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嫁
春末夏初的京城已经拢上了层层热气，罩得人心里也总是热热的。
落云轩里一位身着鹅黄襦裙的少女正躺在塌上微微侧目看着外面烈日正当头，眉梢之间带着隐隐的忧愁之色。
颇有那么几分病美人的意味。
“连叶，过些天荷花就该开了吧。”姜忆唤着她的贴身婢女连叶的名字轻启朱唇缓缓说道，整个看起来都是懒洋洋的。
“是呀，小姐，到时还可以去陈大小姐那边住上几日，小姐也能找着个说话的人，不会那么无趣。”连叶拿着扇子微微给姜忆扇着微风，她知道自家小姐最是受不了热，每每一到夏天都没什么精神。
连叶每到夏日也总是忧心自家小姐的心情和兴致总是不高。
“是啊，表姐家中很是凉爽，我喜欢那一池的荷花。”姜忆依然靠在塌上懒洋洋的说着话，嘴上是说着喜欢，可是从语气里却听不到什么喜欢的意思，倒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大小姐，近日老夫人开始给你议亲了，不知大小姐可有心仪之人。”连叶自小就在姜忆身边伴着她，说起话来许多时候也是没个遮拦，想说什么便也就说了。
她也是真心希望自家小姐能够嫁个自己喜欢的人。
“没有，这京城里的王公贵族指不定都在背地里怎么说这国公府呢，谁还巴巴来议亲。”姜忆懒懒的起身看着正在为她扇风的连叶。
从她的父亲定国公姜诚去世之后，国公府在京城的地位可谓是一落千丈，国公府就只有姜忆一个女儿，定国公一去世就只剩下了她和她母亲两人守着这偌大的国公府。
从以前千人万人都想攀上国公府的关系，现在谁看着都要在背地里嘲讽上两句，姜忆也只叹世道无常。
人心向来如此，她到没有多大感触，也只是想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大小姐怎的这样说，你定能找着自己的如意郎君，这样老爷在天之灵才能安心。”连叶把扇子放下有些责怪的意味拉住了姜忆的手，一副你不能这样消极的表情看着姜忆。
“你可真是操心，药煎好了吗？”姜忆侧目看了连叶一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到底还是连叶操心她的事，比操心她自己来得多。
“好了好了，我去给大小姐拿过来。”连叶见姜忆笑得灿烂，急忙忙的跑到厨房去拿药来。
她已经很久没见自家小姐这样好看的笑过，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喝药和看着这四四方方的院子发呆。
“大小姐，药来了。”连叶满脸堆着笑容端着一碗药放到了姜忆不远处的桌上。
“这药喝得再多我也记不得那些事，倒不如不喝，你说对吧，连叶。”姜忆看着那碗冒着腾腾热气的药，颜色看起来就泛着苦味。
少女微微蹙眉，这些药实在是太苦了，她着实不喜欢。
“大小姐断不可这样悲伤，吃了药总会好些的。”连叶把药端到姜忆跟前柔声劝导。
姜忆自年初生了一场怪病之后便会定期忘记一些事情，有时候是忘记一个月前发生的事情，有时是忘记一星期前发生的事情。
姜忆也为此而深深感到苦恼，虽然是些琐碎小事，但是无论如何都记不起来的感觉也着实是不太妙。
好在以前的事情她都没有忘，只是从年初开始便开始吃起了这些药，之前她也是时常生病，整个人就跟在药罐子里泡大似的。
姜忆捏着鼻子把那碗药都喝了下去，而后又捡了一块蜜饯吃了下去才得以缓解一些苦味。
“连叶，去成衣铺买衣裳去吧，首饰也该换些新的了。”姜忆突然发觉连叶已经许久不曾买过新衣裳了。
平日里着偌大的国公府也就只有那么一两个人来来往往，姜忆在姜诚去世之后也只是留下了几个能够照顾到生活的侍女嬷嬷，实属冷清了些。
但也都是自己相信的人，于是对他们的照顾也就比起以前多了许多，会时常给他们买些衣服吃食。
“好，大小姐。”
连叶忙碌着为姜忆收拾了一番，她家小姐花容月貌，这京城中许多贵女都是比不得她那容貌的。
平日里就算不梳洗打扮也是淡雅的美，随意抹上点脂粉之后称上一句绝色也不为过。
只是连叶总觉着上天总是妒红颜，她家小姐总是生病，整个人看起来都是病恹恹的。
姜忆满意的看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连叶梳洗打扮的功夫她还是相信的，镜中的她比起刚才那副病恹恹的模样看起来气色都好了几分。
“去和阿娘请安再出门吧。”姜忆起身缓缓往着听雨轩的方向走去。
姜夫人一身墨绿色衣服衬得她整个人看上去都是雍容华贵的，只是一个人坐在屋里同张嬷嬷说着话，又显得落寞了几分。
“阿娘。”姜忆行了一个福礼后笑吟吟的走到姜夫人跟前去。
“忆儿，今日身体可好些，药都按时吃的吧。”姜夫人照例问了一下姜忆日常，她知道她这个女儿的性子最是不喜吃药，偏生得了个体弱的病。
“阿娘，一直都好的，别担心。我今日想要和连叶去买些首饰脂粉。随便也给张嬷嬷和府里其他人买些东西。”
姜夫人不语，只是微微点头眉眼含笑的看着姜忆向着她挥挥手示意她可以去。
朱雀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姜忆坐在马车里微微侧目看着外面的人群。
她已经许久没有出门了，好像从年初生了病之后就再也没有出过门。
“吁……”随着马夫一声长叹马车也极速摇摆，姜忆在马车里被那突如其来的摇摆重重的撞到了窗边。
“嘶……好疼啊。”姜忆被痛得皱起了眉头。
“福哥，怎么回事，小姐被撞到了，你平日不是最为稳重吗？”连叶把姜忆扶起来又气势汹汹的把马车的门给打开看着驾车的福哥。
福哥在国公府也是老人了，少有这么失态的时候。
“连叶姑娘，这前面突然跑过来个小公子，我就……”福哥挠挠头带着抱歉的意味说道。
连叶寻着福哥看着的方向望去，确实是一个公子站在了路的中间，那人身穿一身竹青长袍，一头墨色的头发倾落腰间，直直的立于马车面前，面上也不曾有过什么恐惧之色。
“大小姐。”连叶回过身去面色纠结的看着她，不知该如何定夺，她自小就是个听话的，姜忆叫她做什么也就做什么。
“那人没事吧。”姜忆看不见外面的情况，于是柔声问道。
“没事，只是一直站在马车前。”
“让他离开我们就走吧。”姜忆揉了揉刚才被撞到的地方微微皱眉道。
“小公子，我家小姐还有事，你若没事的话，就请让我们过去吧。”连叶从马车里起身看着那位公子行了个礼笑道。
“小娘子，我怎的没事，我这被吓得半死，有事，有事呀。”只见那男子捂着胸口一脸惊色，眼底却都是笑意。
连叶算是明白了，是个来挑事的，见他穿的衣服是上好的苏绣，想来应该也是哪家公子，只是确实也是没了映像。
街上这下就开始围了许多人开始低声议论。
“哎呀，我的脚，我的头好疼啊。”那男子开始在街上大叫起来。
“姑娘，我没撞着他呀。”福哥看着面前的男子有些茫然，就是为了避开他，马车才这样不稳惊了姜忆。
“够了，公子不妨说说，你想要什么，我能给的就都给了，堵在这朱雀大街上惹人闲话也不好，你说是吧。”一直坐在马车里的姜忆实在是受不了那男子的胡搅蛮缠，戴上面纱也就下了马车。
连叶扶着自家小姐站在那男子对面与他对峙。
“我看姑娘倾城绝世，不知可否嫁给我。”
连叶脸都气绿了，谁敢当街调戏国公府的大小姐。
“你轻佻下流。”连叶气鼓鼓的同那男子理论。
姜忆倒是站在一旁默默不语。
“是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怎的就轻佻下流了，我对姑娘一见倾心，不可以吗？”
街边的人们都在看戏，国公府的大小姐被人当街追求，这可是个热闹事。
毕竟大家都知道国公府大小姐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想来是个谪仙一般的人物，如今出趟门就惹得不知哪家公子一见倾心。
“想要娶我皇上赐婚加上黄金万两，少一样都不行，公子可还想娶。”
姜忆此话一出街上的人议论声就更大了些。
什么闺阁女子怎么说出这样的话，什么国公府大小姐原是个贪财的俗人。
这倒是刚巧合了姜忆的心，她不想成亲，如今闹了这么一出，想来这京城就更没人敢来提亲。
想到这姜忆掩在面纱下的嘴角微微上扬，正合她意。
只见那男子轻声一笑带着些许志在必得的意味，他垂眸看着站在他眼前的姜忆。
“那可就说好了，黄金万两皇上赐婚到时候还请定国公府姜大小姐不要食言呀。”少年人爽朗的笑声贯彻长街。
姜忆看着那离去的背影有些许熟悉，只是仍然想不出来到底是谁。
她好像有些后悔了，后悔黄金万两和皇上赐婚的那个约定，那少年笑得那样张扬，好像真的志在必得。
“大小姐，要是被老夫人知道了可少不了责怪，你知道……”连叶在姜忆耳边一直碎碎念，姜忆听得有些烦躁就打断了她的话。
“走吧，堵在这朱雀大街已经许久了。”姜忆微微颔首上了马车，心思却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回到国公府时已近傍晚，天边染了几抹金黄，照得屋檐房瓦像是也在微微发光似的。
和连叶说的一样，近来姜老夫人正在为姜忆的终身大事着急，生怕给姜忆挑了个不好的夫君，整天都为此事焦头烂额。
姜忆人还没有到家，在朱雀大街发生的事却早已传到姜老夫人的耳中。
张嬷嬷早就站在国公府大门口等着姜忆归来，然后把她带到听雨轩去。
姜忆隔着屏风那个扶额的影子，想来正为今天她的事情烦恼。
“阿娘。”姜忆隔着屏风行了个福礼。
“过来罢。”姜夫人轻轻叹了口气。
今日之事传得沸沸扬扬，定国公之女姜忆贪慕钱财，定国公之女当街与男子定亲，总之事情怎么离谱怎么传。
“忆儿，你向来乖巧懂事，从来不会做出如此出格的事，为何就是今日呢。”姜夫人微微阖目不去看姜忆。
“阿娘，忆儿今日所说之事句句属实，若是我未来的夫君不能给我想要的，忆儿宁愿不嫁。”姜忆走到姜夫人身旁为她按摩着太阳穴。
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姜忆只想要自己中意的，能为她付出的，如此才可以真心换取真心。
“行吧，你的事我也不管了，我倒要看看这京城有谁能够合你的心意。”姜夫人挥挥手叹气道。
她不是看不出来她这个女儿的小心思，只不过都是刁难人的把戏，她不想嫁才是真的。
不想嫁也就不嫁罢，她国公府养得起，金尊玉贵也要养着这个唯一的国公府大小姐。
“你大表姐派人来说要你挑个日子过去同她说说话，你看个时间就过去吧。”姜夫人挥挥手示意姜忆退下。
姜忆也就应了一声好就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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