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风声鹤唳
晚饭闻措率先占了一个位置。
裴辙看了他两眼。
宋姨不知道两人之间拉锯什么, 饭前问要不要叫裴玥和雯雯一起来吃。
闻措摆摆手, 了然于心:“出了展览馆就是披萨店,下午出门那会就跟我打算盘了,这会她会放她妈白白路过?”
宋姨笑,大声招呼剪完头发就去书房写作业的姜昀祺。裴辙走去敲了敲门。
姜昀祺作业写得差不多, 还剩签字的周考卷子和要背的单词古, 出来的时候顺便把卷子给了裴辙。
裴辙看了看和上上周基本没差的成绩, 没说什么, 接过笔就在饭桌上给人签字。
闻措好奇凑过来, 望见两门挂科一门刚达标的成绩,眉头立马皱起, 转头就去盯姜昀祺。
姜昀祺感受到闻措探究视线,有些紧张。
“去厨房帮下宋姨。不要白吃我家饭。”裴辙没抬头, 吩咐道。
闻措:“......”接着小声嫌弃:“有你这样的吗......”
姜昀祺站桌边不敢去看闻措。
裴辙面色如常签好语数英递给姜昀祺。
姜昀祺收好卷子颠颠回了书房搁进书包。
端着一碗饭回来的闻措见状忍不住道:“你就不说点什么?好歹嘱咐下次考好点啊!果然没规矩!”
裴辙不冷不热掠他一眼, “要吃饭吗?”
闻措:“......要的。”
“闭嘴。”
“雯雯就没考过这样的成绩......”
过了会,闻措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你考虑给姜昀祺找个家教什么吗?不过这样就算补也来不——”
“宋姨,三碗饭。闻措回去吃。”裴辙转头对正在厨房盛饭的宋姨道。
“哎——宋姨, 我吃的!”
闻措瞥了眼正从书房出来的姜昀祺,咬牙护着自己面前一碗饭:“我闭嘴行吗?”
“早干什么去了。”裴辙不屑。
闻措:“......”
一顿饭除了闻措心怀鬼胎,吃得三心二意, 总体还算热闹。
饭后闻措铁了心要从裴辙这里挖出点什么,在裴辙把处理完的件和笔电搬进书房时候直接把人堵在里面。
裴辙压根不想理他,对照书架上年份和历次协议谈判的各色件夹, 挨个把件归置原位。
“你不说,行!那我问。”
闻措紧盯裴辙侧脸,“你们见到姜正河了?”
裴辙纹丝不动,视线缓缓划过书架三层。
“就是不露面,那人也应该在暗......不然炸.弹怎么说?”
闻措念念有词,想了想道:“还是上回说的人质互换的事?姜正河这次又派人联系你了?昀祺知道了吗?昀祺在现场吧,他不会知道了吧?你怎么——”
原本不期待裴辙会给丁点反应的闻措话音刚落,就见裴辙转头朝向他。
但裴辙没有立即说话。眼眸闪过一丝凝重,眉宇逐渐冰寒,思索良久,像是想通了什么,裴辙对着闻措一字一顿道:“人质互换只是幌子。”
“幌子?”
裴辙点头,一指划过三排件夹,极慢道:“从始至终姜正河都在不遗余力唤醒昀祺记忆。”
“那他为什么——”
闻措觉得自己不是很跟得上,他伸出手指用力挠了挠太阳穴,视线落在桌角,努力回忆这段时间前后发生的所有事情。
“你看,就你之前和我说的。从新型毒.品案开始,姜正河就着手准备回来。之后昀祺全部医疗档案丢失,李勋跟踪遇害,差点遭人暗杀——这个你和你姐就在现场,凶手落逃前一刻留下信息,提出人质互换,并暗示孙嘉嵘还活着。你一口回绝——”
闻措深吸口气,拿过书桌上姜昀祺的一支笔,撕下数学草稿本一页,一边划着线索图,一边低声重复:“你现在又说是幌子......那他此前为什么还要派心腹留下人质互换的条件?这不多此一举?他明知道你不会同意——”
“他那时不知道。他在试探。”
裴辙转身面向闻措,神色较之前更为凝重。
书房只开了书桌上的护眼台灯,聚亮一丛光线延射到裴辙身侧,只留下大团晦暗阴影,虚虚笼罩,让原本就极深的眸色在骤然沉压的眉骨下愈显深邃锋利。
闻措偶然提及的一个线索,突然让他明白了姜正河的真实意图。
几步踩在地毯上,发出窸窣声音。
裴辙走近接过闻措简略画出的事件草稿,仔细看了两眼后用笔将“档案”两字突出圈出。
“从始至终,他的目标就是昀祺。”
裴辙看着纸上的“毒.品”、“李勋”和“孙嘉嵘”,开口不见迟疑,语速缓慢:“毒.品是姜正河获取档案的障眼法。”
“还记得因为毒.品死去的那名嫌疑人吗?我们当时都围绕他为什么会提花店。明明花店老板对毒.品毫不知情,嫌疑人也只是见过而已——其实我们出发点就错了。我们的目光一直在嫌疑人是不是从花店获取毒.品这一点上打转,但如果将这幕后指使之人换成姜正河,那么嫌疑人从哪里获取毒.品一点都不重要。这是他掩人耳目的手段。”
“因为,姜正河真正要做的,是将我们的注意力从那辆突然着火的黑色大众上移开。”
裴辙放下草稿纸,望着脸色霎变,眼底满是震惊的闻措,淡淡道:“因为那时他就坐在车里,看着我和昀祺进商场,然后——”
“发现昀祺对他的指令无动于衷。”
裴辙面无表情。
他想起那个下雨的商场,那滩污浊积水,那个一闪而过的模糊人影,就是姜正河。
裴辙走到窗前一把拉开窗帘,楼宇矗立,万家灯火,远处是浓得化不开的黑夜,吞噬一切,星月也稀薄。
闻措心底发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只觉咽喉干涩。
“车子只有烧掉才最保险。但当众烧车太引人瞩目,于是他就借着花店老板之口、死者之口,将我们注意力再次转移到毒.品来源上,让我们往这条线上搜寻。”
裴辙低头拨出一个电话,接通后只道:“去查之前那个花店老板。就问一个问题,他有没有见过姜正河。”
电话挂了,裴辙继续说道:“接下来,姜正河想搞明白为什么昀祺会对他的指令无动于衷。”
“于是,嫌疑人第二天突然死亡——太拙劣的谋杀。也是故技重施。是为了找出昀祺医疗档案而转移查案方向。事发突然的廉价表演,一时间确实容易引导查案方向。”
“——当时没有一个人对嫌疑人最后是从十五楼离开的这点产生怀疑。”
“直到昀祺医疗档案丢失。”
一层一层,抽丝剥茧。
那些浮于表面的线索和迹象,被认为是浓雾里的冰川一角,风向和所谓的冰川理论会指引前行。可当深海震荡,暴雨倾注,雾气消融于巨浪,再次睁眼的时候,才发现,深渊就在眼前。
他们从未离开。
闻措从兜里掏出烟盒,走到窗前开了一小缝。蓝色火焰倏忽一闪,极淡的一缕烟从嘴边窜出。
闻措很快抽了两口,清了清嗓子,转头对不知在想什么的裴辙说道:“他拿到了医疗档案,之后就开始行动。首先就是一直安排在身边的李勋。”
“李勋是意外。”
裴辙想起姜昀祺说的那次车祸之后李勋一路送他,“不过确实给了他机会试探”。
“试探什么?”
闻措忽然觉得面前有一张大网,到处都是目之所及的可疑漏洞,但就在他四处查证的时候,网已经将他彻底包围。
“你刚刚也说姜正河在试探,他到底在试探什么?”
“借人质互换试探我会不会就此放弃姜昀祺。如果放弃,他应该会有第二步。但我没有,那么顺理成章——恢复昀祺记忆成了最关键的筹码。”
闻措没声了。
书房很安静,能听得到餐厅传来椅子拖拉、碗碟相碰的声音。
“我本来不担心姜昀祺记忆恢复......”
闻措看着指间一点明灭,拢眉抽了几口低声道:“一直以来我也觉得裴玥小题大做。那么小的孩子,做什么自己都不知道。而且这几年跟在你身边养得又乖又好,有什么可担心的。但是现在......”
闻措长出一口气,浓白烟团飘出窗外,气温太低,很久都没散开。
“姜正河费那么大心思要姜昀祺想起过去,是不是说明——”
闻措掸了掸烟灰,转身望向站在桌边翻看姜昀祺作业的裴辙。
闻措没有继续说下去,一根烟很快抽完。
几秒无声后,闻措换了个角度道:“姜正河怎么就那么笃定,恢复记忆的姜昀祺会对他的指令死心塌地?一定会杀了你?”
书房外传来一声极突兀的瓷器碎裂。
裴辙抬头,“我去看看”。
姜昀祺蹲在厨房地上捡碎瓷片,宋姨正赶紧拉人起来,嘴里心疼念叨:“吓着了?昀祺没事!碎碎平安!一个碟子!昀祺别捡了,仔细伤着手!”
可姜昀祺态度有点奇怪,他一直低着头,闻言也没说什么。
裴辙看了眼,心里有点担心,叫了声“昀祺”。
宋姨转头,笑道:“昀祺要帮我洗,没留意摔了碟子。没事裴先生。”
裴辙走近,伸手要将姜昀祺拉到身前。
姜昀祺忽然抬头,笑容在脸上极快闪过,嘴角弯着,看上去和平常并没什么不同,“裴哥我没事,我去洗下手”。
裴辙没让姜昀祺离开,他拽着姜昀祺手臂,眼眸专注,几乎是审视的目光。
姜昀祺一眨不眨和他对视片刻,在眼底泛起血丝的前一秒,低下头不作声。
裴辙过了会才放开,摸了摸姜昀祺头,轻声:“别怕。”
“去吧。”
几乎是立刻,姜昀祺点了好几下头。视线依旧停留在脚下。
姜昀祺不知道裴辙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也许看出来了,也许没有。
不过一步步背朝裴辙离开的姜昀祺发现自己原来可以表现得如此镇定。
姜昀祺走进卫生间。
伴随门关上的咔嚓一声,姜昀祺捂着胸口崩溃跌坐到地上。
裴辙知道有些事避无可避。但姜昀祺,他是绝对不允许出任何事的。
闻措这时也走出来,“怎么了?”
“昀祺摔了碟子。”
裴辙想去卫生间问问,转念担心自己是不是太风声鹤唳了,这样也会给人增添压力......
裴辙立在原地,没有听进闻措之后的话。
一旁洗碗的宋姨看出裴辙的担忧,也知道裴辙在想什么,洗了洗手对站着的两人说道:“我去看看昀祺,裴先生要喝点水吗?”
“不用了。宋姨去看看。”
“好。”
“——裴辙!”闻措被晾了半晌,“你刚在想什么?”
裴辙转身进书房,“你刚说什么”。
闻措认命,又将之前的话重复道:“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知道姜正河手臂到底是怎么断的吗?”
裴辙看着他,“不知道”。
“最后一次见到就是断臂。”
这时,裴辙手机响了。
电话那头调查的人行动迅速,这会回复道:“花店老板承认见过姜正河。”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
目前所有线都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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