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五哥,听说昨晚上万岁爷是宿在暖阁里的,今儿您没什么要紧的事吧。”
“就你能打听,咱八贝勒爷管着内务府都没说知道这事,怎么又被你知道了。”
今日没有大朝会,四爷只叫了几个大臣和几个兄弟进宫来,这会子几个朝臣在里头,后来的兄弟们就都在角房里候着。胤佑自打去了户部之后就没个消停的时候,这会儿坐在角房端着茶盏倒是难得的悠闲。
胤祺倒也不是非要挤兑胤佑,只是今天除了他们二人胤祀也在。老八当初心心念念想争皇位谁都知道,虽然没成但到底不是一路人。如今不比以前兄弟们互相调侃不妨事,有老八在胤祺总归多留了个心眼。
但胤佑却好像并不在意这些,反而又转过头一副不经意的模样冲着胤祀,“老八,这事你不知道?”
“七哥,弟弟今天没要紧事,这事用不着知道。”胤祀像是猜到了胤佑肯定要把火往自己身上引一般,不疾不徐也不生气,端起茶盏喝了两口才照样一副温润持重的样子,回了胤佑这么一句话。
自从四爷登基为帝,又一直压着兄弟们的爵位不肯往上升,胤祀就把之前自己那些心思给强压下来。身后倒是还有一些奴才秧子拱火,尤其下五旗的一些王爷宗室,都觉得四爷这人太刻薄太不留情,手里的银子跟不愿还回去,就变着法的往自己这里来撺掇。
胤祀是有野心又不是个傻子,先帝爷的遗诏清清楚楚,上三旗有两旗如今都在皇上手里捏着,正红旗从来都在老四手里,乌拉那拉家瞧着不显山不露水但根基深,京城几个老姓儿里头没有那几个国舅爷攀不上关系的人家。
皇后一母同胞的兄弟五格在京郊大营里混得风生水起,一看就是老四养着有大用处的。再加上稳坐户部兵部的老七老五,和老五身后的蒙古各部,胤祀就算真疯了也不可能再跟已定的大局对着干。
况且老四登基第一件事就是把总管内务府的差事分了自己一半,也算是把面子给自己兜住了,如今他府里连个阿哥都没有还争个屁啊,一天到晚除了内务府这些事,就是天天在家跟郭络罗氏大眼瞪小眼,熬着日子等孝期过去,再想法子要个孩子。
“得嘞,瞧瞧咱八爷,这才是真会说话。”以前胤祀这人处处周到却也处处透着假,总让胤佑觉着跟他处着阴恻恻的。现在没了那些想头胤祀反而坦然自洽了许多,这软绵绵一颗钉子怼回来,胤佑不但不生气,反而挪了屁股跟胤祀一起把胤祺挤兑够呛。
不过挤兑归挤兑,仨人今天进宫还真有事,而且归根结底都是一件事。去年先帝爷驾崩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但说一千道一万死了的就是死了,活人还得过日子。
如今大家都还在孝期里不假,可今年也是太皇太后七十千秋,寿宴肯定要办,只是怎么办办多大这事得掂量着来。胤祺想的自然是办得越大越好,毕竟太皇太后是长辈再是先帝爷走了也碍不着她老人家做寿。
但千秋宴这东西可不是说大办就大办的,如今老三接了胤佑的手在礼部待着,光是千秋宴各项仪仗制式准备就多得数不过来,就更别说胤祀内务府这边了。
如今宫里除了四爷这一家子,还有先帝爷整个后宫都没往外搬,那么多人那么多事,胤祀还得抽出空来应对胤祺时不时的缠磨。偏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最要紧的是银子啊。
去年先帝丧事成山成海的银子花出去,今年的税银可一分都没往上收,除了年前皇上硬着头皮要账要了点回来,户部哪还有钱啊。
现在也就老七是个混不吝,卡在户部当门神谁的面子都不给,连胤祺都在他那里吃了好几次亏,这才勉强东挪西凑的维持着。现在突然说要拿出起码一百万两银子办千秋宴,谈何容易。
为此三人是各有各的心思,也都以为今天进宫肯定是为了这事。但没想到进了暖阁,屁股还没挨着凳子,四爷一句:“这年过得可好,家里日子如何,跟福晋没再像小时候那样吵吵闹闹着吧。”愣了把人问蒙了。
两个王爷一个贝勒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大冷的天把人叫进宫里来,不问户部兵部和内务府的事,也不提西边噶尔丹残部又有蠢蠢欲动迹象的事,更没说太皇太后千秋宴的事,一张嘴就问这个年在家过得如何,跟家里福晋处得可还好。
再说,去年这会儿大家还都在宫外府里各过各的年,怎么就小时候了,这语气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的,看来今儿皇上这心情还真不咋地。
三人听了这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谁也没说话,可皇上问话不能不回,最后还是胤祺拿手肘捅咕胤佑好几下,胤佑才不得不硬着头皮回话,“万岁爷,臣弟早十来年见天跟纳喇氏打仗那会儿也不见您操心这事,是不是有谁在您跟前乱嚼舌根子来着。”
“就你废话多。”四爷其实也知道是自己心里有邪火儿没处撒,才把他们几个折腾着叫进宫来,“见天跟福晋闹得满胡同都知道,还有理了?”
站在暖阁外边头一次听了四爷的墙角,瑾玉捂着嘴好悬没笑出声来,这人也是真小心眼,气自己数漏了他一个就转过头去霍霍他那些弟弟们,也亏他想得出来。
不过暖阁里几个爷们说话不会一直围着家长里短这些事,保险起见瑾玉还是自己主动走开了些,去了暖阁后头的花房里看花。
花房除了骨架基本全是琉璃瓦盖的顶,比外边要暖和许多,勉强算得上半个大棚,里头好些不应季的花草也养活了。只是瑾玉真不是个喜欢摆弄这些的人,平时修剪花花草草插花作诗那都是人四爷的爱好,自己顶多在一旁捧个臭脚还老捧不到位。
今天四爷不在没人在旁边跟自己叨逼叨那些花草缘故诗词歌赋,瑾玉一个人在花房里溜达倒也有些意思,尤其摆在窗棂下的几盆兰花这会儿正开着,这都是四爷的宝贝,平时可不让人多碰,看都最好隔远了看。
这会子瑾玉叫人搬了把凳子坐到窗户边看兰花,冬日的阳光从外边洒进来把人晒得暖洋洋的,瑾玉也慢慢塌了腰肢软了胳膊,一副没个正形的样子。
四爷进来的时候就见着她这幅晒太阳晒得昏昏欲睡模样,还有一搭没一搭的霍霍自己兰花,刚有些笑模样的脸又垮了。
瑾玉往花房来的时候,就有太监进暖阁把皇后往前边来的事跟四爷说了。昨天气不顺那会儿四爷就想,要是瑾玉能主动去前边服个软说个好话,说不定昨晚上他就回去了。
没想到自己在暖阁气得头疼,体顺堂里的人还睡得挺香。苏培盛偷摸去体顺堂的事他也知道,只不过他睁只眼闭只眼没说,毕竟要是瑾玉再不来,这台阶没搭好他也要硬着头皮往下跳了。
“皇上?”花房门口站着个黑面神,瑾玉想不发现都难,只是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起身的时候有些慌,一不小心就把他一朵兰花给揪下来了。
………………
“爷~您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啊,不是找老七他们有事吗。”还吵着架呢,就当着人家面把人家心爱的花给扯落了,瑾玉多少有些尴尬。手心里的花还鲜嫩着,她看看花又看看人,看看人又再看看花,最后实在没法子了干脆把手往身后一藏,“爷,要不您当没看见吧。”
四爷见过混账的没见过这么混账的,见过会耍赖的没见过这么能耍赖的,但这会儿也没法扭头走人,真走了就不好收场了,“皇后今儿过来,就是专门冲着朕的兰花来的?”
“爷您这话说得我多不好意思啊,还不是昨儿个您走得急,我也不知道到底那句话说错了。这不想了一晚上总算想出来些头绪,就巴巴的过来找您来了。”
瑾玉是睁着眼说瞎话,四爷也就端坐在暖榻上稳如泰山听着她瞎说,直到瑾玉都编不下去了,才把话头儿接过来,“朕知你的心思,这些年你我虽少有红脸的时候,但你这心啊总跟朕隔着一层,摸不透看不清。”
四爷又不傻,瑾玉这些年再是跟自己同进退,但有没有一门心思扑在自己身上他还是看得出来,“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朕强求不得。只盼你心要往当中间放,昨日说了那么多,怎么就不见你看看朕的心,待你难不成比先祖待董鄂妃差了去?”
四爷心思深但有些话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他也绝不会藏着掖着,反而比旁人更坦诚些,要不然几百年后四爷也成不了《就是这样的汉子》。
瑾玉听了这话也不免心绪翻腾,要说这些年四爷对自己怎么样,再是没良心也说不出个不好来。更多的还是害怕总有一天自己抵不过历史的走向,更争不过岁月流逝,早晚还是要跟四爷成为至疏夫妻。
但今天四爷这话就好比拨开满天乌云散的风,说到瑾玉心坎里,叫她忍不住勾起嘴角,“差不差的爷心里有数,也不知道是谁昨晚上甩了脸子就走了的,可不是我吧。”
四爷就没见过这么能黑白颠倒的,想再说些什么可看着眼前笑得眼眉都弯了的人,又觉得没有再说什么的必要,便拉着人坐下换了个话头,说起方才前边胤佑他们三人提起太皇太后千秋宴的事。
“办吧,太皇太后的千秋宴是该办,反正咱们不办或者办得不好看,外边也有话说。与其这样还不如办得漂亮些,好歹老五和蒙古还承您的情,向来先帝那么孝顺太皇太后,要是他老人家在天有灵,也一定会觉着咱们办得对。”
不就是拿死人说事嘛,谁不会啊。再是百事孝为先,那还有丁忧夺情这一说,怎么到了自家头上这事就不算数了呢。
“你这倒是活学活用,那到时候千秋宴的事可又是你的了。”四爷听了瑾玉胡搅蛮缠的话还挺高兴,他就喜欢瑾玉这样不分对错的站在自己这边。
“什么事不是我的呀,走吧,回去吧。都要我干活还留在暖阁干嘛啊。”当了皇后瑾玉自然没法再往后缩,只是现在还没到操心那些事的时候,最要紧的还是趁着大白天的把人招招摇摇的拉回体顺堂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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