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心有惭愧欲念成愁（二）

　　沈老夫人全程看这对撒泼的主仆，沈唐氏当真好手段，这样情急之下还懂得利用人心的弱处为唐仕林顶罪。
　　她也想过这样的小罪不至于让沈唐氏深陷泥足，最多是幽禁起来，不再有理家主权，丢些人心罢了。
　　为此，她早有准备！
　　在沈唐氏得意洋洋的神情下，沈老夫人依然风清云淡跟童妈妈道，“拿上来吧”。
　　童妈妈俯身应是，走出门外，在进来时，身后多了一位万管事。
　　万管事抬脚阔步而进，脸上依然挂着往常的严肃正气，双手持十几本发黄厚重的账本。
　　沈唐氏看了有些惊心肉跳，心里蓦地觉得不好。
　　万管事道：“依老太太的吩咐，老奴把这些账本都拿了出来”。
　　沈老夫人闻言，点了点头，道：“这是沈府十年来的公账，与你作的账本有无偏差，你应该最是清楚，可还需要我与你一一对账？”。
　　只见沈老太太那双波澜不惊却又有着智慧的眼睛停留在沈唐氏身上。后者面露惧色，脚底乏力，好像再也较架不住。
　　也正是此时，祠堂正门人群涌动，伴随着怒骂劝阻的声音，好生惹人注意。
　　“你们这帮刁奴竟敢仗着老太太的权势来欺负我们西院”。
　　沈钰琪故意把声音拔高了些，最好是能传到外围去，让外面的人都知道沈家长房偏嫡欺庶，她继续道：“沈姝，是不是沈姝搞的鬼？你竟敢擅用职权忤逆犯上”。
　　拦住沈钰琪的下人们都替沈钰琪贼喊捉贼的做作捏了把汗，觉着这二房都是个能颠倒黑白的祸害。
　　听到熟悉的声音，沈唐氏眼里燃起点点星光。是了，她还有希望的，只要他们都在，她还是有依靠的。
　　她站直身体想往外冲出去，被守在祠堂的粗使嬷嬷逮个正着，沈唐氏再也不顾任何形象，卯足劲地喊：“琪姐儿，快，快去找你哥哥和外祖母…”。
　　童妈妈闻言，担忧地看着自己泰然自若的主子，道：“老夫人”。
　　“人也差不多都要到齐了，你去让她进来吧”，沈老夫人手里的佛珠转动速度比平常快了些。
　　她昨晚就想好了，沈家不能葬毁在沈唐氏手里，她的好儿子好孙儿都应当前程似锦，这个“坏人”便由她这个已快入土的老太太来做！
　　见到坐在中央的沈老夫人，沈钰琪心里咯噔一下，她在梦中被钱嬷嬷焦虑不安的声音叫醒，还没来得及搞清楚事情的原由，以为是长房那贱人搞出来的事，方才才敢在门口口无遮拦把人得罪了。
　　“祖母”，这一声叫得小心翼翼又娇软乖巧，真是难能与方才泼辣刁钻的样子联想到一起。
　　沈钰琪看了看站在下方衣冠凌乱的沈唐氏，只见沈唐氏欣喜若狂地凝视着她，眼神像绝境中看到了光明一样。
　　沈钰琪心里猜测，大致是母亲得罪了祖母，现在是不是得她出面求求祖母便能救下母亲？
　　只是沈钰琪转头碰上沈老夫人冰凉凉的眼神，她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悄悄咽了口气，害怕道，“祖母您先消消气，何必为了这些小事伤了自己的身子”。
　　如果是真有心说这样的话，沈老夫听了之后，心里多少有些舒服。可是，沈钰琪一直不会。
　　发生望雨轩的那件闹剧，沈老夫人现如今看到了她更加没有好脸色，却也不会刻意去为难一个还没及笄的晚辈。
　　她声音平缓而冷清，道：“既来了，我也不想多说，你去问问你母亲事情原因，再替她求情也未免不可”。
　　只是能不能求得动，那就另当别论。
　　沈唐氏哪里会真的说出来，琪姐儿能来，想必她身边的嬷嬷和女侍已经想办法通知长哥儿和盛哥儿两人，现在只要她一口咬定不认，和这个老太婆拖上一拖，等西跨院的主子都到齐，看着这么多人的面子上，老太婆肯定拿她没辙。
　　就这样想着，沈唐氏眼泪决堤，嘴角往下一扯，哭来三分泪，说话声虚弱无力，一哽咽一抽搐，别说还让人觉得挺可怜。
　　“儿媳冤枉啊，琪姐儿你是母亲带大的，最是了解我，今天这一切，这一切都是这个贱奴欺主瞒骗，我才被冤枉的…”。
　　沈钰琪心疼，她见过流泪的母亲，可那都是用在父亲身上…长那么大从未见过母亲受过如此的委屈。
　　当真母子连心，沈钰琪也跟着哭出声来，余音绕梁三尺也不为过。
　　沈唐氏抱着沈钰琪，哭喊之间眼睛偷偷探看沈老夫人的情况，见沈老夫人眉头紧皱。
　　沈唐氏觉得或许这招真有用，便再加把劲把哭声再提上去。
　　没待沈老夫人开声阻止，万管事便急匆匆走了进来，经过两人时还刻意绕远了些，道：“老夫人，人都到了”。
　　沈老夫人话不多说，抬手示意万管事把人带进来。
　　不曾想，进来的居然是沈铭长和沈铭盛，两人一脸懵然看着抱在一起哭喊的沈唐氏和沈钰琪，他们此刻心里觉得有些丢人。
　　相对于沈钰琪的开心，沈唐氏高兴之余察觉到了不对劲，哥儿俩从国子监回来的速度未免太快了？
　　沈铭长和沈铭盛行礼后，沈铭长才关心道：“母亲和琪姐儿是怎么了？怎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一直沉默不语的沈老夫人，意味深长地开口道：“这就要问问你们的好母亲，她这些年来都为沈家干了什么“好事””。
　　闻言，在场所有人的眼光都投向了沈唐氏，等待她说出个所以然。
　　顶着巨大的压力的沈唐氏却依然道：“我是冤枉的”。
　　见这样的情况，沈老夫人失望地摇了摇头，不愿再都做无畏的牵扯，也不打算在给沈唐氏任何一丝一毫的忏悔，道：“万管事”。
　　“老奴在”。
　　“读出来给在座的各位听听”。
　　“端拱元年，沈唐氏私下动用公款三千白银转至唐仕林手中，为其偿还大兴赌局赌款，事后为了掩盖此事，私账记载进江南新鲜果子铺唐有福手中…淳化元年，暂存仓库红珊瑚景致两盆，乃太平兴国三年汴京同源莫家贺大老爷升迁之礼，查询发现在相国寺主街宝源齋…致道元年…”。
　　这些事，都是沈唐氏一个深宅妇人所谓？这一算下来，也怠恐怖了…
　　“祖母，这，是不是记错了？”，沈铭长慌张问道。
　　“记错？”，沈老夫人反问。
　　之后听到“砰”的一声响，看到被砸碎在地上碎成十几块的茶杯，所有人都被沈老太太的举动惊吓到了。
　　“这些账本途径万管事与我手，每条帐我都亲自去核实过，记得清清楚楚。沈唐氏理家十年有余，刚开始前两年兢兢业业，遵守本分，剩余之日不是在做假账填上其长兄唐仕林的漏洞，就是私下转卖沈家财物弥补他们唐家的用钱支出，当真是好大手笔”，一连串的往事被沈老夫人说得清晰明白，沈铭长和沈铭盛惊了，沈唐氏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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