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云水城(四)
江秋渔猜到了苗以苏会发现自己, 这人的反应果然比江折露快多了,也对,江折露只凭她喜欢吃鸡肉便猜她是狐妖, 这种方法未免有些太过离谱。
苗以苏一定能猜到, 江折露之所以断定江秋渔是狐妖,是因为江秋渔还给过她其他的暗示,只是江折露没能看出来罢了。
江秋渔既然已经主动给过江折露提示了,必定会跟着她一起过来。
苗以苏虽然看不见江秋渔究竟在哪儿, 毕竟对方的修为比她高, 但她笃定这位阿渔姑娘一定在场,说不定还将她们方才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苗以苏这话一出, 江折露顿时瞪大了眼睛, 仿佛遇到鬼似的, 三两步蹦到了床上, 扯过一旁的锦被将自己包成了一个蚕茧。
她原本就缩在房间的角落里,这下更是瑟瑟发抖, 成了一大坨棉花团子。
阿渔姑娘也在吗?!
她是什么时候跟来的, 为何自己半点也不曾察觉?
江折露只觉得心头那股危机感越发强烈, 阿渔不会真的要吃狐狸吧?
呜呜呜她只是一只三尾狐, 她不好吃!
苗以疏说完那句话之后,水镜这边的江折露和水镜那边的洛娴均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同时瞪大眼睛看向房间内,想要找出阿渔的身影。
江秋渔躺在美人榻上, 定定地跟苗以苏对视了好一会儿,确认这个人暂时对她构不成什么威胁, 这才慢悠悠地现了身。
方才她一直不曾出现, 江折露还以为苗长老是在故意吓唬她, 正想松一口气,冷不丁地看见江秋渔躺在美人榻上,冲她笑得格外好看,那一口气梗在喉间,憋得她满面通红,差点没被噎死!
真的有鬼!
还是索命的艳鬼!
这下,江折露就算再笨也能反应过来,这一切都是阿渔故意做给她看的,就是为了让她猜出她的身份!
江折露简直欲哭无泪,她只是一只平平无奇的三尾狐,修为不高,唯独在媚术上有些造诣,可跟阿渔比起来,她也不过是在过家家罢了。
阿渔为什么要使计故意骗她?
难不成是因为她勾搭了那两个剑修?
江折露抓紧了自己身前的锦被,心想人族说的果然没错,色字头上一把刀,她嚣张了这么久,今天这把刀终于落在她的头上了!
她正在这边哀叹自己年轻早逝的生命,那边的江秋渔却压根就没看她,她挥了挥手,那一面水镜便直直地朝她飞了过来,也让那边的苗以苏能够更加清楚地看见她的面容。
越是打量,苗以苏越是觉得,阿渔跟记忆中的那个人长得很像。
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一双狐狸眼微弯,上扬的眼尾不经意露出一抹独属于狐族的媚色,一颦一笑都跟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苗以苏不由得看着有些出神了。
江秋渔也在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此刻的反应,苗以苏跟洛微琴的关系一定不简单,这副怀念又哀伤的神色,就差把我们关系匪浅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想到这里,江秋渔坐起身来,双手合掌轻轻拍了拍,唤回了苗以苏飘远的思绪,“苗长老?”
她的声音轻而温柔,如同情人间耳鬓厮磨时的甜言蜜语一般,苗以苏恍惚片刻,“嗯。”
她的态度不对劲,就连江折露都看出来了,更别说是洛娴。
洛娴晃了晃娘亲的手,“娘,你认识这位阿渔姑娘吗?”
难不成阿渔当真是狐族的某一位前辈?
她娘好像知道些什么。
苗以苏低头看了一眼女儿,洛娴那张明艳动人的小脸上净是茫然,苗以苏的嘴唇动了动,“她……”
只说了一个字,便不再说了。
她这番模样,更加勾起了洛娴的好奇,洛娴打量着江秋渔的眉眼,只觉得好生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
她直勾勾地盯着江秋渔,江秋渔掩唇笑了笑,媚眼如丝,眼眸中似有朦胧的醉意,眼波流转间,欲语还休。
洛娴竟有片刻的恍惚。
她笑得真好看。
洛娴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忽然感觉手腕一紧,她低头一看,原来是娘亲拉住了她的衣袖。
洛娴倏地从梦中惊醒,脸蛋顿时红了个彻底,亏她还自诩狐族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却被另外一只狐妖的媚术迷得晕头转向,若不是娘亲阻止了她,洛娴恐怕就着了江秋渔的道。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又羞又怒地瞪了江秋渔一眼,眼眶红的不行,好似要落下泪来。
这只狐妖太坏了!
骗了折露还不够,还要故意欺负她!
江秋渔啧啧两声,语气中似有叹息:“狐族已经衰落至此了吗?”
原魔尊不喜欢狐族,也极少关注狐族的事情,因此,江秋渔的脑海中并没有多少跟狐族有关的记忆。
她说这话不为别的,不过是想气一气江折露跟洛娴罢了,坏狐狸的心里颇有一种逗小孩的愉悦感。
苗以苏拉住气呼呼的洛娴,她并不在意江秋渔这一句刻意的挑衅,也不在乎江秋渔的态度,只是眸色平静地看着江秋渔,“你怎么会在云水城?”
听说她在修炼中出了岔子,身上的伤一直没有养好,已经有十年都不曾出过魔宫了。
江秋渔知道这人肯定能猜到她的身份,事实上按照她一开始的打算,在江折露联系狐族之后,江秋渔便能顺势在狐族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
因着她的离开,魔宫那边早已被那名魔族叛徒入侵,如今魔宫的守卫,怕是起码有一半都是那人安排的人。
这跟原著中的剧情不符,也加快了原著的进度。
在原著中,魔尊一直不曾离开魔宫,林惊微同那名魔族叛徒费了千辛万苦之力,才慢慢将正道的势力渗透进魔宫。
现在的剧情早已脱离原著,如果不是最终的走向没有发生改变,江秋渔早就被系统惩罚了。
魔界那边的进度加快,江秋渔这边自然也得配合。
所幸她需要的东西如今只差极品灵脉和云水砂了。
六大门派想将此事遮掩下来,江秋渔偏要闹得人尽皆知。
她要让各族都知晓六大门派的计划,让所有人都来分一杯羹。
想偷偷摸摸地从她手中抢夺极品神器?
这算盘打得未免也太好了!
江秋渔秉着临死之前都要拉一个垫背的,如何能让六大门派轻易得逞?
所以她故意在江折露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又放任她联系狐族,为的就是将狐族乃至整个妖族都拖入这淌浑水中。
只是计划到底赶不上变化,至少在此之前,江秋渔绝没有料到,这位狐族长老跟她母亲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这比她一开始所想的还要有趣的多。
“我在云水城,你很意外?”
江秋渔猜想,虽然原魔尊不关心狐族之事,但狐族中人未必就不关心她。
至少这位苗长老,一定是时刻关注着她的动向。
她知道魔尊已经十年没出过魔宫了,这才对她出现在云水城一事感到惊讶。
苗以苏虽然知晓她的身份,面上却并没有多少的警惕,说话时的语气更是温和平静,让江秋渔有一种长辈在关心晚辈的错觉。
原著里似乎没怎么提到魔尊的身世,只说她母亲跟她父亲相恋之后,叛出狐族,为狐族所不容。
可江秋渔却不曾从苗以苏的脸上看出任何怨恨不满的情绪,这人的眼神甚至有些哀伤,看向她时的表情也足够温和。
莫非这其中还有隐情?
苗以苏,不会暗恋洛微琴吧?
她的女儿也姓洛,究竟是巧合,还是当真有什么魔尊不曾知晓的内情?
江秋渔思索片刻之后便明白了,就算魔尊的身世真的不同寻常,原著也不会花过多的笔墨去描写,毕竟她只是一个注定要死在女主剑下的反派。
至于反派的身世经历究竟如何,重要吗?
这一点,她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知晓了。
江秋渔无声地冷笑了一声,抬眸看向苗以苏,“你跟我娘是什么关系?”
她问得很直接,不仅江折露跟洛娴有些摸不着头脑,就连苗以苏都愣了愣。
苗以苏在短暂的出神之后,那双眼眸中骤然迸发出了惊喜之色,仿佛溺水的人终于见到了浮木一般,她甚至无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双眼紧紧地盯着水镜这边的江秋渔。
“你,你怎么会知晓……”
怎么会知道她跟那个人关系匪浅?
难道,那人曾在自己的女儿面前提起她吗?
江秋渔知道她在期待什么,只是很可惜,她不得不亲手打破苗以苏的美梦。
“方才你看见我时,眼神哀伤又怀念,我应该从来不曾见过你吧?”
“你方才叫的,是不是我娘的名字?”
苗以苏眼底的光芒骤然熄灭了,好似即将走到穷途末路的赌徒被人戳破了最后的幻想一般,方才还闪烁着光芒的眼眸一片死寂,彻底归于平静。
是她痴心妄想,那个人怎么会在阿渔面前提起她?
她们的那些往事早已随着时光的消逝而飘散,唯有她一个人还沉浸在旧日的美梦中,久久不愿苏醒。
苗以苏的眼眶倏地红了一圈,江秋渔内心毫无波动,毕竟她只是个局外人,且就算是原魔尊在这儿,怕是也不会产生任何情绪上的涟漪。
原魔尊格外厌恶狐族,如何能对苗以苏心软?
苗以苏也知道自己失态了,她眨了眨眼,强忍下眸中的泪意,“你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吗?”
正是这句话让江秋渔更加肯定,苗以苏对她绝不似普通狐族对魔尊那般厌恶排斥,她这句话中并不含任何的试探,反而充满了关切之意。
江秋渔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的江折露眼珠一转,阿渔受伤了?
她怎么没看出来这人身上有伤?
她正从锦被中露出一双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江秋渔,便看见这人动了动,好似想靠近她。
江秋渔从美人榻上站起身来,江折露立马缩进了被窝里,徒留头顶两只毛茸茸的耳朵暴露在空气中。
她是一只褐色的狐狸,耳朵的颜色比身上其他部位的颜色略深一些,有不少黑色的毛毛,周围那一圈又是橙红色的,色彩格外显眼。
江秋渔没想到自己把她吓成了这样,她只是想给自己倒杯茶而已。
兴许这就是刻在狐族骨子里的血脉压制,毕竟江折露只是一只三尾狐,江秋渔却是狐族中最为尊贵稀有的九尾狐。
她们在血脉和修为上都隔着好几个境界。
难怪江折露这么怕她。
江秋渔心中不免有些想笑,就江折露这个比芝麻大不了多少的胆子,还敢当着她的面勾搭女主,只能说一句不知者无畏了。
江秋渔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茶,“苗长老不妨先回答我,你跟我娘是什么关系?”
苗以苏咬了咬唇,脑海中浮现出那人清丽绝美的面容,她不知该如何回答。
江秋渔便又将目光放在洛娴身上。
“这是你女儿吗?”
她方才分明听见洛娴叫苗以苏娘亲,却仍旧问出了这句话,其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洛娴呆了呆,颇有一种吃瓜吃到自己头上的无措感,“娘?”
她看向苗以苏,自从看见这位阿渔姑娘之后,娘亲的反应就怪怪的,她们虽然没说几句话,可每一句话中似乎都有着旁人不知晓的深意,难不成这位阿渔姑娘的娘亲……是娘亲的旧相好??
洛娴那一瞬间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总算知道,为何她总觉得阿渔很眼熟了!
因为她曾经在娘亲的房间里看见过一幅画,画上的女子同阿渔的眉眼起码有五分相似!
难不成那个人就是阿渔的娘亲?
洛娴神色恍然,看着苗以苏微红的眼,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没人回答江秋渔,她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品了口茶,细长的手指捏着茶杯,抬眼看向江折露。
那一瞬间,江折露心中警铃大作,两只耳朵倏地竖了起来,背后三根尾巴夹得紧紧的,慌忙想要逃走。
她发誓,她真的在阿渔的眼中看见了杀意!
只是不等她逃跑,一股浓烈的魔气便直直地袭向她,将江折露卷成一块夹心狐狸糕,拽向了江秋渔所在的方向。
江折露呜呜两声,说不出话来,只能睁大一双眼睛,眼里含着两汪可怜兮兮的眼泪,神色惊恐地看着江秋渔。
是魔气!
阿渔已经入魔了?!
江折露在心里哀嚎了几声,吾命休矣!
这一瞬间的局势改变,让水镜那边的苗以苏和洛娴都没能及时反应过来,江折露可怜的呜呜声唤回了苗以苏的神智。
她先拉着洛娴回到房中,将屋外的防御阵法启动,随后才神色复杂地看向江秋渔,“当年之事另有隐情,无论如何,这都只是上一辈的恩怨,同折露无关。”
江折露听见这话,赶紧点了点头,她真的不好吃,修为也不高,阿渔就算吸了她也没用,还不如放了她!
江秋渔低眸看着地上的狐狸卷,“你好像误会了。”
她说:“我让江折露通风报信,并非是想跟你讨论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苗以苏抿了抿唇,“那你想怎样?”
江秋渔用足尖点了点脚边的狐狸卷,“我要你将我出现在云水城一事,告诉狐族族长和妖王。”
苗以苏一愣,语气急切了一些:“你……你难道就不怕……”
江秋渔为何要主动暴露自己的身份?
她若真的另有图谋,应该瞒着所有人才行,为什么要让妖族得知她的下落?
江秋渔抬眸看着她,她没有猜错,这位苗长老是真的在担心她。
她不怕自己残害人命,对人族乃至妖族有所图谋,而是担心自己被发现后,会遭到人妖两族的追杀。
如此看来,苗以苏跟洛微琴绝不仅仅是知己好友,或许她真的是洛微琴在狐族的旧情人,这么多年了,一直对洛微琴念念不忘,还爱屋及乌,对她也表现出了特殊的关心。
江秋渔的眼底映出了江折露屈辱又害怕的表情,她笑了笑,“这便不劳烦苗长老关心。”
“你只需要听我的就行了。”
“不然我就杀了这只三条尾巴的狐狸,做件狐毛披风。”
她说这话时,面上笑盈盈的,看向江折露的眼神里却透着一股冷意,大有苗以苏若是不听她的,她便要杀了江折露泄愤的意思。
苗以苏过去一直都只是默默地关注着江秋渔,从不曾跟她说过一句话,没想到今日一见,却是此番境况。
不过她也明白,江秋渔若是想杀江折露,早就下手了,断然不会等到现在,她不过是吓一吓江折露罢了。
苗以苏方才关心则乱,此刻回过神来便也明白了,江秋渔既然如此说,定是有她的打算。
“好。”
她没多想,便答应了下来。
不管是为了救江折露,还是为了弥补旧人之女,苗以苏都不会拒绝江秋渔。
光是看着那张与旧人有五分相似的脸,苗以苏便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来。
她深深地凝视着江秋渔的面容,嗓音微哑:“你既然已有打算,我照做就是了,要如何做,你尽管跟我说。”
江秋渔这才收回自己的脚,今日之事虽然不在她的考虑之内,但至少结果与她所计划的一般无二,江秋渔舒了口气,也没避着江折露,径直将自己的要求同苗以苏说明了。
江折露越听越心惊,她好像猜到江秋渔的身份了!
狐族有一位前辈,同上一任魔尊相恋后,叛出狐族,被誉为狐族最深的禁忌。
硬要说起来,她还能叫那位前辈一声姑姑。
江折露曾有幸见过那位前辈的画像,可不就是跟江秋渔长得极其相似么!
阿渔难道就是那位前辈的女儿?
这么说来,她岂不是现任魔尊?!
怪不得苗长老刚才问她伤好了吗,魔尊已经十年不曾出过魔宫,传闻她在修炼中受了伤,境界跌损,一直在魔宫中闭关养伤。
这煞神又怎么会出现在云水城?!
呜呜呜她还想扒了她的皮做狐毛披风,她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江折露这下是一点儿反抗之心都没有了,阿渔若只是狐妖,她尚且还能与之一战,可她还是那个传说中暴虐嗜血,杀人不眨眼的魔尊!
江折露很清楚,自己的这点小伎俩在阿渔面前根本就不够看,阿渔若是真的想杀她,她也只能乖乖地将自己的脖子递出去,还能免受皮肉之苦。
幸好江秋渔暂时没有要杀她的打算。
吩咐完苗以苏,江秋渔这才低头看向躲在一旁装死的江折露,“三姨娘。”
江折露听见她这一声幽幽的呼唤,只觉得后背冷汗直冒,“怎,怎么了?”
江秋渔用魔气挑开她身上包裹着的锦被,江折露只觉得自己连最后一层保护也没有了,身后的尾巴夹得更紧,小心翼翼地看着江秋渔,“阿渔姑娘有何吩咐?”
这副狐狐祟祟的模样,哪还能看出昨日一脚踢开江秋渔院门时的嚣张和得意?
江秋渔那双含情眼中尽是温柔的笑意,“吩咐算不上,只是有几处不明白的地方,想让三姨娘替我指点迷津。”
江折露总算聪明了一回,“你想知道的事情,是不是跟少城主府有关?”
江秋渔颔首。
江折露顿时不怕了,她从地上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屁股上的灰尘,尾巴也不夹着了,在身后晃来晃去。
在江秋渔似笑非笑的神色中,江折露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她的对面,见这煞神并不曾阻止她,这才在心中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只当自己终于赌对了!
“别的不说,这少城主府中的事情,你问我准没错,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
青丘境内。
苗以苏安抚好洛娴后,便径直向狐族族长所居住的寝宫而去,如今的青丘乃是赤狐一族当家做主,苗以苏是赤狐一族的长老,在狐族身份并不低,一路上遇见的狐族都得跟她行礼问好。
她故作行色匆匆的模样,引得不少人纷纷猜测,莫非又有大事发生?
苗以苏不等通传,便直直地闯了进去,“族长!”
赤狐一族的族长,亦是整个狐族的王,名为洛止青,与洛微琴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
当年之事太过复杂,牵连众多,这么多年来,苗以苏跟洛止青的关系一直很淡,几乎不曾主动找过洛止青。
洛止青也不计较她的失礼,只蹙着眉问:“你有何事?”
苗以苏沉着一张柔美成熟的脸,“魔尊已然离开魔宫,此时正在云水城内。”
洛止青猛地抓紧掌心的扶手,直勾勾地盯着她瞧,“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苗以苏便将今日之事复述了一遍,只省去了她与江秋渔的那些交易。
“她跟微琴的眉眼起码有五分相似,我不会认错的。”
洛止青容色沉沉,冷笑了一声,“她还敢出现?”
“我也觉得奇怪,她身受重伤,不好好待在魔宫中养伤,为何要隐瞒身份,躲在云水城内?”苗以苏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她到底有何图谋?”
洛止青没说话,脸色格外难看。
苗以苏于是又问:“是否要将此事禀告妖王?”
洛止青陷入了沉思,苗以苏见状,又状似不经意地道:“她身份特殊,若真任由她在人族作乱,到时六大门派责问起来,妖王难免会怪罪狐族。”
洛止青一想也是,且她对那个人的女儿本就算不上喜欢,甚至巴不得江秋渔早点儿魂飞魄散,自然不会替她隐瞒。
因此,苗以苏的话音刚落,洛止青便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我这就去向妖王说明此事。”
苗以苏顺势退了出去,她仰头望着远处绵延的群山,在心中默默下了决定,无论江秋渔想做什么,她都会拼尽全力帮她实现!
这是她欠微琴的。
永远也偿还不清的债。
——
在江秋渔跟江折露促膝长谈的时候,林惊微也没闲着。
许久不曾联系她的贺云歧竟然主动联系上了她,询问起林惊微近日来的收获。
“血狱莲?”
贺云歧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林惊微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浮现出了一丝不算好的预感,师尊特意提起此事,是否也想要那枚妖丹?
果然,不等林惊微主动问他,贺云歧便笑了笑,说道:“惊微啊,那枚妖丹你留着也无用,不妨先交给师尊。”
“正好百二山的时掌门也在,我想让他试试能否炼出血引长眠。”
林惊微放在衣袖中的手不由得收紧了一些,她的气息依旧平静,丝毫瞧不出她内心的复杂和慌乱,“师尊,您炼制血引长眠,是打算用在魔尊身上吗?”
她跟贺云歧说话时向来不懂委婉为何物,有话便直说,贺云歧也从不会因此责怪她。
“用或不用尚且不能确定,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贺云歧打量着林惊微的神色,沉吟片刻,“你同魔尊……如何了?”
林惊微直直地注视着虚空中的师尊,语气虽然平静,嗓音却比平时沙哑了几分,“她对弟子信任有加。”
贺云歧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一定能行,那付星逸……”
贺云歧没再继续往下说,语气中的不屑却怎么都藏不住。
他显然是很看不上付星逸。
林惊微默了默,“师尊,我尚有一事不明。”
贺云歧:“你我师徒之间,不必如此客气疏远,有话直说便是。”
林惊微紧了紧手指,微微垂眸,似乎略有些沮丧,“我虽然取得了魔尊的信任,您交与我的重任暂时却毫无进展,魔宫那边……”
贺云歧原本不想将此事告诉她,至少不是在现在,但为免林惊微为此事困扰不已,从而引起魔尊怀疑,贺云歧还是决定同她透透底。
“魔宫那边,我自有安排,你不必挂念此事,专心对付魔尊便可。”
贺云歧顿了顿,“惊微,魔尊的恶行人人恨之厌之,她惯会伪装,即便她现在对你信任有加,可那也只是镜花水月,也许用不着太久,她便会露出自己的真面目来。”
“她作恶多端,不仅仅是咱们人族容不下她,便是在魔界中,也有不少魔族看不惯她的做法。”
林惊微的心口猛地跳了两下,仿佛电闪雷鸣般,震得她耳边嗡嗡作响。
那张如玉般清冷素净的脸上已然没了血色,林惊微藏在袖中的指尖颤抖着,竟不敢去细想贺云歧方才的那番话。
可即使她再不愿意去回想,贺云歧的声音还是不断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怪不得师尊让她专心跟着魔尊,魔宫那边他自有安排,他的安排,就是跟魔族里应外合,趁江秋渔不在,把控魔宫吗?
林惊微回想起江秋渔对那些残害人命的魔族的厌恶和不满,她是否也早已知晓,魔族早已四分五裂,不满她的大有人在。
她虽为魔尊,却也只是实力强横,能压制住底下的魔族罢了。
表面上,他们都对她真心顺服,可暗地里,这些魔族却仗着天高皇帝远,为非作歹,无恶不作,更是同正道勾结起来,趁江秋渔不在,想取而代之。
此事,江秋渔又是否知情?
林惊微的脑子里很乱,她骤然得知此事,心中却不似贺云歧想的那般放松,而是更加慌乱紧张。
这些话若是从江秋渔的口中说出来,林惊微或许还要怀疑一二,可这是贺云歧亲口承认的,贺云歧怎么会拿这种事情来骗她?
林惊微越是不想承认,心中就越是清楚,江秋渔的处境远不如她从前所想的那般随性自由,她以为江秋渔做事全凭心意,是个彻彻底底的恶人。
可事实却告诉她,江秋渔也只是深陷困局中的一颗棋子,逃不开,躲不过,只能被迫走进这张由正道替她编织的大网,而林惊微,就是那根最关键的线。
她要亲手将江秋渔推进网中,看她挣扎不得,反抗不能,直至被她斩于剑下。
江秋渔那张含笑的美人面仿佛近在眼前,她柔声唤自己惊微时的画面清楚地浮现在了林惊微的眼前,她的手抖得厉害,仿佛彻底失去了力气一般。
林惊微不禁在心里反问自己,她真的还能举得起剑杀了江秋渔吗?
尤其是在她知道江秋渔也是身不由己之后,她还能对江秋渔狠得下心来吗?
林惊微脑海中的思绪乱成了一团,贺云歧也不知究竟有没有看出她的反常,他端的是一副慈祥长辈的模样,“惊微,我会尽快派人去取妖丹,你且小心,不要着了魔尊的道。”
林惊微低低地应了一声,贺云歧便也不再多说,很快断了彼此的联系。
林惊微握紧手中的玉佩,坚硬的边缘硌得她掌心阵阵抽疼,她却浑然不觉。
器灵察觉到了她这一刻剧烈的情绪波动,从她的内府中飘了出来,问道:“你不高兴吗?”
一切都在按照他们的计划进行着,魔尊也不曾发现林惊微的不对劲,林惊微为什么还要不高兴?
林惊微怔怔地望向江秋渔所在的方向,眼眸中的情绪是器灵看不懂的复杂,它只听见林惊微轻声喃喃道:“我应该高兴吗?”
“你想将魔族驱逐出人族的领域,想还天下太平,更想让天下苍生都不再受到魔族的侵扰,如今一切都在朝着这个方向前进,你当然应该高兴了。”
器灵说完之后,本以为能立马得到林惊微的肯定,却不想这人只是静静地望着某一处发呆,并不曾搭理它。
器灵忍不住反问道:“我说的不对吗?”
良久之后,它才听见林惊微极轻地应了一声:“你说得对。”
器灵顿时高兴起来,只是它隐约感觉到,自家主人的心情还是十分低落。
器灵心想,主人方才的那句应和,不会是在故意骗自己吧?
应该不是,清蘅君怎么可能做出故意欺骗器灵这种事情?
——
江秋渔从江折露这里获得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江折露愿意做赵舒寒的三姨娘,果然不是因为爱她,而是她久久无法突破,闭关时曾有幸得到过天道的指引,得知自己尚有情劫不曾经历,这才只身来到云水城。
说来惭愧,江折露虽然自诩为狐族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对媚术的运用也颇有心得,往日却只知道待在青丘修炼,并不曾吸食过旁人的精气。
得知自己的情劫在云水城后,江折露这才离开青丘,一路上偷偷摸摸在不同的人身上吸了几口精气,勉强算是历练。
江秋渔问她:“难不成你的情劫便是少城主?”
江折露摇了摇头,“不是。”
江秋渔:“那你为何愿意做她的三姨娘?”
江折露老实道:“因为她跟我说,侧夫人跟二姨娘在府上闹得太厉害了,她的身体本就不好,如此一来,更不利于养病。”
“所以她需要我帮她制衡侧夫人跟二姨娘。”
江秋渔默了默,“这对你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不过是平添了无数的麻烦罢了。
江折露听见这话,脸颊忽然红了起来,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我当时出来的匆忙,也不曾带多少灵石和钱财……”
江秋渔:“……”
“而且她跟我说,府上的鸡肉做的特别好吃。”
江秋渔:“……”
“你今天早上吃的那只鸡腿,就是我平日里最喜欢吃的菜!”
她的大鸡腿!
被阿渔几口就吃掉了!
她平时都得细嚼慢咽,生怕一口气吃完就没有了!
江秋渔真想狠狠给她一拳,或者用茶杯在她的脑门上打个大洞,让她再也不敢说出鸡腿这两个字来!
她不该奢望江折露这蠢货能有多高的追求,能被人用两只鸡腿就拐入府中,做了几年的挡箭牌,江折露又能知晓多少秘密呢?
亏得她千算万算,连狐族族长的反应都算到了,唯独算错了这一点,江折露就是她整个计划中最失败的那一环!
江秋渔倏地站起身来,转身便想离开。
江折露还毫不知情,傻愣愣地看着她,“我还没说完呢,你不想知道点儿别的吗?”
江秋渔垂眸幽幽地看着她,“你还知道别的东西吗?”
江折露顿时感觉自己被侮辱了。
“我怎么不知道?我好歹在这府中呆了几年,还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我的眼睛?”
你这几年怕是都在想着怎么吃鸡了。
江秋渔揉了揉自己的额角,“那你说,你还都知道些什么?”
江折露想了想,“侧夫人好像是赵迁他娘派来的人。”
“二姨娘表面上看着天真无邪,其实蔫坏蔫坏的。”
“我怀疑她跟赵迁有一腿。”
江折露说到这里,顿了顿,偷偷抬眼看了一眼江秋渔,“最后一件事情……”
“你是……咳咳,应该能看出来吧。”
“莫紫盈跟魔族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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