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噩耗
他们的马车长队越过了百姓的跪拜歌颂,越过了亲人的翘首以盼,越过了心心念念的各自家门,直直地来到宫门前。
祁京作为元国都城,是繁华昌盛的。而这祁京中心的皇宫,是庄重华丽的。高耸的城墙刷着朱红的漆油,琉璃瓦片裹着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庄严肃穆的大门有两个不怒自威的狮头门档,而那驻守的侍卫也是统一铁甲气势森严。
这就是红墙绿瓦,围困重重的皇城。
他们一行人被领进这座华丽的宫殿,接受皇帝亲自封赏的殊荣礼节。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白筱翾和胞兄随着其它将领一同跪拜,他们的脸深深埋在臂弯下,彼此皆看不到面上为何般表情。
面圣的礼节是复杂而繁冗的,胞兄牵着她一步步走,才没犯得那失仪之罪。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最后元帝亲自颁发圣旨,给各位尚存或是已故的将士们。
筱翾和昕亭收到的有两份圣旨,一份追封已故元帅白启为辅国大将军,位列三公,爵位世袭。一份则是白府女眷的诰命文书。
帝王之术,在于攻心。
白启为元国抛头颅洒热血,元帝则保障其子孙妻女的世代荣光。
兄妹俩跪拜谢恩。
……
回家的马车上,兄妹俩皆是沉默,所思所虑却是相同。
他们不知道如何把那令人绝望的消息,告诉给翘首以盼丈夫归家的年迈母亲和新婚大嫂。又或者是她们已经知道了,而他们又该如何自处,如何安慰家人,如何撑起曾经光耀的白府门楣。
母亲老了,而他们还未完全长大。年轻的大嫂终归还是一介女流,在这吃人的社会,又谈何容易,更遑论撑起摇摇欲坠的白家。这个沉重的担子就压到了尚还年轻的兄妹二人肩上。
最终,马车还是来到了白府。
兄妹俩面对这恍惚如隔世的家,眼睛又开始湿润起来。
白府门口果然已经挂上百幡,白色的灯笼和纸钱花圈扎痛了他们的眼。
“娘!嫂嫂!我们回家了!”
听到兄妹俩的声音,罗娘子和唐玖卿忙来开门。
“是幺儿和四哥儿吗?是你们吗?你们真的回来了?”罗娘子跌跌撞撞地来到门口,若不是唐玖卿帮忙搀扶着,甚至要绊到门框。
“娘!是我!我和阿兄回来了!”
“阿娘,你眼睛怎么了?!”
跑近了,这才瞧见,原本美丽精致的娘亲,如今却是面若缟素,那双漂亮的眼睛也灰蒙蒙的。
“娘!”兄妹俩大惊。
“四哥儿五姐儿,娘她…前些时日哭伤了眼,到现在还瞧不清楚…”唐玖卿解释着,声音已经哽咽。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罗娘子摸索着去牵兄妹俩的手,直揣到一起捧到心窝里拍着,嘴里不停念叨着,那灰蒙蒙的眼此时却好似清明了一般,亮晶晶的盛满了泪。
看到母亲变成了这般,兄妹俩心中又是一痛,直扑倒娘亲怀里,三人环成一团,玖卿在旁看着也是直拿帕子拭泪。
在门口痛哭了一番,终是进了府中。
在大厅里,陈列着两副棺木,其中一副便是原先那棺木队领头的雕花檀木棺,是爹的棺木。
两个崭新的牌位立在厅前,黑漆漆的,压抑得紧。
兄妹在棺前狠狠地磕了头,上了香,看得一旁的娘亲嫂嫂更是泪如雨下。
明明前几个月的光景,还是爹操着他那那粗旷的口语叫骂着、追着调皮的白昕亭满院子跑;明明娘亲还亲自下厨给爹爹的美酒配个好菜;明明大哥还在拿着戒尺敲打四哥的手板,督促着他多读书少乱跑;明明大哥大嫂才刚成婚,他俩兄妹捣蛋说让大哥赶紧给他们生个侄儿侄女;明明三哥还给自己梳发束簪……明明这些都近在眼前,怎么一转眼就远在天边,再也寻不到了呢?
三哥也是,至今还不知是死是活,让人如何放心得下!
来报的尸体名单里没有他的名字,但归国的队伍却没有三哥的身影,这让人如何不去胡思乱想。
毕竟那战场凶险,青山埋忠骨,黄沙掩义魂,还有多少英魂找不到完好的尸首,找不到回家的路。
“三哥,你若是听到我的呼唤,便赶紧回家吧!”白筱翾心里向佛祖和已故父兄的英灵默默祈祷着。
……
这边的祭祀仪式尚未结束,便听得那门口传来敲门和刘总管的声音。
一众人跪下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
白氏筱翾,知书识理,贵而能俭,无怠遵循,克佐壶仪,轨度端和,敦睦嘉仁。名崇大国,秩视真王。锦绣在前,勿忘组训之制;珠玑为饰,益思焜燿之容。若然,则汤沐开封,自称粉田之赐;箫韶合奏,永宜金埒之家。保此殊荣,弥高懿范。
故今封延平长公主,为赵国太子顾北麒之太子妃,以彰两国万世友好。念及丁忧,故特准守孝三年,再行完婚。
钦此!”
“恭喜白府,贺喜白府,恭喜白姑娘,请接旨吧!”
若说先前还只是疑惑,听到最后,若不是胞兄强按着她的手,白筱翾就差一个暴起冲上去了。
听听!此为人言否?!
这份恭喜我们白府承受不起!
不说白筱翾,白府其他众人也皆是跪着,却无接旨之意。
“老身且问,陛下此举所谓何意?难道是叫我们白家忠良去媚那敌寇不成?将军殉国,我儿战死,三子失踪,四子受伤,这些难道还不够吗?!陛下此举是要寒了天下忠良的心呐!!!”
娘激动得身形都稳不住。
“回夫人的话,陛下绝无此意。陛下敬畏白府,感念白府的牺牲,铭感五内,那是一刻也不曾忘记。只是那赵国指名道姓要白家幺女,陛下也是万分难以割舍啊!”
“你别给我说这些官话!今天就是陛下亲临,你们也别想带走我女儿!断不能让那赵寇给祸害了去!”
“这……夫人难道还想抗旨不成?”
“天地良心啊,我们白家英魂尚未离去,陛下怎能忍心让白家后人入那狼窝虎穴!这便是陛下的感念,那实属是白府上下受不起!”
“老奴知夫人爱女心切,只是这抗旨不尊,便是老奴也没法在陛下面前交代啊!这白府阖府上下的性命可钻在你们手里啊!”
“狗奴才!陛下这是要生生逼死幺儿!”
“夫人…”
“娘!罢了!”白筱翾呵止了刘总管接下来的争辩。“刘公公,我且再跟你进宫一趟,我且当面问问陛下,可是要逼死臣女!刘公公且莫要再威胁我的家人!”
刘总管一脸为难,可看着这白府上下要鱼死网破的架势,也实在不敢自个拿主意,更不敢跟这百年门楣都武将世家硬刚,只得同意她的要求。
……
再次进宫,天色已晚。
刘总管在陛下耳边快速交代了情况,便默默退下一边。
“赐座。”
“谢陛下,不必了!还望陛下收回成命!”白筱翾一头重重磕下,砸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元帝捏着眉心。
“翾儿你也算我看着长大的,朕如何不知你那脾性?朕知道此事着实委屈你了,但朕也会好好补偿于你和你的家人。成为朕的长公主,朕答应你出嫁那天十里红妆,并赐你八百抬嫁妆,让你风光大嫁,绝不受委屈…”
“请陛下收回成命!”
“白筱翾!”元帝也开始怒了。
“陛下!并非臣女贪生怕死,不愿去那赵境。而是赵太子杀我父兄,辱我同胞,此仇不共戴天!臣女又如何能嫁与仇人!便是父兄九泉下都不得安息!还望陛下爱护臣女,体恤白家!”
元帝一声长叹。
“朕又如何不知你说的这些,但此役让元国元气大伤,若此次和谈不能完成,那便是大厦将倾,国债将覆!朕的苦心你可明白?”
明白如何?不明白又如何?
“朕瞧那赵太子并非对你无意,若你能与他琴瑟和鸣,那是元赵两国之幸啊!”
白筱翾握在身侧的拳头要把掌心掐出血来。
她面上颤抖,想说的似乎太多,但最后还是一个重重的响头,跪拜于地:“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你退下吧。”元帝疲惫地命令。
“陛下!不!请陛下收回成命!陛下这是要逼死臣女啊!——”白筱翾被强硬地拖了出去,挣扎着看着那玉座上的人一动不动,直至远去。
她绝望地闭上眼。
父亲!您守护的元国,守护的皇帝,现在却要生生逼死您的女儿!我白氏女如何能在仇人身下曲意承欢!那不如一刀杀了我!
她剧烈地嘶吼着,叫喊着,被强硬地拉上马车。
刘总管还一边说着她多么无礼,若不是陛下怜惜,换做是其他人,早就是拖出去杖毙了,哪还这么好脾气地请她回府之类的云云。
她的耳朵仿若听不到任何声音。
跟她一同回府的,除了那刘总管,还有一位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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