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偷师学艺
月婵开门时，甚至没想好该用怎样的表情来迎接到访者——她还沉浸在没有等到那通电话的失落之中。
兰诸站在玄关处，双手插在口袋里，没有要进门的意思。
“你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刚丢了五百万，果然是我来得不是时候。”
月婵感到疑惑，接着很快便反应过来，眉飞色舞地邀请兰诸进屋，“兰老板！哎呀哎呀，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实在是有失远迎……”
“演得有点过了。”兰诸评价道。
月婵将他从头到脚仔细审视了一遍，忍不住捂住鼻子，问道：“你是不小心跌进臭水沟了吗？身上怎么这么脏？还有股奇怪的味道。”
兰诸抬起胳膊闻了闻，又扫了一眼脚上沾满泥泞的鞋。
“不好意思，浴室借我用一下。”
“兰老板，你跟我客气什么？自家的浴室，只管用就是了。”月婵笑着招揽他进屋。
她进入厨房，将煮好的汤端上餐桌，叉着腰站在原地思忖片刻，决定忍痛割爱，从冰箱里拿出了两瓶啤酒。
兰诸洗完了澡，从楼上下来，手里拿着几张打印纸，脖子上挂着毛巾，身上穿一件略显宽松的旧t恤，整个人看起来依旧是那副随意自在的模样。
“在看什么呢？先吃饭吧。”月婵邀请道。
兰诸的视线落到了啤酒瓶上，愣了一下，随即拒绝道：“我不喝酒。”
“喝不惯啤酒吗？那我换别的酒？”
“我不会喝酒。”
“从来没有喝过？”月婵有些讶异。
“是的，一滴都不碰。”兰诸坚定道，“你要是希望我陪你的话，我喝果汁就可以了。”
月婵有些好奇，一个人如果从来不喝酒，又怎么知道自己不会喝酒呢？莫非兰诸和白娘子是同族，喝了酒以后身体会发生奇妙变化？
她的脑海里产生了些许不必要的幻想废料。
兰诸似是看穿了月婵的脑洞，抿了下嘴，勉强将什么话吞咽了回去。
“总之，喝酒的后果很严重。”他道。
月婵想起他说“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不会喝酒，却爱说大话。
“你今天去广电大厦了？”兰诸拉开椅子坐了下来，随口问道。
月婵应了一声，“我看到的那个背影果然是你啊。”
“实习面试吗？”
“别提了，伤心。”
“没通过？”兰诸有些疑惑，“怎么会？我今天听钱教授提起过你，看样子他很喜欢你。”
月婵顿时喜上眉梢，“真的？”
“是啊，他在现场还特地关照王助理给你打电话……难道你没接到？”兰诸愈发感到不解。
月婵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头摇得像拨浪鼓。
“怎么搞的……那个王晓晓……”兰诸蹙了下眉，继而道：“钱教授让你明天早上七点去沉溪村考古现场报到。”
“七点报到？”
“嗯，虽然他没说让你做什么，但我觉得这是个跟着学习的好机会。”
兰诸一边喝着刚煲好的鸡汤，一边盯着打印纸，神色愈发凝重。
月婵瞧了一眼，发现纸上都是些陌生符号，看起来像是从石刻上拓下来的。有些符号看起来并不完整，像是断成了两截，有些则因为年代久远而变得难以辨认。
“吃饭的时候就好好吃饭，别一心二用，妈妈没教过你这个规矩吗？”月婵嗔怒道，“好歹尊重一下我的劳动成果。”
“好吧。”兰诸放下打印纸，顺势将碗递给她，“汤很好喝，再来一碗。”
这夸赞让月婵一时难以拒绝。
“你的厨艺是和谁学的？”
“我奶奶啊。”月婵自豪道，“我爷爷从前逢人便夸媳妇做的菜好吃，他可骄傲了。”
兰诸望着她，眼睛里微光闪烁。
“你不知道，对于爱下厨的人来说，做菜给人品尝是一种享受。”月婵道。
“对于美食鉴赏者来说，能吃到好吃的菜，也不失为一种幸福。”兰诸顺着她的话接道。
“你喜欢吗？”
“只要你不介意我天天来蹭饭。”
月婵与他对视了几秒，倏地一下移开了目光。
她发觉自己被套路了。
兰诸吃完饭，又钻进书房，继续研究那些奇怪符号去了。
月婵哼着歌，将餐桌收拾干净，开始思考明天的早餐。
倘若兰诸今晚留宿此处，那么她得考虑在早餐里多放两个鸡蛋和培根。
她倒了一杯热牛奶端进书房，发现兰诸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手边还放着堆积成山的资料和古籍。
月婵整理了一下桌面，又从卧室取来一条毛毯，动作轻柔地盖在了兰诸的肩上。
她不知道兰诸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早上七点，对于龙城大部分市民来说，是在餐桌前和家人一起吃早饭的时间。
沉溪村距离市中心有一段距离，没有直达交通，月婵换了两趟公交，早早地赶到了考古现场。
经过打听，她找到了钱维德的现场办公室，一位戴着眼镜的工作人员接待了她。
“哦……你就是钱教授提到的月婵吗？这是他吩咐我交给你的工作证，带上证你才可以在现场走动，否则会被驱赶出去。”
月婵从他手里接过了一张工作证，连声向他道谢。
“钱教授今天有个会，来不了现场，你可以先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记住不要随便乱碰东西。”
“我明白，我不会打扰现场人员工作的。”月婵向他保证道。
工作人员又看了看她脖子上挂着的相机，提醒道：“现场的照片如果要发出去，必须经过钱教授同意。”
月婵连连称是。
那名工作人员又补充了一些注意事项，很快便被同事叫走了。
月婵看了看办公室墙上挂着的区域划分图，决定先去正在抢救性挖掘中的东一区参观学习。
墓葬坑内围着几名考古人员与一名穿着广电红马甲的工作人员，几名摄像师正在架设器材设备，看样子似乎正在为拍摄纪录片做准备。
那位“红马甲”一面聆听考古人员讲解，一面飞速地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不时扭头对摄像师吩咐些什么。
墓葬坑顶用木板架起的“独木桥”上蹲着几名手持“大炮”，腰间别着“手榴弹”的摄影师，还有两个拿着录音笔、看打扮像是媒体记者的青年。
月婵看了看别人的专业装备，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二手微单，尴尬地朝着众人咧嘴一笑。
“各位老师好，这里缺不缺打下手的？我可以扛三脚架。”她主动问道。
一名抽着烟的摄影师朝她笑了笑，“小姑娘，省点力气吧。”
“我拿得动，您别小瞧我，我练过的。”月婵摆了个功夫起手势，语气恳切，“实不相瞒，我是历史系的学生，正在做一个和考古相关的课题，需要收集现场资料，所以我想跟着看看。”
一名蹲着的中年男子道：“帮我拿镜头吧。”
“没问题，你需要什么镜头，和我说一声就行。”月婵热情地从他手里接过了三个镜头，另一名摄影师见状，也将自己的相机包递给了她。
“小姑娘，在坑里上上下下的，你可悠着点啊。”
“放心，一定给你保管好。”月婵硬气道。
能够得到钱维德教授递出的橄榄枝，她已经感到幸运无比，现在跟着摄制组亲临考古一线，她自然不能放过学习观摩的机会。
一整个上午，她忙着递镜头、换相机，不时照顾一下被落下的三脚架，几乎脚不沾地，“偷师学艺”自然也没落下，尤其是那两名记者的提问，让她迅速了解到了现场的情况。
太阳愈发毒辣，考古现场几乎见不到一棵树影，热得像是火盆。
月婵擦了擦脸上的汗，嘴里有些发苦，觉得既疲惫又充实。
她嗅了嗅鼻子，发现自己身上也沾染上了昨晚在兰诸身上闻到的气味。
不远处的墓葬坑内传来了又一阵惊呼，这样的声音月婵上午听到过三五回，每一次惊呼声都伴随着一项令人惊喜的发现，例如完整的玉璧、颜色鲜亮的漆器等等。
“看起来是个大家伙，得赶紧去通知钱教授！”一名工作人员一路小跑着说道。
月婵用手挥动闷热的空气，向帐篷下的摄影师打听道：“那边在干什么呢？又有什么重大发现？”
“你不去看看嘛？”摄影师怂恿道。
“我看大家都围在那儿，我一个门外汉，还是不去凑热闹了。”月婵笑道。
“听说又挖掘出了几根石柱，和先前挖到的明显是一组，上面不仅刻着符号，还有异兽图案。”
摄影师将自己相机里的照片展示给她看，“喏，这就是现场挖出来的第一根石柱，只有一半。”
月婵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她虽然没有见到那根断裂的石柱本体，但石柱上的那些符号倒是已经从兰诸那儿见过。它们看起来与象形文字类似，但却完全无法从形状推测本意。
在月婵的认知里，这种符号完全是一种全新的、前所未有的“文字”，她甚至不知道这些符号究竟是用来记录的工具，还是有别的用途。
“大哥，你觉得这石柱为什么是断裂的呢？它是用来做什么的？”
“怎么？你要做课题，就该去采访专业人士呀，听说那个叫兰诸的外聘专家很有来头，就是人比较难接触。”摄影大哥叼起一根烟，眯起眼睛翘着二郎腿。
月婵笑了笑，“说得也是，要喝水吗？我给你带一瓶。”
摄影大哥摆了摆手，“谢谢，我不渴。”
“好吧，那我接水去了。”
月婵和他打了声招呼，独自往仓库区走去。
屋檐下，几名实习生正在饮水机旁站着聊天，其中一人发出了一声长叹。
“唉……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咱们就是去工地搬砖，那工资起码说得过去吧？”
“我更惨，我是来采访那个外聘专家的，人家根本不搭理我。”
“哦？你也是融媒中心的？那你一定认识王晓晓吧？她有男朋友吗？”
“哈哈！你别做白日梦了，她是有主的。”
月婵喝了一口水，又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那几名实习生依旧在滔滔不绝地议论着。
“今年广电的奇葩真是一言难尽，前几天晓晓还跟我说了个笑话，有个来融媒中心面试的学生写了篇寻龙的通讯，跟玄幻剧看多了似的……”
“哈哈！晓晓昨天在现场还和我们说起过，那么富有想象力怎么不去当少儿节目编剧呢？”
“哎，这年头怎么还有傻子相信那种传说啊……”
月婵磨了磨后槽牙，感到愤懑难平。
那几名实习生看向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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