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
四月春,清明这天,a市下了一场十年未有的大雨。
雨水是从天上狂落而下的海,打在玻璃上都会发出剧烈的响声。
湿气太盛,世界就像溺入一片汪洋。
盛如月猛然醒来,急促地呼吸着。她目之所及是白色的天花板,再环顾四周,不外乎陈设着一些日常的医疗设备。
在独属于医院的消毒水味道中,盛如月闻到了一阵花香。
她转头发现一束淡黄底色,泛粉的红袖玫瑰正被修剪得刚好,摆在斜纹玻璃花瓶中。
也不知是谁送的。整个屋子里,也就这花能入了她的眼。
病房门陡然被推开,随着急的脚步声一起到来的是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还有他身后的男人。
黑白是最对比强烈的两种颜色。
穿黑色西装的男人一下吸引了盛如月的注意力。
不注意不行啊。
男人是长得真好看啊。
“盛小姐,你醒了。”
“嗯。”
盛如月的眼睛放在叶沉谨身上下不来。
“医生,这位是……?”
窗外的雨刮得更猛烈了,风来的时候,大开的病房门被吹动,哐哐作响。
叶沉谨皱眉,转头看向医生。
医生赶忙跨步上前,抽走了被卡在病床边的档案。
白色的a4纸张记录了那场意外发生后盛如月的一切情况。
理论上来说,应该是这样。
瞧着两人不说话,盛如月瘪嘴,兀自猜测起来。
她打量的目光落在叶沉谨的身上。
叶沉谨:“你不认识我。”
盛如月:“我应该认识你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带着天然的迷茫。
叶沉谨转头看向医生:“医生,请问这是什么情况?”
在男人冷静又极具压迫的目光下,见惯大场面的医生也忍不住额角冒汗,他下意识微微弓背,攥紧了手里的档案,“叶先生,我马上去查。”
“叶先生?”盛如月在心中划掉一个猜测,“所以你不是我哥。”
“不是。”叶沉谨回,“盛……小姐,你有觉得身体不舒服吗?”
盛如月摇头,还甩了甩手臂。
她现在除了脑子,哪里都好得很呢!
男人的身份比眼下的情况更吸引盛如月的注意力。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在我醒来以后就马上出现了。”
“这么关心我,你是我男朋友呀?”
叶沉谨抬眼,看向盛如月。
小姑娘那一向严格要求自己而保持着的身材在宽大的病号服的衬托下显得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没半点之前的嚣张跋扈。
没化妆的脸白净,眼里写满了不知畏的调侃,就连说话的语调都往上勾着。
叶沉谨还没来得及回答,盛如月就自我否定了。
“不对诶,你叫我盛小姐。没有哪个男朋友会这样称呼自己女朋友吧?”
“唔所以,你是我前任吗?”
除此之外,盛如月就再也想不到别的可能了。
又关心她,又这么疏离和冷淡。
看她的眼神了无温度,就像是在看一个客户。
难道——
盛如月脑中闪过一道电芒。
“我花钱买的你?”她自己都有点不敢置信。
医生轻咳一声,假装什么都没听见,转身出房间去筹备照脑部ct的事情。
盛如月在被推进巨大的医疗器械之前,脑子里都只有刚刚男人听了她说的话,沉默片刻后,轻笑地拉了拉衣领的模样。
他食指第一个骨节上生着一颗细小又性感的黑痣。
拽领带的时候,晃在盛如月眼里,像星星一样明显。
“你也可以这么说。”
“小姐。”
“我只是一位秘书。”
那一刻,盛如月就跟脑子卡壳了一样。
嘴跑得比理智快。
只问了一句:“荤的还是素的?”
然后他说:“是你的。”
草。
盛如月坐在医生办公室,听着医生讲解自己的病情时,还是忍不住在脑海中反复重播他刚刚说话的模样。
这个臭男人怎么可以做到如此坦然又直接且诚恳地说出那三个字的。
知不知道她这样的花季少女是会想多的?!
盛如月盯着叶沉谨。
叶沉谨蹙眉,一伸手,大手扣住她的脑袋,把她往医生那边转。
“听正事。”
哼。
现在秘书对老板都介么豪横了吗?!
盛如月不乐意地把手环在胸前,却还是乖乖地听医生解释情况。
医生:“盛小姐,叶先生。我怀疑盛小姐是受之前意外的影响,导致了间歇性失忆的症状。而这种失忆症状结合盛小姐忘记的事情来看,我认为是她的生理逃避机制启动了,她的大脑为了保护她,让她忘记了所有痛苦的事情。”
最后几个字让叶沉谨放在身侧的手微微攥紧,他的眼神下意识看向小姑娘。
偏偏盛如月一听这话,偏仰着头看着男人,和他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你也是让我痛苦的一部分吗?”
盛如月好奇。
她的眼神里有一张白纸的困惑。
而叶沉谨所拥有的,只是一片黑雾。
“或许吧。”他轻声说。
“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吗?”
盛如月本只想随口一问,可是男人抿紧的下唇,充满歉意的眼神,纠葛又自责的目光,让她心中一剜。
她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是还保留着情感的直觉。
盛如月扬唇一笑。
“好啦,反正我都忘记了。”
她悄悄抬眼,观察了下男人的表情,娇气地哼了一声,“等我想起了我再跟你算账哦。”
“现在,重新认识下吧。”
少女的手干净纤长。
白得发亮。
叶沉谨抬眼,看向她。
她的脸上有着灿烂又纯粹的笑容。
“我叫盛如月。如月亮一样的如月。”
“我知道。”男人的手掌覆上她的,带着一丝冰凉和几分疏离。他们应当是过去不常牵手的样子。现在掌心相对的时刻,在盛如月的心里留下的只有陌生的印象。
他说:“我叫叶沉谨。”
“沉沦的沉,谨慎的谨。”
真奇怪呀。
男人已经收手回去了。
盛如月的心尖却开始涌起热浪。
叶沉谨。
她反复琢磨着这个名字,把所有笔画拆解,都没有得出其中奥秘。但让她奇怪的是,这样将他的名字在舌尖来回捯饬,于心间口中反复的感觉,好像又不是第一次。
“我是你的秘书。”叶沉谨收了手,很直接地进入了正题,“我主要负责你的生活起居和解决日常问题。”
“你的意思是……给我收拾烂摊子?”
“如果你要这么说的话,是的。”
盛如月扶额。
“我才二十岁。我爸就算要给我找秘书,也就这两年的事情吧。”
“你跟我没多久吧?”
叶沉谨顿了顿。
“嗯。”
“我怀疑你不是我爸给我找的秘书,是给我找的人形监控器!”盛如月吐槽,“我哪里有用得到秘书的时候?”
“事实上,盛小姐,你现在就需要。”
叶沉谨领着盛如月回了病房,然后把现在的情况对着她全盘托出。
“你的父亲盛先生现在情况非常不好,他依旧处于昏迷状态,医生判断,他有可能已经脑死亡。”
“根据他立下的规定,你,盛如月,是盛世集团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但就算如此,也不能代表你可以掌控盛世。”
“现在,所有人都等着撕咬盛家的血肉。”
“在你和盛先生昏迷的这段时间里,盛世明面上已经易主。”
“盛小姐,你可以选择接手股份以后将盛世的控制权让给别人,也可以选择拿回属于你的一切。”
许久之后。
盛如月说:“我可以去见见我的父亲吗?”
同一家医院的另外一个病房,盛父正安祥地闭着眼,躺在床上。
要是呼吸和随时起伏的心电图,盛如月只会以为他已经离开了。
脑子里关于父亲的记忆已经全都消失不见了。
她站在叶沉谨身边好一会,这才走上前,看着躺在病床的中年人。
只一眼,就可以看见他那几缕白发。
“叶秘书,之前,我是说,我失忆之前,我和他关系好吗?”
“你们是父女。”
他说话总是这样,不把一切都捅破,却足够让她领悟其中含义。
“你知道我之前什么都不会吧?”盛如月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我就是那种每天只知道刷卡的大小姐而已。”
“能知道在关键时刻出手付款已经是很厉害的事情了。”叶沉谨一本正经地说,“总能够买对东西也是一种能力。”
盛如月不知怎的,被他这话逗笑了。
她伸手替躺在病床上沉默的父亲捻了捻被角。
他的房间里没有花。
“我记得有句话是说,光脚的不怕穿高跟鞋的。”
“怎么样,叶秘书,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赌一把呀?”
她转过身,笑着看他,仿佛在邀请他入一道深渊。
殊不知,他早就站在深渊之中。
“荣幸之至。”
叶秘书勾了勾嘴角,“只要你想,我们就能赢。”
“不可以哄小姑娘哦。”
盛如月才不信呢。
“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我该怎么做?”
“第一件事,就是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失忆了。”
叶沉谨很笃定。
“如果有人知道,你就已经出局了。”
有道理啊。
盛如月咬着自己的大拇指指甲盖。
“可是你不就知道了吗?”
男人一顿,面上一冷。盛如月笑着上前,挽着他的手臂,仰着头对他甜甜地笑着,眼神里有未经掩饰的试探:“叶秘书,你是自己人吧!”
“我可以相信你,对吗?”
叶沉谨望着她。
两个人的目光胶着,盛如月拼了命地想要从叶沉谨的脸上看出什么。
可惜,他只是平静着。
就在盛如月失望地松开手时,叶沉谨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拉起她的手,弯腰,虔诚地稳上她的指尖。
“当然,我为你而存在。”
盛如月看着他衣领口的锁骨痣,瞧着他的模样,回头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亲爹。
怎么说呢?钱还真是一个好东西。
能买来狗和人的忠诚。
盛如月笑弯眼眸,伸手拍了拍叶秘书的脑袋。
正要发表一番感言,又听他说,“事实上,你除了相信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不是吗?”
这人看着温柔冷静,有的时候却也是会咬人的样子。
“你!小心我开除你!”
她迈开气呼呼又慌乱的步子离开病房。
叶沉谨直身,看着她的背影,伸手揉了揉刚刚被她碰过的地方,忽地笑了。
他追上去,走在她的身后。
像一道影子。
“第一课。”他说,“无故裁员,需要支付赔偿金。”
“小姐,我还是有点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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