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明漪那天晚上就订了机票,下了飞机,就回了自己家,她这一走的时间有点长,玻璃桌子上落了薄薄一层灰。
落地时间是上午的十点钟,吃了个饭,再等到一切都收拾妥当了,已经是下午五六点钟了。
换了件干净的衣服,她拎着礼物,开车去找谢萍。——她记得谢萍喜欢这个品牌的饼干,正好有这次机会,就又买了几件披肩。
听到敲门声,谢萍推开门,“漪漪呀,来,进来说。”
“不了。”明漪把东西递给她:“我这次不是出去嘛,就买了点你爱吃的饼干,想着送过来一趟。”
谢萍接下,“哎呦,你这丫头,难得出去玩一次。——真好,谢谢我们漪漪了。”
她转身要往客厅里走,见她没跟上来,转身又道:“站着干什么,我刚做好了饭,你留下来吃一口,省的回去点外卖了。”
“我今天就不了,回去以后还有事情要整。”
“什么事情能比吃饭重要?”谢萍手上有面粉,便用手腕揽着明漪的肩膀,往屋里推,“我今天做的改良版虾饺,你说什么也得尝一口。”
“行。”明漪无法推拒,便也留下了。
“谢知礼是八点半的课,太晚了,我先煮一屉给你吃。”谢萍拍了拍围裙,“放心,没放姜。”
明漪手头一顿,眼睛弯成一道月牙,“辛苦啦,萍姐!”
临走之前,谢萍又给明漪塞了满满一保温盒,明漪怎么也劝不住,最后无奈又好笑地说:“好啦好啦,萍姐,我现在都撑了。”
“真巧,家里有干净的空房间,你要是走不动了,就在这儿过夜。”
明漪:“……”
翌日,周一。
明漪起了个大早,上网搜教程,又是裁纸,又是打孔的,忙了一整天,临近晚上七点的时候才堪堪完工。
“同学,麻烦问一下高二放学了吗?”明漪反复看了几遍手表,终于决定去问问。
明漪之前跟谢知礼约定过,放学后就在校门前指示牌下站着等她,这样子就算人再多,也不至于走散了。
可现在明显过了时间,人却没影儿了。
“放了。”陈安看着她那张熟悉的脸,多问了一句,“学姐,你是来找人的吗?”
“嗯。”这种时刻,明漪就算心中有疑虑,也没问出来:“我来接谢知礼的,你……”
明漪停顿了一下,总觉得问什么都怪。
说“认识他吗”吧,虚伪。
说“知道他去哪儿了吗”吧,莫名。
陈安心领神会,“奥,谢知礼啊,一出门口就被他爸接走了。”
“他爸?”
“对啊。”
明漪缄默,轻声道了声谢后,转身离开。
她对谢知礼的父亲了解甚少,也不能怀揣着恶意去看一个人,一时间有些无措。
学校位置偏,门口面朝一个柏油马路,往前走个一二百米才是公交站,周围是小树林,黑漆漆的,落叶堆积,也不清楚会不会有蛇。
明漪前前后后都找了一遍,也没见到人影儿,同学都走光了,街边车不多,明漪开着手机的手电筒照亮。
长长一道光束打在地上,尽头看不清楚,左右边线模糊,像是下一秒就要被黑夜吞噬掉。
这种环境下,明漪的心情愈发焦躁不安。
也不知道是等了多久,明漪蹲下来,打算再给谢萍拨过去,奈何对方忙音。
手最终还是垂了下来。
视线里突然多了道影子。
而后,他温润的音线传来——
“姐姐。”
“对不起。”
明漪呼出一道冷气,眼前雾蒙蒙的,她站起来,不准痕迹地抹了抹脸颊,“你吓死我了,还以为你丢了呢。”
“我……”他唇线绷直。
“如果不想说就不说了。”明漪极擅长察言观色,见他勉强,便主动说:“我车停在前面,一起走过去吧。”
“好。”
两个人沿着马路走,没有路灯,仅凭着那一束小的光亮。
明漪记得起初自己还走在外围,也不知怎么搞得,听对方开口说话的时候,她下意识朝左手边看了过去。
“姐姐,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劲?”
明漪怔住了一刻。
下一秒,她对上谢知礼渴望的目光,似沙漠中求水的旅人,仿佛她的回答就是恩赐信仰一般。
——明漪记得自己也曾问过谢萍一样的问题,谢萍当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旁敲侧击地让她自己觉得:
就算觉得自己再差劲,这个世界上仍然有人需要你。如果觉得独自走过一生很难,不妨让自己成为别人的星星。
毕竟,总会有人要借着你的光走出阴影的。
见她若有所思,谢知礼垂下了眼:“算了。”
他别过头,不去看明漪的眼睛。
“好啦,别不开心啦。”明漪紧跟着他的步子,“给你变个魔术好不好?”
他默然,却停下了步子。
路灯下昏黄,明漪从包里拿出个东西,旋即摊开手心,“当当当当!”
手心白嫩柔软,似棉花糖。
与明漪那张明艳的容貌相对的就是她的手,绝对算不上纤细修长,手背还有四个明显的肉涡。
谢知礼自觉移开视线。
——那是个淡蓝色的本子,说是本子,倒更像是个活页的册子,巴掌大小,稀奇的是从没在市面上见到过。
“别人怎么说,终究是别人的看法,而你自己,不应该被任何人定义。”
她把本子递过去:“他觉得你不配,你不够好,可我却觉得这世间所有的美好里,都应该有你。这你要怎么听?”
谢知礼看着她的眼,似有璀璨星光溺在其中,温柔却不乏力量。一瞬间,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
她抬手搓了搓他细软的头发:“不打算接下吗?这可是你姐姐我废了好大的一番功夫整出来的呢。”
明漪不知道该怎么样安慰一个男孩子,但适当的肢体接触绝对能事半功倍。
谢知礼伸手接过,他那边背着光,明漪也没注意到他腾地一下红了个彻底的耳朵。
“那姐姐这次的旅行,应该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吧。”缓了一会儿,他笑了。
明漪之前也见过他笑,或腼腆,或欠欠,却从来没有离得这么近。
古人好以有特定特征的植物来比喻人的品格,若放在现在,用一种植物来形容谢知礼,她会选择君子兰。
不管是希冀,还是贴切。
明漪没有左右他人的能力,偏偏生了一颗柔软至极的心。世上不幸的人有那么多,她总不能把自己的同理心分到每一个人身上。
她也有想过,本心是一种何其玄幻的东西,有人一辈子坚守,有人任其丢失在世俗繁华。
明漪愚钝,她的本心亦单纯得犯蠢。
可就是那颗少年时充满了正义感的心,经历了漫漫岁月之后,仍旧在鲜艳炽热地跳动着。
——她想,想试着去帮助他。
少年的勇气与脊梁弥足珍贵,若是早早将他们的勇气挫灭、脊梁压弯,或许这一辈子都是被世界推着向前,踽踽独行。
又或者匍匐在原地,终生直不起身来,停留在那里,困在思想的囚笼里,到死都在治愈着少时的不幸。
明漪是幸运的,在积年累月的打击中,侥幸爬起来,浑浑噩噩地走出那个灰色的小镇。
但直到现在,她也没有获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自由自在地生活的资格。
她不想,也成为当年袖手旁观的那些人的其中一员。那样的她,连自己都觉得恶心。
当然,明漪也是很久之后才想明白:
哪儿有那么多的理由和借口?
无非是偏爱这世间的某一个人,却又傲娇执拗地不敢承认,这才借了一个高帽子,掩住自己悸动的心。
时间回到当下。
“当然有啦。”放下手,明漪转身向前走:“我去科特鲁的郊外小镇上看了瀑布,还有草原,非常漂亮。”
“嗯,等高考结束了,我也想去看看。”
“好啊,到时候我应该就能充当半个导游了。”她笑:“而且啊,我还去爬山了,一鼓作气地爬到山顶,厉害吧?”
“厉害。”他边说着,边比了个大拇指:“我就在网上看到过科特鲁的航拍,也不知道实际是不是那么漂亮。”
“小镇上的风景很好,但市中心就不是了。太冷,比起来,我还是更喜欢乌镇。”
遂宁乌镇,明漪的老家。
那里很贫瘠,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县城,师资力量不好。
——是明漪拼了命都要逃离,却在看尽了繁华街景之后,执拗地想要回去的故乡。
“那估计又要麻烦姐姐给我当导游了。”
明漪看着他,轻笑一声,随后扭过头去看天,“挺好的。”
“嗯?”
“大好山河,无边美景,都该去看看的。尤其——”她故意拖着尾音,摆明了要他问出来。
谢知礼不负所望,含笑地扬了扬眉毛,“尤其什么?”
指尖点上谢知礼的额头,“尤其还是你这种新时代青年啊!”
谢知礼注视着她,眼底蕴着莫大的温柔。
恰在此时,手机震动两下,随及一段悠扬的旋律声响起:“剪一段时光缓缓流淌~流进了月色中微微荡漾~”
《荷塘月色》。
谢萍女士在家必放曲目中稳居top1。
那一瞬间,明漪在谢知礼心目中的形象就像是散发着光芒的谢萍女士。
旖旎氛围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知礼甚至觉得刚才他的直视和心理都是一种冒犯。
他眉毛撇了下来,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明漪讪讪地眨了眨眼。
——不好意思,哥这品味始终是个迷。
她点了接听,随后捂住听筒,跟谢知礼使了个眼神:你决定怎么说,我配合你。
谢知礼颔首。
与谢萍寒暄了几句后,她把手机递过去。
“妈,我想问你吃什么,我给你做点。”他换右手拿着,打横放在耳边。
“行,家里不是有面条吗,你少煮点就行。”
谢知礼应下,把手机还给明漪的时候,还听着谢萍在那边照常嘱咐了一句:“清水煮就行,你别碰油锅啊。”
“放心,保证让您回得去家。”他头凑过去。
明漪哑然失笑,“什么鬼。”
挂断了电话,两人一路走到停车位。
之后明漪开车送他到小区门口,谢知礼走上台阶时,车窗缓缓降下,明漪叫住了他:
“小谢,我这个周末要去敬老院,你如果有时间的话,能一起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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