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仲玄
殷耀、仲玄、萧程三人先是虚伪地客套了一番,那看起来最是认真的仲玄却悄无声息地偏了偏目光,对坐在车上百般聊赖而掀开车帘一角的桑鬼点了点头。
得到主人命令,坐在前面的掩面女子轻声说了一句:
“诎——”
仲玄同时把一开始上马车的时候刺在青玉骢后股,后来下马车时又□□的药针用了点巧劲射到青玉骢脖颈处。
于是青玉骢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突然用一种迅疾又平稳的速度牵拉着后面的车厢离去,马车车轮溅起一些飞灰。
仲玄都还没说话,殷耀倒先开口了,微微一笑:
“想必定礼此行目的地和我和玄卿相同,一定不会介意我们三人共乘一辆马车吧?”
这倒是殷耀第一回称呼仲玄的字——玄卿。
他这话是询问,但动作不等回答,阔步走到萧程的马车前面就是要上车。
萧程的疑惑只能被咽回肚子里,转头看向仲玄。
仲玄向他歉意地行了一礼,说:
“定礼兄你先过去,我随后就来。”
仲玄的语气、神态和行为都称得上是温和有礼,可大概是因为六年前仲玄还在京安时积威已久,威名太盛,萧程不看着她还好,但是一对上她的目光时总是心中猛然一跳,然后不自觉地把腰杆挺直,闻言甚至无法思考她的话背后的意思就下意识照做了,说话磕磕绊绊,结结巴巴:
“行,您…玄,玄卿兄……那,那我走,走了……”
他走向马车的动作还显得有些僵硬。
仲玄没有在意他的异常,神色自然地向后面的、放着昏死过去的苏久安的马车走去,语气温和地对坐在上面拿着缰绳的、一动不动如同木头的掩面女子说到:
“姑娘跟着前面的马车来便是。”
掩面女子仍然一动不动,就连唯一露出来的眼睛都没有在看她,只是呆板地目视前方,仲玄却知道她听进去了,歉意地笑了笑:
“那我先行一步。”
她离开前似乎看了那车厢里面一眼。
再说那一边,还好因为萧程喜欢在马车上吃喝玩乐,所以车厢空间要比平常的马车要大上许多,而萧程的那位侍女坐在车厢外面,三个人同乘一辆倒也并不显得拥挤。
殷耀先坐在马车里面,甚至还能伸个懒腰。
三人都坐稳了,马车也开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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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想要萧程把他刚刚想要问的话彻底堵回去,殷耀再次向二人展现了他的说话能力,开起口来那是滔滔不绝,萧程无数次想要插话进去最终都失败而归。
“你这车帘倒是特别,外面见不得里面一丝一毫的光呢~~”
这是嘲讽萧程暗地里的模样见不得光。
“定礼兄真的不心疼外面那个女子?这青州的风可蛮冷。”
萧程被噎了一下,连忙向仲玄解释道:
“玄卿兄你别听他的,那是我的书童……书童而已,我对咱表妹的心那是日月可鉴。”
仲玄的话再次被殷耀截断:
“什么叫‘咱表妹’?定礼兄你什么时候姓李了?日月可鉴……呵呵~~”殷耀嗤笑道:“你也就看着现在月沉日未醒,倒是……书童?扬州瘦马也能当书童?带着抹额都遮不住那股子风尘气……这书童怕不是还叫画眉呢?”
“殷落光你不要太过分了!”
(注:殷耀姓殷名耀字落光)
殷耀得了这声恼羞成怒的怒斥竟然眉开眼笑,要知道之前在仲玄旁边后来在桑鬼旁边他都不能好(大)好(肆)说(嘲)话(讽),他这个人最喜欢看别人只是因为他的几句话就大发雷霆的模样。
那种模样可笑极了,因为最后他们都不得不一声不吭的把愤怒咽回肚子里去,然后重新对他笑脸盈盈。
就比如现在,萧程说完那句话后竟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着殷耀那笑容,厌恶地皱了皱眉,阴沉着脸看向一边。
殷耀真的忍不住哈哈大笑,真的,太好笑了。
世间的人总是为了这为了那,于是权衡这权衡那,最后只能忍着这纵着那,这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真的太好笑了。
仲玄看着这场闹剧,目光沉静,心里却在想:要应对殷耀这样子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不理他。
让他嘲笑,让他吵闹,让他言语嚣嚣,我自淡笑藐藐。
这是仲玄多年和她母亲相处得来的经验,更何况她母亲可比殷耀要难应付多了。
想到她母亲,仲玄垂眸,现在仲献大概还在青山上咒骂她大逆不道吧……
殷耀笑够了,才问仲玄:
“对了玄卿,官舍在哪?是在太守府旁边?我昨日怎么没看见?我可困的要死……”
“……没有官舍。”
“……???”
殷耀闻言头一回失语,良久,才皱着眉头问:
“什么意思?”
萧程偷偷探头过来凑热闹看笑话:
“这你都不知道?青州的所有官舍都在六年前被烧光啦!”
其实萧程也不该知道的,因为青州实在太偏僻,人烟稀少,地形险要,里面的消息有时候半年都传不出去,这也是殷耀这个凡事都有资料的人不了解青州的原因,所以一开始他还要靠骗仲玄说去吃面才大致的了解青州的情况。
而萧程是怎么知道的呢?
他奉为圭臬的人和他那未婚妻可都在这呢,他当然要好好了解一番啦,又恰好他父亲最近找了个来自青州的幕僚,对于青州他当然要比殷耀了解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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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已经多次强调过,青州是一个极为荒僻特殊的地方,其中说它特殊的原因包括但不限于——没有官舍。
按常理来说,衙门背后连着的就是官吏的住宅,由国家向赴任官员提供住房,但是青州自从大概二十多年前,官舍经过一场滔天的大火化为灰烬之后,好不容易被上一任太守向青州百姓征了点钱修好了,结果又因为盗匪猖獗,又砸又抢又烧,再次一片狼藉,之后便再没有修缮过。
仲玄到任青州六年,六年里多次向上面反映过这件事,但是不出所料一直没有得到答复,拨款也是一拖再拖,一拖就拖了六年,于是只好用自己的俸禄填上这笔空缺。
奈何她的俸禄也总是被克扣,这六年的俸禄也不得不先修缮青州各乡县的县衙,而正因如此多年积蓄都花的所剩无几,最后只建好了粗略的太守府。
这太守府简略到什么地步呢?其中摆了榻的竟然只有她的卧房,还好她因为没多少钱没有置办太多的奴仆,苏久安要守夜,整个太守府的下人不超过十五个,这些下人还各自都有各自的家,这才没有出现某些尴尬的事情。
但是现在一个很尴尬的问题出现了——
殷耀住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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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住哪里?”殷耀看起来有些生气地问:“这就是青州的待客之道吗?”
萧程笑得和蔼可亲又虚伪无比:
“落光兄似乎忘了一件事,你可不是青州的客,你也负责治理青州哟~~再说了,定礼是青州的客,所以定礼自己会住客栈的哟……”
然后他又做作地用一种惊讶的语气问:
“落光兄该不会是没有钱住不起客栈吧?”他戏谑的看着殷耀慢慢变得阴沉的脸,轻轻笑道:“落光兄若是没有钱,定礼一定会不留余力地帮助落光兄的……”
说话阴一下人谁不会呀?
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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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殷耀还是住的客栈。
因为青州地形地势十分复杂,所以旅客向来少,故而在最富庶的邵阳,那种大型的客栈也只有一座,殷耀和萧程又不可能屈尊降贵地住那种小客栈,于是这两人只能被迫住进一座客栈。
首先是萧程看见仲玄回到了太守府,马车上只剩了殷耀和他两个人,立即原形毕露,你嘲讽我,我嘲笑你,最后环了邵阳一圈发现只有一座‘正经客栈’后,萧程立即要坐在马车前面冻了一路的侍女下去把那座客栈包圆了。
殷耀嗤笑一声,再次发挥他的独家跳马车法,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果然看见自己的护卫、奴婢们在这座客栈里等候良久。
桑鬼抢劫向来不伤人性命,他相信自己的谋士知道该怎么做,毕竟他这谋士向来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后来,萧程和殷耀在那座‘清和居’里又是好一番争论,最后因为萧程真的困得不行,只能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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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玄看到本来应该跟在萧程马车后面的马车完好无损地停在自己的卧房前。
而桑鬼赫然也在太守府内,她已经换了一身鹅黄色的衣裳,正在好奇地在太守府内四处张望,一会在樟树下抓两只虫子,一会去池塘边拔两根芦苇,一会到马车里仗着自己如今三尺的身体在苏久安衣服上蹦蹦跳跳。
此时,天已经亮的差不多了,那光芒照在大地上丝毫不显得炎热,空气里泛着潮气。
仲玄看着在池塘边玩水的桑鬼,恍惚间似乎回到了十三年前。
一样的冬日,一样的清晨,一样的寒冷,一样的雾蒙蒙。
不一样的是那次是初见。
这次是久别重逢。
不一样的是那次是亦清。
这次是江湖桑鬼。
不一样的是那次是少年。
这次是青州太守。
……其实一切都不同了。
物是人非,应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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