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天心道心，最难是人心

　林玄机，儒家门生，中土神州林家九龙中的第九龙，山上口碑极佳，接任下一代大儒之位的人选之一，羽化境。

　他从中土神州远游至北冰原州，名为远行历练，实为家族陷入家主争夺战，不愿与众兄长为敌，只好在昔年好友家族推荐下，暂时任职济水城代行者。

　这次意外在陈村出现，除了意外便是意外。

　“公子，已经一路探查过，按照两个孩子所说，沿路的确有不少痕迹，不像刻意而为。”

　陈村祖屋偏房，青裙女子站在林玄机身旁，低声说起自己探查的結果。

　林玄机放下手中毛笔，抬头道：“辛苦了，青裘你有什么看法？”

　青裙女子是林玄机的贴身侍女，自幼便跟在他身后，出身妖族，修为同样为羽化境，能收敛起一切妖族特徵，假名青裘。

　青裘想了想道：“他们身上沒有妖息和冥气，定是真正的人族无异，只是男子体内有一股隐晦的煞气，若不是青裘见过望舒先生，恐怕也察觉不到。”

　人妖鬼三族，妖族最擅长探查气息，比起人鬼两族要强上许多。

　李岁和温柔的出现，林玄机表面看来沒有什么，甚至让陈村的村长安排了食物，住宿和衣服，但从未相信过。

　他们出现的时机太微妙了，而且年纪如此小的修道人竟然沒有长辈在旁，实在令人不能不起疑心，只是林玄机掩饰得很好，不想因为自己的怀疑害了两个孩子。

　林玄机皱了皱眉头，道：“煞气？他如此小的年纪，怎么可能手刃千人以上，何况手刃千人也不一定能养出煞气，青裘你是不是累了？”

　不是林玄机不相信青裘，正是相信才更加不能理解，不得不怀疑青裘是不是太累，导致妖族赖以为生的天赋出现了错误。

　天地间除了玄黄，幽冥二气，还有名为煞气的存在，这种只有在古战场才会大量存在的煞气杀力极大，极难炼化。

　除了古战场炼化，还有一种方法就是以杀入煞，以杀入道。万年前五州纷乱，撕杀不休也只有两人能夠以杀入道，其馀之人最多就是养出了一点煞气，离入道极远。

　李岁如今年纪和实力养出极重的煞气？林玄机实在不敢相信。

　杀人与体内生出煞气是两回事。

　青裘摇头道：“青裘也不相信，可他身上传来的气息与望舒先生并无分別，只是远远不及。”

　林玄机沉默思考了一会，问道：“你认为是什么原因，功法？不太可能，我观其气息和小姑娘并沒有差別。”

　青裘摇头道：“青裘也想不通，这问题恐怕只有望舒先生知道。”

　林玄机点了点头，他知道青裘说的望舒是谁，妖族最强者，如今的妖宫主人。但他能找到望舒请教？未来不可知，但就眼下而言绝无可能。妖宫之主可是和仙庭庭主，五方鬼帝同等的存在，林玄机名字再响亮也不顶用，除非他真的接任儒家的大儒之位，才会有那一种可能，但也仅是可能。

　“既然如此，你多加注意就是了，切记不可视作敌人，我们还是解决眼前事为重，不可误了村内数百性命。”

　青裘点点头道：“青裘知道，公子不必担心。”

　林玄机望向桌上圈圈划划的阵法草图，揉了揉脑袋，轻叹了一口气。他和青裘二人其实并不怕血煞阵，只要大阵一启，立阵之物自会浮现，以他们的实力想要离开，只需一柱香的時间便足够，事后静养半月足以毫无隐患。

　但他不能这么做，因为这样做，陈村便会变成鬼域，除了他和青裘，谁都逃不掉。

　这样的结果，不是林玄机能接受的结果，除非他已经死了，或是在发生前还不知道。

　可如今他还沒死，更提前知道了。

　“再看看，再看看，离下一个至阴满月还有三个多月时间，如果他们沒有问题，可以试着佈置三圣阵。”

　青裘犹豫了一会道：“公子是想要在血煞阵启的时候，以三圣阵拖延时间，然后青裘前去斩杀此阵阵主？但三圣阵的材料...。”

　林玄机点头道：“由我主持大阵，再以精血辅之，一般木香便足以请圣。”

　青裘脸色一变，急道：“公子不可，精血乃是根基，万万不可。还是由青裘主阵，公子前往斩杀阵主。”

　林玄机摇头道：“你虽精读诗书，但终究不是人族，一般木香在你手上无法请圣。何况事情未必坏到这一步，济水城或许能提前察觉，毕竟你我消失太久，明清必会寻找。”

　眼看青裘张嘴欲言，林玄机摆摆手，继续道：“暂议之事罢了，青裘无需紧张，你先回去休息吧。”

　青裘沉默了一会，大概知道自己劝说不了，只好应了一声缓缓退出房内，回到李岁和温柔隔壁房间。

　此后又再过去十天，经过这段时间观察，林玄机已大致确定李岁和温柔確是误闯此地，对山上之事能算是一片空白。

　林玄机已能猜出李岁两兄妹定是机缘登山，至于何种机缘和身世，也沒有深究到底，他始终认为不管对方是谁，都该拥有自己的秘密，都该尊重他们有不想说的权利。

　但即使如此，林玄机还是有空便为他们讲一些山上事，除了家族功法外，基本是上什么都教，丝毫沒有藏私。

　李岁和温柔得益林玄机的教导，总算是对山上事有所了解，虽仍然不够全面，可相比之前，犹如境通幽面对登神境。。

　可以说沒有遇上林玄机，李岁和温柔继续这样下去，撑死了就是一个武林高手，可以说登了山，也可以说从未登山。

　因为不是所有山上人都像林玄机，更多的人只看利益，有利自己大道，有利门派或家族才会开口，才会出手。

　林玄机沒有任何私心吗？

　有。

　他要两人冒着生死风险，与他一起组成三圣阵。

　三圣阵是万年前由人族先贤创造的儒家阵法，此阵攻伐作用不大，由最少三人，最多千人结阵，只要其内人族过半数便可成形，然后結阵之人各以口決点燃三柱请圣香，便可跨越光阴请来先贤庇佑，在修行者人數足够多的时候，可谓最顶尖的防御大阵。

　林玄机一开始便有想过此阵，奈何陈家村内的修行者就只有他和青裘两人，若是勉强拉上一个凡人，就算能阵成也撑不了多久，才无奈放弃。

　李岁和温柔的出现，让他重新想起了三圣阵。

　大致确定李岁和温柔与血煞阵无关，林玄机又特意以指导之名測試过，數次交手后便发现他们的体魄远比同龄人要强，特別是看似柔弱内向的女孩，魂魄的坚固程度远超想像。

　確定可行之后，林玄机将自己的想法道出，沒有丝毫隐瞒地说清一切，包括三圣阵若是被破，他们两人作为结阵者，极有机会在反噬之中痛苦死去。

　对林玄机的要求，温柔什么都沒问便点头答应下來，她是真心想救下陈村中的人，那怕有可能会死。

　李岁则在私下问了林玄机一个问题，得到答覆便再沒有犹豫。

　林玄机在观察李岁和温柔，李岁同样也在观察，观察眼中所见到的一切。他不太相信人，或者说他对人性向来是以最恶去揣测，作最坏的打算。

　从观察中，李岁知道林玄机沒有说谎，整座陈村的人心惶惶，在少年眼中一一看尽，他自问沒什么东西值得一个神仙，兴师动众去欺骗。

　“如果阵破，林先生能不能救下我妹妹？”

　那一天的深夜，林玄机看着脸带哀求的少年，重重点了点头，道：“我可以答应你，那怕捨去一身修为都可以，只是你确定这对她而言，是最好的？”

　“不是，但对我而言是最好的结果。”

　所以林玄机的无私，更多是一种愧疚补偿，虽说沒有他出手，李岁和温柔是必死，但最少不会太过痛苦。

　可与他一起结成三圣阵，万一迎来最坏结果，被村内数百人的恐惧侵入体内，那种撕魂裂魄的痛苦，那怕经歷过斩心魔之路，林玄机都不敢说自己能视若无睹，何况两个尚未及冠的孩子。

　而这一切都出于自己的私心，就像李岁说的那句话，温柔想要什么结果不重要，他林玄机想要什么结果才是最重要。

　否则两位羽化境要破阵离去有何难，那怕带上李岁和温柔，折损会增加更多，甚至可能伤及根基，但最终都一定能离开血煞阵。

　可这都不是他林玄机想要的结果，他想要的是救下大部份人性命，不是独善其身，不是只救出一两人，为此他愿意奋战到底，不惧赔上修为或性命。

　但对青裘来说，最好的结果是什么，是林玄机和她破阵离开，在外面等着陈村内的所有人死光，然后他们只要等到血煞阵消失，便可以从容地追杀佈阵者。

　而在青裘连日探查中，佈阵者的修为已可确定为羽化境，极大机会是鬼族。

　因为血煞阵本就是鬼族阵法，妖族用不了，人族用起来虽然沒有问题，但此等有伤天和之事，在人间五州那有藏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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