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飞驰的车内。
尹瑶脸色惨白，葱白的手指扣紧座椅，身子紧靠座位，死死盯着前面，一刻不敢松懈，陆子越开车真有点生死时速的意思。
“咻”——
他每每超过一辆车，尹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是市区啊！陆子越很可能已经超速了，而且这种超车行为太危险了！
“你！你你你……你别这么冲动！”
“开这么快，太，太危险了！”完蛋，怎么一直结巴。
陆子越扫她一眼，冷冷道:“怕什么？安全带做摆设，出事故也会死得很快，肯定来不及感觉到痛。”
尹瑶一怔，提醒人系安全带的时候好好说话有那么难？怎么听起来夹枪带棒的？
莫名其妙。
忖度时，尹瑶赶忙把安全带系上。
低头系安全带的时间段，陆子越又超了一辆车。
跑车在车流中穿梭，像流星划过。
一抬头，尹瑶惊呼:“你准备拉着我赶去投胎吗？慢，慢点！”
“啊啊啊！要撞上了！你开慢点啊！”
尹瑶自己都觉得自己聒噪，但她真的被陆子越炫技式的飙车风格吓得不轻，顾不了陆子越听不听得下去她的尖叫。
陆子越侧脸冷硬如冰削，唇角微翘，勾起冷嘲的笑，却始终不看她，也不再理她。
尹瑶觉得头疼。
车速实在太快了！尹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紧张刺激害怕之余，尹瑶紧紧蹙眉，突然间，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起从前的陆子越只吃软不吃硬。
尹瑶深呼吸，快速瞄了眼陆子越冷硬的侧脸，尽量软下语气:“你，你要是心里真有什么气，停车我们好好说，别……别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行不行？”
陆子越的眉头隆起。
好像有用。
尹瑶再接再厉:“你听到我说话没有呀？开慢……慢点。”
沉默。
要不是刚才听到过陆子越说话，尹瑶都要以为一年不见的陆子越成哑巴了。
尹瑶咬了咬下唇，有些不甘和委屈，语气失落:“陆子越，一年没见了，你就这么不想理我？”
陆子越喉结滑动。
“别再鬼叫，我没超速。”终于开口。
他声调懒倦，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里透出一丝凛凛寒意，转动方向盘，以刺激的速度转换车道，继续超车，在车流中随意穿梭，淡定至极，游刃有余。
短短几分钟他都超了几辆车了？！说没超速鬼都不信。
陆子越看起来心情很差，加速超车似乎是在发泄。
尹瑶心里郁闷不解。
她这时候也已经有些生气，从重逢起，陆子越对她说的每句话都带刺。
一年没见了，刚见面就冲她发什么邪火呢？
她又不是个受气筒。
但尹瑶观察局势，不用想也知道眼下并不是可以和陆子越对着干的时候。
不知怎么的，看着陆子越这疯劲，尹瑶想起外婆家隔壁那条大狼狗，脾气差得要命，她刚到外婆家那几天，那凶狠的狼狗一看她出大门就经常扯着链子要咬她。
尹瑶当时想，总不能每次出门就被它追着咬吧？后来她就经常给它端盆吃的，然后轻轻顺它的毛，一来二去，一人一狗，渐渐就熟了，那狼狗后来见了她，乖顺极了。
顺毛嘛，尹瑶已经熟练得很了。
此时她也耐着性子，顺着陆子越的话温声细语地哄。
“好好好，你没超速，可我，我觉得你开的太快了，开慢点好不好？嗯？”
“不好。”冷淡又简短。
顿了顿，陆子越又添一句:“警告你，我不想再听一个结巴说话。”
？
谁结巴了？
况且，屠宰场被屠夫拉去宰杀的小猪仔被宰前还得嗷嗷叫两声以示恐惧呢，此时尹瑶都不知道自己要被他带去哪里，带去干什么？命运未卜还不能多说几句话了？
尹瑶快要被激怒了，但她看了眼一身戾气的陆子越，脑海里想起的是一年前分别时那个落寞的背影，那一幕总让尹瑶无法忘怀。
“我才不是结巴。”尹瑶闷闷地澄清。
澄清后又镇定地开导他:“陆子越，你自己也感觉到了吧？你现在的情绪很不正常。冲动是魔鬼，人不应该被情绪控制，这是你以前告诉过我的话，你难道忘了？你看看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你已经完全被情绪支配了。”
“这一年我不在你身边，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才会性情大变，但我现在回来了，你可以慢慢告诉我，别用这么极端的方式惩罚你自己，也请你别用这么极端的方式对待我。”
“减速吧陆子越，我不知道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但我可以陪你去，愿意陪你去。你大可不必开这样快，我跑不了，也不可能会跑。”
他嗤笑一声，余光里有恨意:“尹瑶，你撒谎真是信手拈来，在你眼里，我一直以来就是那么容易被骗的角色，是么？”
“我不会对你撒谎。”尹瑶眼神坚定地看向他，语气笃定，“你现在要我去哪里，我就陪你去哪里，你要我做什么，只要不是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我就肯定会做。我的要求只有一个，为了你我的安全，请你把车速降下来。”
陆子越抓紧方向盘，咬牙思考了一瞬，紧绷的情绪似乎有松动。
半晌，他望着前面一辆不顺眼的车，用漫不经心的口吻道:“好啊，求我。”
有那么一瞬间，尹瑶看到希望的曙光。
以前陆子越说“求我”，就是要她撒娇的意思，说的时候满是宠溺。只要尹瑶一撒娇，就算是她要天上的星星，陆子越都愿意摘给她。
可现在陆子越是冷着脸说的，尹瑶凭着以往的经验行事，尚未发觉其中细微的差别。
其实以前尹瑶也很少对陆子越撒娇，但架不住撒娇可以轻松拿捏陆子越，她偶尔也会对被她惹得生气的陆子越撒个娇卖个萌。
御姐的身材，甜腻腻的嗓音，即便尹瑶撒娇会有些拘束，但视觉和听觉上明显的反差总萌得陆子越一秒破功。
时隔那么久没对陆子越撒过娇了，多少有点尴尬生疏，但尹瑶做决定时没有一丁点犹豫，她对待陆子越向来都特殊。
尹瑶能屈能伸，谁让她面对的是陆子越呢？看在陆子越当年信她的分上，哄哄他又何妨？
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陆子越有能耐让尹瑶这么有耐心。
“好，我可以求你，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求你，你就减速。”
说完，尹瑶做作地咳了咳清嗓，略有些生硬地贴近陆子越，犹豫了一会儿，软白的手最终还是轻轻搭上他臂弯。
陆子越依旧目视前方，眉目冷硬，身子却很明显地滞了一下。
尹瑶细白的手指柔柔地捏他手臂，声音又软又娇:“求求你了，开慢点嘛，现在的速度真的太危险了。”甜腻腻的撒娇语气。
方向盘上骨感的双手松开又握紧，陆子越面上不动声色，嗓音沉哑:“求谁？”
“求你。”
“我是谁？”
“陆子越。”
“尹瑶，我建议你重新组织一下语言。”
尹瑶坐在车里感受着飞驰的车速，看着依旧一脸冷淡的陆子越，一瞬间不知该说什么，心里暗暗腹诽:我建议你珍惜生命。
尹瑶觉得陆子越在得寸进尺，但此刻陆子越为刀俎，她为鱼肉，她只能任人宰割。
她眼波流转，继续腆着献媚的笑脸，挪了挪身子，贴近他，鼻尖快要碰到他肩膀，目光柔柔黏在他侧脸。
相隔仅一指的距离，尹瑶再一次娇声娇气开口。
“求求你啦，减速慢行好不好？”
“阿越，开那么快多危险多吓人啊？”
“阿越，开慢点吧。”
“阿越……你不听我的话了吗？”
“阿越……”
呼吸间，尹瑶闻见陆子越身上淡淡的香烟味道，这味道在他身上，闻起来居然没那么令人讨厌。
凑近看，陆子越的五官更加立体，一言不发时，比从前多了分桀骜不驯的高傲，像是多了层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壳。
半分钟内，车里只剩下平缓的呼吸声。
就在尹瑶后知后觉品出尴尬有些无措时，陆子越一声冷笑打破僵局。
“我让你撒娇了吗？尹瑶。”
他微侧过脸，睥睨看她一眼，眼底依旧是无尽的冷漠，带着嘲意。
“……”
尹瑶看出不对了，敢情陆子越不是要听她撒娇。
她忽然有种被食物哽住喉咙的无力感，表情僵硬，尴尬得脚指抓地。
接着，尹瑶又听陆子越评价道:“你撒娇，真的很无趣。”
“……”
尹瑶疑惑地看着他，十分不悦:无趣？怎么说出口的？你当初看我撒娇时那不值钱的样子这么快就忘光了？
陆子越从前真的很吃她撒娇那一套，听红耳朵的状态就如同家常便饭一样常见，总红着耳朵对她言听计从。
只一年不见，陆子越怎么变得那么难搞？
怎么着？这一年陆子越口味变了？不吃她这一套了？
念头一冒出来，尹瑶顿觉烦躁，自己对陆子越居然已经在意到这种地步。
她转念一想:管你吃不吃，反正我就只会这么撒娇！
尹瑶懒得再看他那冷漠桀骜的脸，猛地退开，端坐在副驾位置，右手握拳看向前方，越想越气，气得咬牙切齿。
从前那个张扬跋扈的尹瑶又回来了。
“你真以为我随便对谁都能撒娇吗？居然说我撒娇无趣，无趣你当年还喜欢得简直恨不得我天天冲你撒娇？明明在你眼里，我撒娇不仅不无趣，还很有趣呢。”
尹瑶淡淡地笑了笑，又继续说:“陆子越，听到我撒娇，你心痒得手心都是汗了吧？一年不见你怎么还学会口不对心这种操作了？”
她说完，悠悠瞥了陆子越一眼，又不经意地挪开。
陆子越脸色一变，握住方向盘的指节微弯，明显是被戳穿了心思。
他黑眸一沉，却道:“放屁。”
语调丧丧的，竟有些气急败坏的意味。
尹瑶扭头瞪着他:“我实话实说而已，你没必要恼羞成怒吧？”
“这不是恼羞成怒，我只是要为自己正名，懂？”
“哼，事实不可轻易否认。”
尹瑶话音刚落，陆子越一脚油门踩下去！
“！！！”
尹瑶紧绷的神经更加紧绷起来。
软硬不吃，出尔反尔，不解风情！
尹瑶脸已经气得烧红了。
她顿时火冒三丈，简直想当场掀人天灵盖！
真想看看现在的陆子越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彻底忍不了了，尹瑶吼道:“你又怎么了？合你心意不行，不合你心意更不行，你到底要我怎么办！”
陆子越见她发怒，冷着脸变道。
又要超车。
尹瑶彻底无奈了，陆子越此时就像个油盐不进的老顽固，劝不动的混球，固执，偏执，阴鸷，让人看不懂。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变成哪样？
陆子越咬了咬牙。
“咻”——
油门被重重踩下，尹瑶被颠起。
“陆子越！”
她想阻止，下一秒却因惊惧抓紧陆子越的手臂，视线死盯前方。
极短的时间里，尹瑶的一侧刮过一辆大众。
两辆车在风驰电掣间擦身而过，卷起一地灰尘。
陆子越这一次超车，惊险得几乎快要撞上！
后方车主怒骂:“妈的！前面的！会不会开车？不要命啦！想死别来路上拉人垫背啊！”
“国粹”不绝于耳。
尹瑶眼神呆滞，身躯僵硬发冷，她心有余悸，耳内还有风声呼啸，被吓得花容失色，双手开始发抖。
眼前白光一闪。
脑海中突然闪过她这一年中最恐惧的画面，又是那个阴暗的小巷。
她猛地闷声侧过脸不敢再看前面车况，收回手捂住了脸，生怕脑海里再浮现那个可怖场景
尹瑶不再弄出任何动静。
车里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诡异。
半分钟后，陆子越确认前面无车，开的车仍在飞驰，他下意识地快速侧过头看了尹瑶一眼。
仅一眼。
他看到尹瑶蜷缩的身体在发抖。
他猜到，尹瑶十指遮挡住的双眼，很可能已经湿润。
他记下，尹瑶又咬住了那片润漉漉的下唇。
他干咽，然后听到了尹瑶带着哭腔的声音。
“陆子越你混蛋……”
委屈极了，说话时有明显的哭腔，好像真的被欺负狠了。
又是和从前一样装可怜的伎俩，以为落几滴眼泪就能博得无条件的袒护和安慰。
陆子越冷着脸，眉头紧锁，十指握紧了方向盘，快要将方向盘都捏碎，他陷入沉默。
尹瑶到底哪来的底气？凭什么认为他还会心疼？
……
然而，不管表面表现得有多么鄙夷不屑，陆子越的实际行动还是在下一秒出卖了他。
减速那一刻，陆子越心里冒出一句“国粹”。
速度慢下来，陆子越顶着一张阴翳的面孔看着前头一辆又一辆追上来的车的车尾，心里暴躁煎熬，他后槽牙快被咬碎，骨感的十指捏紧方向盘，手背上青筋暴起。
一辆张扬炫酷的跑车开始在宽阔道路上龟速行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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