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队伍
有了洗衣机,反倒是闻欣开始承包洗衣服这件事。
不过她的任务就是接上水管,负责把衣服丢进去和拿出来晒而已,并不费什么力气。
毕竟虞万支最近太忙,因为各厂要停工,赶在年前下订单囤点货的人比较多。
他兼顾轴承厂和加工坊两头,天天都是六点出门快十二点才回来,连平常最喜欢的夫妻生活都顾不上。
倒是闻欣的日子悠闲很多,因为很多人都是提早回家过年,需要置办的新衣多数在十二月就准备好,花意的门一天也没几个人推开,倒是摆在门口卖炒货的摊子时常有人关注。
老板吴静好说话,闻欣这份外快就挣得如鱼得水,看到有人驻足就出去说:“你好,要点什么?”
为省时间,瓜子花生都是三斤一包卖,重量上稍微富余点,心中有数的妇女们掂量一下就知道个大概。
别看只是这么点蝇头小利,大家还是挺愿意为此买单的,你带我我带你能有不少客人。
当然,在收钱之后,闻欣还记得说:“衣服也可以看看,现在价格很优惠的。”
倒还真能吸引来几个买家,虽然不多,可能卖两件算两件,这也算是她为本职工作的努力。
吴静本来就是心无芥蒂的人,但看着仍旧是更为满意,晚上下班前说:“明天我就不来了,先把奖金发给你。”
她不缺钱,别看才到腊月,已经没什么看店的热情,想着一个人也能应付,索性停下来带孩子四处玩——欣怡已经是能走几步路的姑娘,白天黑夜的脚都要在地上,能蹿出三米开外,小小的服装店已经关不住她。
闻欣一个人也问题不大,更何况这样的话每卖件衣服都有两块钱。
她心里计算着能挣多少,拇指和手指暗暗揉搓着说:“那我也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可以说再没有比她们更完美的雇佣关系,彼此之间都很好说话。
尤其吴静大方,说给奖金一出手就是两百。
闻欣下班晚,等人走后自己悄摸摸数两遍,放在裤兜里,莫名在店里原地跳着。
本来这个时间是没什么人的,架不住赵美云出门晚,有些尴尬打断说:“欣姐,你干嘛呢?”
她是店里的熟客,只要从门口路过闻欣都会记得跟她打招呼,这会多少有些诧异道:“你自己一个人来的啊?”
大晚上的不安全,更何况小偷小摸大过年的也要弄钱过年,这都快九点,一个小姑娘在街上晃悠多少有些危险。
不过赵美云不怕,她道:“哪有人会惦记我。”
她长得胖,常用自我调侃来掩饰真实想法,说起来好像是半点不在意,但眼里还是有点黯然。
十六岁的大姑娘,哪有不爱漂亮的。
闻欣嗔怪地在她肩上轻轻拍一下说:“净瞎说。”
大概是两个人熟悉起来,赵美云笑得有些古灵精怪,抿着嘴道:“家里客人太多,我出来走走,就走到这儿来了。。”
闻欣一个人待着也没事做,当然是无任欢迎,给她搬椅子说:“你爸妈知道吗?”
赵美云犹豫片刻道:“我妈叫我出来的,反正要说些大人话不让我听。”
闻欣也就不打听这些,转而问道:“什么时候放寒假啊?”
赵美云仔细地答着,两个人不因为年龄差距而难以沟通。
一般像赵美云这么大的人,总是更喜欢跟同龄人来看,小孩子的世界里常常差一岁就没办法站在同样的角度。
但她喜欢闻欣这位漂亮的大姐姐,有点心事还倾诉,这会也不例外道:“我妈今天又说我胖。”
其实这已经成为母女之间每天都要进行的对话,但每次听起来都让人难过。
闻欣也认识赵美云的妈妈刘琼,知道人确实很心疼孩子,可惜说出来的话好几次连她这个外人都觉得难堪,她不由得道:“可我看着你好像瘦了点。”
赵美云对自己的体重敏感,不好意思低头笑说:“瘦了十斤呢。”
看得出来她有在努力减肥。
闻欣经这么一说明,越发觉得赵美云的手脚纤细起来,但五斤在这样的基数上其实并不明显。
她本来就是顺着话说而已,现在是更加诚恳道:“我就说,看着下巴都尖起来。”
赵美云也知道没有这么夸张,不过还是伸出手摸摸自己的脸,面带希冀道:“真的吗?”
闻欣长着一副不说谎的样子,眼睛里全是“我从不骗人”这几个字,用力地点头说:“当然只要你坚持,我看很快能瘦下来。”
坚持哪有那么容易,赵美云捏捏自己腰间的肉说:“过年有很多好吃的。”
别看她妈天天嫌弃,实际上因为摆摊卖猪肉的原因,他们家顿顿都有大肉吃,好吃的全填进她的肚子里,人可不就跟吹气球一样涨起来。
闻欣想也是,沉吟片刻说:“那多动动?”
她不太懂什么叫减肥,毕竟生于六七十年代的哪个人不是皮包骨头,只能根据自己有限的常识给出建议。
这个赵美云之前也想过,摇摇头说:“我想去菜市场帮忙,我妈不让我去。”
说那都是粗重活,不适合小姑娘,而且还得四五点就起来。
看得出来,她在家是很受宠的。
闻欣多少羡慕,毕竟有的人一生未从有血缘关系的人身上得到过偏爱,她道:“那要不到街上绕绕?”
赵美云又不太喜欢,她只有几个要好的朋友,但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总不能一直陪着她转。
她肩膀有些垮下来,看上去年纪不大但烦恼挺多的样子。
闻欣不像其他人觉得小孩子是为赋新词强说愁,每个年龄都有对自己来说重要的事情。
她想想说:“你会跳健美操吗?”
赵美云平常连走路迈小步子都觉得喘得厉害,说:“我看人家跳过。”
她哪里跳得起来,在学校走路都有男生笑话说“地在震”。
闻欣自己也是半吊子,会的操就那么两套,但运动这种东西又不用多花里胡哨,讲究的是实用就行。
她索性说:“那我们就随便动动,正好我最近腰酸胳膊疼的。”
赵美云眼睛一亮道:“我放寒假开始吗?”
她没办法一个人玩,连上厕所都得跟好朋友手牵手。
闻欣还没怎么想好,沉吟片刻道:“可以啊,不过你早上起得来吗?”
东浦的冬天只能说不冷,但那也是出太阳以后的事情。
早上十有风还挺大的,赵美云以往放假都是睡到自然醒起来看电视,一咬牙说:“我可以的。”
闻欣的时间用在挣钱上要紧,掰着手指头也不知道计算着什么,最后决定说:“那就七点开始,九点结束。”
这样不耽误她干活。
赵美云微微点头,感受着自己脸上的肉动的幅度说:“我会努力的。”
闻欣重拾起跳健美操的快乐,晚上回家就开始练习。
虞万支今天结束得早,进门就看到她双手不协调地动来动去,有些奇怪道:“怎么了?”
闻欣练得太入迷,以至于都没听见开门的声音,回过头说:“练一下健美操。”
健美操这三个字已经是很久没有从她的嘴里出现过,虞万支乍回想起来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他道:“怎么想起来练这个?”
闻欣当时学的时候就挺喜欢的,可惜忙也是真的忙,过那一阵子就只能把这件事抛之脑后,现在颇有些兴奋道:“我要给美云做老师!”
她聊得来的几个人虞万支都有印象,虽然也不明白她跟个初中生怎么还有话讲,但不妨碍他第一时间的担心说:“会不会很累?”
闻欣在服装厂上班的时候,赶工期间一天踩过十四五个小时缝纫机,大概是落下毛病,即使现在的工作不用一直坐着,偶尔也叫人觉得疲惫。
她道:“跳的时候挺开心的。”
虞万支能分辨她的真实情绪,也就不再多问,看她冬日里额头一层薄汗说:“记得跳的时候多穿两件。”
别回头风一吹把身体弄坏,那真是得不偿失。
闻欣心想都出汗的人哪能穿那么多,不过知道他是关心自己,手背在下巴处一抹说:“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又晃着他的手撒娇说:“你什么时候才忙完啊?”
虞万支知道她并非是想要太多陪伴,只是怕自己操劳太过。
他诚然是拼命三郎没有错,但知道百年好合的前提是大家都有命在,因此做事情上也得掌握分寸,盯着墙上的挂历说:“还有一个礼拜轴承厂就停工。”
今年的车票好像更难买,打工的人们只得把回家的时间往前提,工业区的厂们都靠外来人员,只有他这个车间主任在也支应不起来。
倒叫他有时间全心全意管加工坊,只怕能轻松许多。
闻欣心想还挺巧的,说:“美云也是下礼拜放假。”
虞万支心里一咯噔,谨慎道:“不会要叫我去跳吧?”
说真的,他只见过女生在跳,公园里大街上可没几个男的做这事。
闻欣压根没想过,推他一下说:“你会吓到美云的。”
本来就是在别人面前先自卑的个性,从同学身边路过都得把脚步放缓,在并不熟悉的男人面前哪有动起来的勇气。
虞万支心里松口气,又有些无奈道:“我长得很吓人吗?”
诚然他是长得孔武有力,看上去一点都不好惹的样子,但也称不上坏人吧。
闻欣一身汗,看他也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心想大家相互不嫌弃,伸手环住他的脖子说:“不会啊,我很喜欢。”
她歪着脑袋,一双眼睛锃亮,嘴角微微上扬。
虞万支接下去的话全忘记,捏着她脸颊的软肉说:“看来我是难得早回来一天,也不用好好睡了。”
这话说的,闻欣别开脑袋说:“那算了。”
算什么算,虞万支本来就是不知道累字怎么写的人,用力托着她说:“行,洗澡去。”
要是夏天还能胡闹,冬天里是丝毫在洗手间乱来的行为都不能有,两个人各自洗完澡就规规矩矩钻进被窝里,只有棉被下的手脚肆无忌惮。
风从缝隙里钻进来,却一点都不叫人察觉到寒意,闻欣浑身都在冒热气,连掌心都在发烫,最后只能娇娇地说:“我要睡觉了。”
真是开始是她,结束也是她,虞万支只能轻轻地咬她一口,留下浅浅的印记,心想反正是衣服挡住的地方,平躺着调整呼吸说:“行,睡吧。”
闻欣往他怀里钻,很快闭上眼,那点旖旎渐渐消散,留给新一天的又是活力满满。
她不是天天喊累的人,但下班后确实很难提起力气,却唯独在跳健美操这件事上精力充沛,有些不知疲倦的意思。
虞万支还是老样子,只要她愿意做的事情都支持,正式跳那天怕两个女孩子不安全,刻意躲在墙角望风,偷偷摸摸得像制造危险的那个人。
其实闻欣选的位置是家属院的乒乓球桌旁,大早上的压根没几个人,留出的空地不够大爷大妈们练太极舞剑,正好便宜二人组。
赵美云对在户外运动这件事还是有些放不开,手的幅度就是意思意思动动而已,和跳有关的动作几乎都是原地站着。
后者不是敷衍,而是真的跳不动。
闻欣也知道她的情况,没打算让她小小年纪落下膝盖疼的毛病来,喊着节拍说:“非常好,再来一次。”
虞万支对她的声音敏锐,心想还挺像模像样的,一点看不出这几天在家疯狂抱佛脚的样子来。
他抱臂靠在墙上再听一会,这才往加工坊去。
唯一的工人王东山也回家过年,因此他是自己拉开铁闸门,把需要的工具拿出来,袖子撸起来后自说自话道:“开工。”
说完好笑道:“被传染了。”
闻欣就有这个习惯,鱼下锅之前都得说一句“再见”,有一种讨人喜欢的幼稚,或者说因为喜欢才觉得她的幼稚都很可爱。
她是做什么事话都多,跳个操都得小心地絮絮叨叨,哪怕这口气接不上,也得坚持道:“非常,好,我们,再来,一,遍。”
不知道的以为是结巴,但跟着跳的赵美云也好不到哪儿去,别看她的动作都是打折过的,仍旧是累得不行,只能发出个鼻音“嗯”。
好不容易到九点,她一秒都不愿意多动就停下来,手撑着乒乓球桌,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闻欣双手叉腰,衣服已经是湿哒哒的贴在身上。
她想起虞万支的叮嘱,拿起放在一边的外套说:“赶紧穿上,别着凉。”
赵美云觉得自己穿衣服的手都在抖,但还是挺坚强地,不过怕耽误人家接下来的事情,双腿打摆地往家里走,背影实在是感天动地。
闻欣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上楼梯的时候扶着墙,到家匆匆后拧毛巾擦身体,换好衣服就去开店。
店里的门窗打开,她把折叠桌搬到外面放好,炒货和价格牌放上去后就开始等客人。
白天基本没什么人,倒把刘琼等来——她是赵美云的妈妈,两口子在菜市场卖猪肉,这会应该是才收摊子,进来就说:“美云给你添麻烦了。”
闻欣知道是说跳健美操的事情,给她搬椅子说:“我正好也想动动,幸好有美云陪着我。”
刘琼又不傻,知道她这话不过是为让自己好过些,也不客气直接坐下来说:“我叫她运动的话,她是连走路都懒得。”
她为女儿好那颗心不假,但说出来的话真是没一个字不刺人,闻欣都听见过好几次,但也不能随意对人家提出自己的意见,只是说:“她还跟我说想去给你们帮忙呢。”
刘琼是喜上眉梢之余,又要贬低说:“笨手笨脚的,不给我添乱就行。”
这表情跟话真是不统一,闻欣无奈道:“也说孩子点好话。”
刘琼是老派家长,断然道::“那她就飘得没边了。”
闻欣可看不出来赵美云有没边的潜质,只好按下这个话题不多说。
刘琼也就是来跟她聊两句,顺便买走一包瓜子。
人一走地方就空下来,接下来的时间也只有那么三两个主顾。
但这早就在闻欣的预料之中,心知要不是这一片生活的都是土著,生意还得更惨淡。
反正她每天有个几块钱的收入就心满意足,把时间都用在研究健美操上——因为没有电视,特意从街上买的一本动作全解,回家后跟拿着什么武林秘籍差不多,翻一页就手脚四处比划。
虞万支很少看见她对一件事有这种发自肺腑的热情,只得第二天六点多准时把她从睡梦中叫醒。
闻欣一睁眼就从床上跳起来,洗漱后喝杯热牛奶,就急急忙忙往楼下跑。
她才站定,赵美云也到了,两个人相互打过招呼就开始热身。
她们是集中所有注意力,但其他人也留意到这样一支队伍。
家属院里不乏退休职工,有点年纪的人都起得早,平常喜欢遛个弯什么的,就绕着院子的围墙走,三三俩俩的一点犄角旮旯都不放过,包括乒乓球桌边上这点方寸之地。
老太太们昨天就看到她们在运动,但也只是停下来看两眼,今天是干脆说:“小同志,我们能一起不?”
闻欣倒没什么好不同意的,主要是顾忌赵美云,看她一眼征询意见。
赵美云比较害怕的是同龄人,好像总能从他们身上看到若有似无的嘲讽,但对长辈们不会有这样的心理,于是微微点头。
闻欣这才说:“当然可以。”
又道:“我也是自己随便练着玩的,不专业。”
老太太之一说:“没事没事,你这么好看,我们跟着也沾沾。”
闻欣还没听过这个说法,知道她们多半是好奇,把示范动作放慢,倒成个正儿八经领操的。
她心里还是挺高兴的,毕竟是一种认可,却没料到队伍居然慢慢壮大,很快没办法偏安一隅,只得转移阵地到家属院的篮球场上,和太极拳、舞剑这两队人马形成三分天下之势。
说实在的,她自己也没想到变成这样,那些从前只是脸熟的邻居变成一个个人名,每天打进家属院那刻起就有人打招呼。
虞万支是一个礼拜后才发现这种变化,开玩笑说:“你现在是出名了?”
闻欣在家属院反正已经是个名人,得意道:“还成交好几笔生意。”
毕竟大家说话间总会打听彼此的事情,她也不避讳自己的工作,那真是恨不得把广告贴脑门上,还真吸引几个顾客。
虞万支只觉得她的喜悦是由内到外的,有些神秘道:“那再让你开心一下好吗?”
正是夫妻俩一起回家的路上,闻欣好奇道:“是什么?”
跟钱有关的事情,虞万支在外面是绝口不提的。
他道:“等下说。”
闻欣好像明白什么,到家后立刻把门锁好道:“快给我看看。”
虞万支无奈想,结婚但凡久一点真是很难藏住事。
他从口袋里拿出信封道:“点点吧。”
闻欣数着钞票,什么也顾不上,确定好数字才说:“这一千哪来的?”
虞万支心想都数完才问,揉着她的脸说:“一老板要的急活,付全款。”
不然大过年的,谁给他加班加点啊。
闻欣怕他忙不过来,喜悦散去说:“肯定很累。”
虞万支当然是估量过自己才答应的,保证说:“当然不会,保证每晚八点去接你下班。”
夜里风大,反而客人比较少,闻欣就是希望他过年也能好好休息,这才满意说:“不管怎么样,都是人要紧。”
虞万支才是觉得她事情多,可惜人家天天兴高采烈的,自己没处下嘴。
他道:“我答应你,会好好的。”
又说:“你看我这体格,像会有事情吗?”
也不知道他这张嘴上哪开过光,第二天就开始流鼻涕,吃药看医生都不见好,气得闻欣叫他禁言三天。
虞万支是自知理亏,天天祈祷,直到腊月二十三这天才有痊愈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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