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话夜雨（7）
一群人又坐了不出半刻钟，便有人走来。
邱珍自有东家的风范，还以为是院子里的下人，刚要打发，哪里知道那人抬头后，便直眼瞧着繁锦。
繁锦瞥去一眼，似乎并不意外。
那人是程达。
两人互换了眼神，繁锦便借口跟他离开了。
绕了大概半个院子，便瞧见白色小楼里搭了桌子，四周坐了两三个男人，戚爷正坐在正中，把玩着手里一对玉麒麟。
戚爷斜了眼繁锦的校服，便蹙着眉将手中的茶一点点滴到她的裙摆上，头也不抬道：“去换了。”
她毫无表情地弓身退了，很乖巧的模样。再回来时，已经换了一套月白洒朱砂的织锦旗袍，耳朵上是一对鸽血红的耳坠子，与手中的那颗正好成套。
慢慢提着旗袍下摆走上小楼，细长的白腿若隐若现，一路上都是男人们追随的视线。
“范老”范自得为人精明，眼光敏睿，早一眼看出繁锦是谁，便故意打哈哈。
“我还当是哪里的天仙，瞧这不是当初一眼迷住咱们戚爷，让他金屋藏娇的小美人吗？”
其他人跟着附和，皆笑得暧昧。
戚爷方掏出烟，繁锦便依过去，划了火柴。
“叫人。”他宠溺地勾了下她秀美的下巴，繁锦立刻明白过来，逐个儿唤了人。
范自得瞧见她手上的鸽血红，故意大声说：“好哇，逸衡，难怪前几日我问那个南蛮子要货他说没有，原来好的都摊到你小子这来了。方儿还跟我一个劲儿地砍价，我估摸着再砍，还不得亏了老本，让我那三个老婆和几间珠宝店都卷铺盖喝西北风去？”
戚爷难得哈哈大笑，指着他骂：“老不正经，你那珠宝店光是上海分行就二十三家，更别提金陵那五家和一路开到南洋和印度的，这样也叫几间？你真敢说。只有妻妾三人怕只是你带回家见人的数，外面那些个莺莺燕燕如若让嫂子知道了，还不第一个不饶你？”
众人听罢，又是一哄而笑。
繁锦在一旁不做声，只明白过来这几个是他生意上极重要的伙伴。
那范老又很快不得饶，要繁锦来段琵琶助兴。
然而还是有人闹着，使怪地让下人拿出一把“梵婀玲”。
那样西式的玩意，大家也只是打趣，不承想她真的会拉。
这倒是多少惊了这些富豪子弟们，戚爷则依旧坐在中间，漂亮的十指正屈成拳，叩叩地随着琴声敲击桌面。
待一曲奏罢，叫好声响起，繁锦屈了个新学的西式礼，也跟着笑起来。
生意谈得很成功，最后自是各个赚得盆满钵满。
戚爷回途时依在车中，孔雀蓝袍子的外马褂上细细描了浅色暗纹，卷起的袖子被一截深紫色滚边拢住，他正优雅而倨傲地笑。
她乖顺地低着头，倚靠在他身侧的椅背上，看似亲昵却不着痕迹地与他拉开距离。
突然看到他伸出手，一个羊？玉麒麟便被放到了她的手中，正是方才席间他把玩的那一个。
“玩得可开心？”
她点头，想想又说：“本来不开心的，人家正想着你，你就出现了。”
他支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真敢说。”
她的心突地停了下，瞪着眼，貌似很无辜地看着他。
可他仿佛看不到，她便垂下首，装作不胜娇羞，他一声冷哼，脸便俯了下来。她被那句貌似不愠不火的冷哼正警着，不防他贴了过来，自然吓了一跳。
“我都不知道你突然对珠宝如此关注起来。”他的大掌自旗袍下摆侵了进来，微凉的指缓缓爬上，带着一？故意的暧昧与亲昵，却如同蛇般惊悚战栗地摩挲着。她的背立刻僵直。
“女人……总不会拒绝珠宝。”她接话道。
他捧起她的秀发，轻嗅，鼻息间有着他独有的烟草香味，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男人味。却不想他倏地沉下眸，用力扯住，她不禁低吟起来。
“你不能拒绝的究竟是珠宝首饰，还是我的生意？”
她立刻咬住牙，那玉麒麟砸了下来，正落在脚背上，淤青立时出现。
他又捧起她的脚，粗鲁地撸去那双嫩黄色缎子鞋。
“看看，都淤青了。”他说得那样温柔而惆怅，风流而俊美的面孔，在她看来却异常的诡异。仿？她此刻真的是他的掌上明珠一般被宠着。
她整个背部不觉早已汗湿，酥酥麻麻的，仿佛无数个针扎一般，越发无法自抑地颤抖。
他的眼神灼热，直到她唇上的颤动传来，他才叹气放开。
“记住，我喜欢听话的女人。”
她只觉一只无形的大掌正箍住她的颈项，让她无法呼吸。第一次看到他如此锋芒毕露，她不觉满头冷汗，死死地攥住旗袍的衣角，只感觉到死一样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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