱衣服，没来得及仔细打量，这才发现这是一个极西式的公寓，占地不大，却是标准的花园洋房建筑。墙上仔细贴着紫色的壁纸，图案上的铃兰成堆聚在一起，仿佛在风中摇摆。床上是上好的席梦思，柔软到身子一躺上去就仿佛置身海洋。

        她起身想穿衣服，才发现旗袍昨夜早已被他撕扯成段，只得勉强先裹着雪白的床单坐到梳妆台前。

        这时有人礼貌地叩门。她一怔，回道：“请进。”

        走入一个高大的年轻男子，相貌堂堂，嘴角紧抿，在繁锦好奇打量他的同时，对方只是非礼勿视地一眼带过。

        “苏小姐，这是戚爷吩咐的衣服和钱。”说罢他将衣服工整地放到门旁的软椅上，上面还摆了个厚实的信封。

        正当男子转身欲出之际，只听身后传来细细的脚步声，接着一个好听的声音朝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半侧过身，垂着首，只见上好的羊毛地毯上，她的双脚立在其中，脚指头涂着好看的鲜红蔻丹，更显得她肌肤雪白娇嫩。

        “程达。”

        “程大？”她似乎故意误听，轻轻念着时满是浓郁的娇媚嗓音。她眯着眼睛笑起来的样子，在他看来好似猫般慵懒，仿佛正对着他撒娇。他立刻打住思绪，僵直身子，冷冷转过身，“请换好衣衫后下楼。”

        繁锦在他退出房后，以极快的速度换上衣服。那是件鲜红色的绒绸缎子旗袍，嫩黄色的暗花，金线镶边。为了配这样一件衣服，她专门在梳妆台前挑了一管合适的口红。

        她没有把头发绾起，而是编成很老气的麻花辫，想到一会儿要去见的人，她又选了件薄外套裹住衣服的鲜红。

        掂了掂信封中的银圆，她笑着转过身。

        当她出现在程达面前时，他显然为她的发型愣住。

        “您要出门？”

        她对他的用词很是惊讶，“听来好似这是我的家。”她不禁笑道，嘴角一个浅浅的酒窝便显出来。

        “戚爷今晚在‘威廉姆斯’订了席位，届时希望苏小姐能共席。”

        她点头，看不出喜怒，便提着高跟鞋在用人惊异的目光中走出了门。

        一出门她便发现这条街区全是高级住宅，以至于根本雇不到黄包车，于是抱怨着走了大约一刻钟才到了闹市，遇到车夫后立刻叫住。

        “到‘第三医院’。”

        黄包车跑得稳慢，她却觉得晃悠不已，脑子嗡嗡响了一路，连上午的街景也变得好似在艳阳照射的炽热氤氲中朦胧。待到了医院门口，她特意绕到后街去买了一大碗粥和小菜，以及花和杨梅。

        熟门熟路地走进病房，床上的中年妇人正睡得安详。

        她低低唤了句：“姆妈。”

        那妇人没有回应，她突然怕极，小心翼翼地去摸她的脉，直到感觉到脉搏才安下心来。

        她起身去洗杨梅，回来的时候姆妈已经醒来，正温柔地看着自己。

        “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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