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有过之而无不及（一）
辛姨娘抹了抹眼角，她屈身行了礼，道：“大姑娘顾全大局，贱妾惭愧之余自当不会置之度外，还希望大姑娘把事情交由贱妾亲自了结”。
辛姨娘只觉得心里很疼，但是她眼里已经干涩，丝毫流不出泪水，她真的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
“贱妾定会给大姑娘一个满意的交代，恳求姑娘成全”。
看来这是最好不过的安排。
只是十月怀胎诞下的孩子，转眼便是断绝关系，斩断血缘，经历的过程需要莫大的决心和承受锥心之痛。
沈姝淡然道：“天未亮，夜未央。姨娘还有反悔的时间，天亮时分若是不见姨娘出现在逸央堂，我便当没有听见姨娘今夜所讲之话”。
沈姝伸手探了探沈铭佑的额头，小娃娃的皮肤色还是有些赤红，等到喝下了药汤也是无大碍，辛好热烫已退，呼吸顺畅了许多，还是胖墩墩的样子。
此后便带着秋实告退了。
沁阳院满地枯枝残雪，残余的烛灰落满了烛台。
清晨才来，房里的烛光渐渐消失，坐在镜子前，辛姨娘还是谈笑风生，妩媚动人的样子，只是眼球上布满红血丝，眼皮底下的青黑被掩盖在一层又一层的脂粉底下。
沈姝穿戴整齐，肩上披着白色貂毛披肩，披肩上的青竹丝线在朝阳的光线下熠熠闪光，一片片竹片似在严冬破土而出，凌寒而长。
沈姝像是没感受到严寒一般，定定坐在院中的亭子里煮药涥茶。
万管家严肃着个脸，静静等候沈姝发话。
春华秋实也等在廊檐下，春华睁着大大的眼珠子，时刻保持清醒，生怕自己下一刻就会睡过去。
不似沈姝和万管家的安然若素。秋实心中骇然，她都是明白昨晚发生的一切和接下来的变故意味这着什么。
她担心大姑娘，一个人承受了沈家所有的苦楚与沧桑，虽看着大姑娘表面漫不经心，那都是掩抑着的。
一盏茶过后，沈姝起身理了理整齐的衣襟，轻声道：“走吧”。
兴许是主子的沉默，上头的严肃，东夸院上上下下行事都是小心翼翼的。
西跨越主院里传来爽朗的笑声，一扫多日的枯枿朽株，看来是要拨开云雾见天日了。
在沈铭长离开后，沈唐氏还吩咐了下人置办庭院和宴席，看样子是有贵客要来，前前后后下人们也喜悦了不少。
只是这份喜悦刚过不久，钱妈妈急促地走了过来。
“大娘子，不好了”。
沈唐氏现在对任何不好之词都十分敏感，她从软榻上紧张站起，居高临下地看着主厅里忙碌的下人，掩盖着慌张不安之意，笑着问道：“何时如此紧张？”。
钱妈妈深知方才失了分寸，俯身在沈唐氏轻轻细语了几句。
“东夸院把门给封上了，早上下人才发现，估摸着是昨晚夜半三更连夜堵死的”。
沈唐氏一听，心里直打鼓，越发不对劲。
当初那死老婆子祠堂里直言断绝关系来往，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可到底那通往东西两院的门还是开着的。
昨晚，沈钰琪才从东夸院逃亡至此，怎会那般凑巧已经把门堵死呢？
眼下西跨越用人紧，大部分人都已经跟着沈云梵赴任至柳州，西跨已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空有一个壳子罢了。
“大娘子，东夸院派人来了”，一个小斯慌慌张张来报，偷偷看了眼沈唐氏，小心翼翼地道：“是从正门递了帖子，说是要，要拜访沈知县夫人”。
沈唐氏一听也不多问来人是谁，她斥令道：“不见，把她赶走”。
小斯被吓得跪倒在地，钱妈妈安抚着沈唐氏。
钱妈妈对着小斯大声道：“没眼界的东西，还不快去办了”。
小斯兢兢克克地道：“可是，东跨院的人好像有备而来，在大门口前直言沈氏一族有要事相谈，外面围着好大一群人在看热闹呢”。
一时之间沈唐氏拿不定主意，若是沈铭长此刻在这就好了，她现在的心态已经经不起任何的波澜。
沈唐氏问道：“来人是沈姝？”。
“不是的，是沈大老爷的妾侍，辛姨娘，还有沈老太太身边的万管家”。
“哐啷”一声，白釉绿彩长颈瓷瓶就这样被沈唐氏砸碎在地，吓得屋里打扫的下人们纷纷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出声。
“贱货，何时由得她一个不得见人的下贱东西来羞辱我，既然要找死，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来头”。
显然，沈唐氏自认为辛姨娘是冲着沈钰宁而来，不外乎发现女儿事情败露，要么前来压沈钰宁回去认错，要么就是来投靠的。
但自沈云鸿被贬去蜀地，辛姨娘依然是沉得住气，不敢翻出大浪，加上那贱妾竟敢用知县夫人称呼她，看来是已经投在沈姝贱蹄子脚下，所以此次来的原因最大可能是前者。
可沈钰宁留着还有好大的用处，沈唐氏是坚决不会认沈钰宁就在她这儿，不然之前的摆局全作废了。
辛姨娘一进来，瞧着院子看了几眼，从前没少来过，只是那时候她也看不上沈唐氏做派，现在更是看不上。
这院子看着和东跨院的相差无二，只是都是些东施效颦的笑料，如今没有了银钱支渡，眼看年关又将至，世家大族都是提前一两月便开始修缮，而这院子亭角，假山玩石青绿，显得更是落魄了些。
沈唐氏端着个大方得体样坐在主位上，跟前无何物能入她眼一般。
一丫头跪在地上收拾着东西，钱妈妈嘴角冷笑着道：“奴隶就是奴隶，哪有你们翻身的时候，不好好坚守本分，还敢有妄想当主子的念头，说你个小丫头，又在当面偷懒”。
辛姨娘笑得花枝招展，清脆的笑声此刻显得张扬又肆意。
她道：“这么清早当着外人训斥下人，知县夫人好有生机。不像妾身，是个闲人，只有闲逛的命”。
辛姨娘规矩十足，该做的礼数全不落下，万管事板着个脸站在辛姨娘身后，见了沈唐氏还是要行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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