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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准备润了


贺建国的家是很寻常的小区。

        他家住在小区二楼,楼下有棵大樟树,樟树的一侧还是樟树。樟树下头几条狗在那儿叫,土狗洋狗都有,叫得挺响。

        再就是很多白色壳子的空调外机,往外头滴着水。

        贺建国锁了车,肉疼地发出感慨:“八块,真是贵死了。”

        陈朝生正坐在踏板上活动腿。他的腿又酸又涨。

        主要是贺建国电动开得太狂野了,他带着陈朝生连闯了五六个红绿灯,路上有交警想叫他带头盔,他也跑了。陈朝生的长发就一直被风吹得往自己脸上打。

        更糟的是他的道袍,下摆一直在地上拖,这会儿脏得辨不出原本颜色,甚至往下滴着泥水。

        “好久没骑得这么快活。”贺建国满意地喟叹一声,“大夏天骑电动真是一件美事。”

        他推开楼下的铁门,示意陈朝生跟着走上前去。

        陈朝生在后头慢腾腾地走。

        太阳还是在头顶晃,晒得他面颊发烫。。

        贺建国用钥匙开门。

        也是很寻常的陈设。

        左边的木头架子上摆了尊白玉观音,观音旁边搭着贺家孙儿买的赛车初音,基本上是放在一起的。东西倒是收拾得很整齐。

        贺建国说他老伴信佛,他是坚定的唯物主义着,他孙儿喜欢这种塑料小人。

        于是他们三个求同存异。他倒是不愿意求同存异。摆个穿得这么时髦的日本女人跟观音放在一起,实在奇怪。但是他孙儿说这玩意儿比玉观音还贵,贺建国二话不说把两个菩萨供了起来。

        他在鞋柜里翻翻找找,只找出了双带粉红蝴蝶结的拖鞋。

        陈朝生又折腾了小半会儿,才穿好。

        “那我…进来了?”陈朝生拎着道袍的衣摆,颇为不知所措。

        “进来啊。”贺建国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累死老爷子我了。”

        “先换身衣服。”贺建国又说,“穿裙子多不像话啊。”

        他起了身,从墙边的衣柜底层,翻找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这都是我孙儿的旧衣服,先凑合穿。”

        “贺…你孙儿呢?”陈朝生局促地站在门边。

        他不太习惯进别人的巢穴。

        “唉…那家伙不好好读书,考了三年高考,第一年过了一本线五分,能混个一本读,他不愿意去读,复读一年二本线过两分,我们想叫他去读,他自个儿又不愿意。第三年心态崩了,二本线没过。”贺建国沉沉叹了口气,“没用的玩意儿,今年第四年,不知道能不能有个专科读。”

        陈朝生跟着叹了口气。

        可怜天下父母心。

        爷爷奶奶同理。

        他想起他宗门里头一个姓贺的弟子,剑也是越练越差。

        后来发觉不是他在练剑,很离谱的是他被剑练了。

        他的剑被剑修夺了舍,但他的剑又继承了作为一把剑的完整记忆和身份,于是他的剑整日期盼着被他练。

        偏偏这两个,一个苦心练剑想悟道,一个真以为自己是剑成精了。

        七八年后,他还是那个悟不到大道的外门弟子,而他的剑却从下品凡剑亦跃成了一把上品好剑,任谁见了都要夸赞上一声“好剑”。

        贺建国翻翻找找,从衣柜里翻了件好歹能看的衣服出来。

        其他的破了洞的牛仔裤、花里胡哨的港风衬衣、还有一件发黄的校服…

        “先穿这两件。”贺建国说,“其他的不适合人穿。”

        上头的印了小猪佩奇。裤子是条西装短裤。

        陈朝生接过那衣物:“多谢。”

        等他赚些银两,必定要还这老人的。

        他将道袍解下来,连沾着泥巴的道袍黑一块白一块的,还黏上了块草莓味的泡泡糖。

        陈朝生套上t恤,又将两条腿捅进裤子里。

        如今的民风着实开放了太多。

        他看着两条露在外头的长腿。

        骨肉匀称,薄薄一层肌肉恰到好处,白得像玉。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上头汗毛有些多,但是并不妨碍他欣赏自己的腿。

        陈朝生摸了摸自己的腿,愈发觉得自己长得真帅。不仅帅,且兼具男儿的阳刚之气。

        “不错嘛,精神多了,多像个朝气蓬勃的男高中生。”贺建国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微微一笑。

        “……谢谢?”陈朝生打了个哈欠。

        他在沙发上坐下来,将几把印了广告的塑料扇子放到一边去了。

        “穿个裙子,搞得跟个姑娘似的。人啊,就是要讲精气魂,要是缺了阳刚之气。”贺建国又说了一大串,“没有阳刚之气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陈朝生猜不到。

        会养胃,他猜。

        “就没有朝气!蔫巴巴的,像什么样。”贺建国说得头头是道,“就像电是上那个天天放的明星,叫白什么?我看他迟早要露狐狸尾巴。”

        “白复水?”陈朝生小声问。

        “对对对,打鬼子也不好好演了,拿了个什么奖,现在是鼻孔看天喽。”

        陈朝生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他师兄是货真价实的狐狸精。

        他觉着他该找机会去见上他师兄一面。

        无他,师兄有钱。

        他师兄总是很有钱的,吃的要吃一半丢一半,衣服要上好的料子。总归跟着他师兄是不大会吃亏的。

        在这个有钱才能生存下去的世界里,他师兄过的日子必定过得滋润十分。

        “朝生啊,你今晚就睡我孙儿的房。”贺建国收好了衣物,又说。

        “那他呢?”陈朝生不好意思地问。

        他身上的汗已经干了,有些凉嗖嗖的。

        “他住宿舍。”贺建国说,“好不容易才把小兔崽子弄去住校了,有老师管着他,我们两个老人也放心多了。”

        “我老伴去打麻将了。”贺建国挠了挠头,“朝生啊,你会做饭不?”

        陈朝生想了想自己上次做饭是什么时候。

        上次做饭自然还是上次。

        他这辈子就做过一次饭。

        那是他师父的寿宴上。

        他的师兄师弟都亲手去做自己听过的名菜,又是什么红烧狮子头啊,又是什么佛跳墙啊……只陈朝生一个老实人,老老实实地去山下的酒楼里打包了份清蒸鲈鱼。

        他从小到大没做过饭,他的剑也是这样。他担心他做的要是吃得死了人,那师傅是骂死他的。

        谁知道到了寿宴那日,师父说他的鲈鱼是味道最好的。

        别的师兄弟做的饭,难吃的难吃,难看的难看,剩下的又难吃。这群剑修用剑作勺子,菜没勾起来,反捅爆了锅。

        唯一色香味俱全的还是陈朝生打包来的鲈鱼。

        那日宗门上下都在抢他的鲈鱼吃,几十双筷子夹他一条小小的鲈鱼。

        他师父那日还奖了他本新的剑谱。

        陈朝生低着脑袋,软绵绵的沙发坐得他有些犯困。

        “不太会。”陈朝生说,“会吃死人的。”

        “哎……真实的,不学学做饭,将来哪里有姑娘愿意嫁给你?”贺建国从口袋里掏出他的智能手机来。

        “做饭很累。洗碗也是。”陈朝生轻声说。

        他辟谷这么多年,早不用再进食了。

        不单是口腹之欲薄弱,陈朝生更像是单纯地懒。

        饿了,就要吃,吃了,就要拉。

        剑仙大人拉屎有碍观感。

        所以剑仙大人不需要这些世俗的欲望。

        “今天又得点外卖了。”贺建国无可奈何道,“看看今日点哪家的私房菜好?”

        “还得在我老伴回来前把外卖放进碗里,把垃圾处理干净。”贺建国抓着手机扒拉了两下,“要是她知道我不会做饭,嫌弃我这糟老头子要和我离婚怎么办?”

        “可是我骗她说我做饭好吃,老婆子才跟我在一块的。可不能让她知道我这是点的外卖。”

        “朝生啊,明日我带你去精神病院,里头饭不好吃怎么办?”

        陈朝生的睡意顿时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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