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低热症状被退烧药及时控制住。第二天是周一，蒋宜蓝起床时，体力已经恢复正常。

        上午十点，蒋宜蓝带着助理凛子准时见到唐柏年和韩莉娜。

        这其实是蒋宜蓝第一次面对面见到韩莉娜。她们上一次是通过电话沟通的。不过韩莉娜挂着利昇集团大小姐的身份，算是名人，她的照片倒是很轻松就能在网络上搜索到。蒋宜蓝对她的脸有印象。

        蒋宜蓝注意到，韩莉娜的耳朵上戴了一对淡水珍珠耳钉，精致玲珑，衬托出佩戴者温婉大方的气质，很适合马上要结婚的年轻女性。

        蒋宜蓝和唐柏年继续扮不熟。

        凛子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在两人中间转了一圈。她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她始终误以为唐柏年是蒋宜蓝的初恋男友，传闻中那个伤害了蒋宜蓝感情的大渣男，导致蒋宜蓝如今换男朋友比换包还勤快。所以，她觉得眼前简直是三人的修罗场。当然，凛子把情绪掩饰得很好，没有显露出任何的异样。所以，蒋宜蓝没有留意到凛子的脑袋里正在想什么。

        访谈正式开始。

        凛子抱着电脑负责做记录。

        蒋宜蓝把对话节奏控制得很舒适，她的提问往往通过聊天的方式自然地呈现出来，让人能够轻松地作出表述和回答。

        蒋宜蓝事先准备的问题集分布很均衡，不单单是只提给韩莉娜一个人的，她也给出了很多需要唐柏年配合作答的问题。但是韩莉娜很健谈，所以基本上还是她说得比较多，而唐柏年总是在旁边温柔地微笑着听她说。

        如此看起来，两人很登对很默契。

        在韩莉娜阐述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时，蒋宜蓝其实有一瞬间的恍惚。多年前她曾经身处在相似的场景里，只不过那时候坐在她对面满脸幸福、侃侃而谈的人是叶晴而已，唐柏年当时可能也是用和现在差不多的眼神注视着叶晴，温柔得仿佛能够滴出水。他扮演深情男应该是蛮得心应手的。

        再温柔又怎样，不婚主义男，就跟扎手的仙人掌似的，还不是把叶晴扎得满手都是血。

        不过，不婚主义男要降落在婚姻里了。

        蒋宜蓝明艳的眉眼弯起，她欣然扬唇：“唐律一贯标榜不婚主义者，你向韩小姐求婚的时候，一定把韩小姐吓一跳吧。”

        凛子在旁边看得胆战心惊。

        仍然是韩莉娜回答。

        “嗯，是啊。我当时真的吓坏了。我记得，差不多是在我们恋爱一年左右的时候吧，有一天柏年忽然问我，想不想结婚。”

        韩莉娜一直转动着手上戴的钻戒，回想起求婚时的场景，她的唇角向上轻快地翘起，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她应该是发自内心地感到甜蜜。

        “我根本就没有联想到那是求婚，还以为他想要以此为借口跟我提分手。但他突然间就从口袋里拿出一枚戒指，单膝跪地，问我要不要和他结婚。”

        真是一个感人至深的故事。

        蒋宜蓝再度把话题送到唐柏年面前：“我很好奇，从不婚主义者到准备惊喜求婚，唐律转变想法的契机是什么呢？”

        唐柏年终于开口说话，他覆上韩莉娜的手背，桃花眼里潋滟着深情：“我遇到了我的人生所爱，如果她想要得到婚姻，那么我愿意为她踏入婚姻。”

        凛子一激灵，忍住不去看蒋宜蓝此时的脸色。

        但蒋宜蓝仍是笑眯眯的。

        韩莉娜与唐柏年四目相对，两个人与其他人之间仿佛有一层结界。

        韩莉娜又做唐柏年的发言人。

        “我问过柏年。他说，他跟我待在一起的时候，会觉得如果就这样一直相处下去，过一辈子也很好。虽然他以前是不婚主义，但他并不排斥建立一段长期稳定的亲密关系。他对婚姻没有认同感，是和他的原生家庭有关。柏年在求婚的时候对我说，假如婚姻能够给我带来安全感的话，那么他愿意向我作出这个承诺，哪怕这个决定对他来说很不容易。”

        原生家庭——

        蒋宜蓝维持着笑容不变。

        果然，但凡是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尽情推给原生家庭。

        一旦说出“原生家庭”这个词语，那么谁也不能再继续指责下去了呀。

        很好用的借口。

        访谈大概持续了一个小时左右。

        结束时，韩莉娜拿出两封请柬，递到蒋宜蓝和凛子的面前。

        她很有诚意，上次在通话里说要邀请蒋宜蓝和凛子参加她和唐柏年的婚礼，结果今天就把请帖带过来了。

        “希望蒋小姐和凛子小姐一定要赏光出席。”

        韩莉娜挽着唐柏年的手臂，笑容里洋溢着幸福。

        蒋宜蓝的目光从韩莉娜移向唐柏年。她不合时宜地想起昨晚邮件附件里的那张照片，唐柏年和叶晴在大学时代的拥吻照片。那个把邮件寄给她的人，究竟是怀着怎样的目的呢？

        说实话，有那封邮件的存在，蒋宜蓝不认为，韩莉娜和唐柏年的这场婚礼能够顺利举行。

        如果到时候出岔子，那么会是谁首当其冲地受到伤害呢？

        蒋宜蓝与二人分别握手道别。

        也许等到周二她去见了那个邮件发信人之后，她的思路会明朗一点儿。

        关于周二要不要带上凛子同去的问题，蒋宜蓝还真的花了一分钟时间认真地考虑过。

        她最后决定把凛子带上。

        无论那个往她的邮箱里发邮件的人究竟怀着什么居心，这件事情都跟她手头现在的这个纪录片项目密切相关。凛子现在是她的助理，跟着她做事，但未来总归需要独当一面。蒋宜蓝认为有必要把凛子算进来，这样以后凛子自己遇到相似的事情的时候，心里也能有点儿底。

        凛子坐上车子的时候完全不知内情。

        蒋宜蓝三言两语概括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

        “有人给我提供细节，关于新纪录片的访谈对象。凛子，你跟我一起去。”

        凛子似懂非懂地点头说好。

        下午三点，稗逊维咖啡厅。

        蒋宜蓝走到约定的桌号前。

        对方是一个身形微胖的男人，戴乌黑鸭舌帽，年纪大概在四十岁上下。蒋宜蓝扫视他一眼，基本上估摸出他的底细。他的职业特征太明显了，要么以前的行当是狗仔记者，中年转行来做消息二道贩子，要么他自己本身就是调查员，类似于那种替律师事务所做跟踪调查、收集信息的职业。

        总而言之，不算是走正途的人。

        蒋宜蓝携凛子入座。

        消息人士不拖泥带水，他直入主题，拿出一个信封，放在蒋宜蓝面前。

        信封里是一沓照片。

        蒋宜蓝抽出来，一张张翻过去。

        凛子坐在她旁边，也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

        凛子震惊。

        是唐柏年和别的女人的合照，如实记录着恋情的每一个甜蜜阶段。蒋宜蓝粗粗翻了一遍，除了叶晴之外，女主角还有另外一个女人。蒋宜蓝不认识那个女人，但她通过辨别唐柏年在照片里体现出来的年纪，以及照片拍摄的背景画面，不难猜出应该是唐柏年在乔治城读llm时候交往的女朋友。

        蒋宜蓝把照片放回信封里。

        “还有吗？”

        这沓照片说明不了问题。唐柏年和叶晴交往是在读本科的时候，和另一个女人交往是在读llm的时候，两段恋情没有交集，所以不是出轨劈腿这一类的丑闻。而那时唐柏年还没有认识韩莉娜，所以更谈不上对韩莉娜不忠。

        蒋宜蓝不满意她目前为止所看到的东西。

        “当然不止如此。还有这个。”

        消息人士又递出几张照片，这次他没有用信封装，而是直接递给蒋宜蓝。

        蒋宜蓝扫了两眼，然后拿给旁边的凛子让她看个够。

        是唐柏年分别和两任前女友的近照。

        蒋宜蓝之所以马上看出来是近照，除了照片上唐柏年明显不复大学时代的年轻朝气以外，还因为她准确知道其中一张照片的出处。

        唐柏年和叶晴的近照，是他们在某一个商业场合相遇时被抓拍到的。叶晴虽然记恨唐柏年，但她向来只把怨仇放在私底下，她在外总是表现得得体而周全。于是在那场商业活动上，叶晴非但没有发难唐柏年，竟然还做到对唐柏年点头微笑，可能从唐柏年的视角他还能品出一笑泯恩仇的意思。那次活动结束后，叶晴回来跟蒋宜蓝吐槽很久。

        看蒋宜蓝面无表情，消息人士总结道：“唐律根本没有想要安定下来。他一边跟韩大小姐谈婚论嫁，一边又跟前女友旧情复燃。这两任前女友，跟唐律眉目传情的时间点，都是在唐律向韩小姐求婚以后。蒋小姐，这样的内幕消息，对您的纪录片项目而言已经足够劲爆了。怎么样，您满意吗？”

        蒋宜蓝又从凛子手里接过照片。她主要是看唐柏年和叶晴的那张照片。不得不说，摄影师挑的拍摄位置很刁钻，愣是把唐柏年和叶晴拍出了情人相见的暧昧氛围。蒋宜蓝盯着看了一会儿，居然也能被她从中看出一点儿消息人士口中所说的“旧情复燃”。

        要是被叶晴知道了，肯定会怒喊晦气。

        唐柏年和叶晴的照片是假的，那么他和另一位前女友的照片呢，也是假的吗？

        蒋宜蓝放下手头的照片。

        看来是她多虑了。眼前的消息人士应该并不知情她与唐柏年、叶晴的私人关系，否则他必然不会把这些照片拿到蒋宜蓝的面前来。

        “韩小姐的家族尤其富庶，为子孙后代投资信托基金作为保障。韩小姐作为韩老先生的长孙，除了这些固定的份额以外，她在结婚后还能拿到利昇集团的股票。此外，利昇集团与唐律出任合伙人的智信恒律师事务所存在长期法务合作的关系。唐律把自己和韩小姐绑在一起，确实是明智的选择。换做我是唐律，我也会连夜纠正自己不婚主义的想法，买钻戒向韩小姐求婚。”

        消息人士提供的信息，确实相当丰富。

        凛子自从这场见面开始就一直在被重塑认知。

        她终于意识到，唐律师大概不是蒋老师的前男友，是她乌龙了。而当听到最后，她已经彻底压不住内心澎湃的正义感。

        “蒋老师！我们必须得做点儿什么！我们应该要告诉韩小姐，唐律师其实就是冲着她的家产和社会地位去的。如果韩小姐不是利昇集团董事长的孙女的话，唐律师根本就不会跟她结婚。”

        凛子此刻义愤填膺。她俨然化身为正义使者，发誓守卫女性权利，她想要将涉世未深的富家女韩莉娜小姐，从居心叵测的邪恶未婚夫唐柏年的手里拯救出来。

        蒋宜蓝但笑不语。她已经有点儿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了。

        她不忘支付酬金。

        蒋宜蓝从钱夹里抽出一张提前签好的支票，推到消息人士的面前。

        她给了一个对方一定会满意的数目。

        “女士们签单付账的姿态果然都是如此得优雅美丽。”

        不走心的奉承只会显得油腔滑调。

        蒋宜蓝收起钱夹，然后起身。她把长风衣收在臂弯里，将对方带来的照片全部都放进包里，她习惯性地俯视对方，微微颔首向她的消息人士说再见。

        “请慢用这顿下午茶。单已经买过了。我们先告辞。”

        “蒋小姐太客气了。社交礼仪，本应该由男士买单的。”

        漂亮话，假客气。

        “你说得也对。”蒋宜蓝不紧不慢地表示认同。

        她的口吻很放松，精致的松石绿色指甲落在腕表钻壳的边缘，她低头察看时间，颧骨处被投上一层阴影，像是某种高级的电影滤镜。

        她不经意抬头，眸光睿智而洞察人性。她对着消息人士笑，意味深长地说：“你最近应该进账不少，是该由你破财。”

        消息人士轻佻地弹了弹手里的支票，朝她致意。

        只有凛子觉得，他们俩在打哑谜。

        她什么都听不懂。

        留在稗逊维咖啡厅的这位消息人士，在蒋宜蓝和凛子离开后，他拿起手机，编辑了一封邮件发送出去。

        “蒋小姐似乎已经猜到，您的手里也有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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