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7章


不论是罗慕路斯说话时轻松愉悦的语气,还是他话里的内容以及他类似于炫耀展示的行为,无一不让林顿讶异惊恐。

其实关于王的小女儿,林顿很早之前就已经听仆人们说过了。

自从半个月前王满身是血、浑噩凄怆的从外面回来后,他就经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画画,他画的最多的是司丝,在王口中,那是他的妻子。

一个原本只是私生女实际上却掺杂了东方人血脉的公主,竟然摇身一变成为了占据王一整颗心的存在,这是最广泛流传也是最让人唏嘘惊叹的消息,与此同时王有了小女儿的传闻也随之流出。

眼前,周身惯常散发着凛然威严气息的男人收敛了全部的压迫感,眉眼柔和,他的夸赞中充斥着身为一名父亲的自豪,以及对自己孩子的无尽期许。

林顿觉得他的王大概是疯了,得了人类常说的癔症,明明都是不存在的人和事,在他眼里却像是都真实发生了一样,疯狂的迷恋,沉沦其中。

寥寥几笔熟练地给画作收了尾,罗慕路斯将炭笔放下,恢复了一贯的莫测深沉,他看向林顿,并没有接过他递来的鲜血,“找人的事有消息了吗?”

这个找人,找的不仅是活人,还有死人,可无论哪个,半个月过去了,都没有进展。

林顿低着头,如实回答。

罗慕路斯眼神狠厉,本就凌厉霸道的脸上突然多了抹暴戾的杀气,他没想到一个曾经他连名姓都叫不上来的小小巫医竟然这么会躲。

但同时他眼底也划过一丝落寞思念,他后悔了,他不该轻易将她的尸体交出去,有了那具躯体,阵法对灵魂的召唤力会强很多,那样他可以早一点修复她的身体,将她复活,而非像现在,落得个举步维艰的境地。

房间里静得吓人,林顿在一边站着,恭敬地举着盛满鲜血的高脚杯,期待着他的王能多为自己的身体考虑一下。

不多时,高脚杯被一张图纸取代,沉冷的嗓音随之响起,“准备好祭品,天黑之前,照着这张魔法图布好阵法。”

林顿一惊,看着图纸随即了然,那条红宝石项链果然是被王送给了司丝,前不久他照例去密室清点整理的时候,就发现一直放置在琉璃柜里的红宝石项链不见了。

那条项链除了象征着顶级血仆的身份地位,对其他同族起到威慑作用,更是一种类似于锁链一样的束缚。

当发动搜寻阵法,项链会像项圈一样不断收紧,限制血仆的行动,同时暴露血仆的具体所在位置,方便其主人控制抓捕。

而当‘项圈’收紧时,那名血仆会遭受到类似于电击针扎一样的惩罚,不会对肉体造成损伤,但却会让人痛不欲生。

想到这,林顿屏息看向罗慕路斯,果然又看到了熟悉的苍凉凄恻。

罗慕路斯也不想用这样的方法,即便司丝已经死了,变成了尸体的她感受不到痛苦,他依旧不愿再折磨她。

可眼下他没办法了,他不能再拖了,他不知道再晚一点巫医会对她做什么,如果她的身体被毁了,他可能永远也找不回她,这对他来说无疑是种无法承受的毁灭打击。

林顿走后,罗慕路斯的目光依旧有些涣散,他麻木地将画作仔细装裱好,苍白的指尖在小女孩圆润的小脸上轻轻摩挲,黑沉的眸子看向窗外。

“司丝,我会把你带回到我身边,还有我们的希芙拉。”

“司丝,别怪我,等你好了起来,随你怎么惩罚我都可以……”

……

另一边,伊泽同样陷入到了痛苦中无法自拔。

傍晚,司丝在巫医的帮助下在空地上架起了篝火,他们不知从哪里弄来了火鸡,宰杀清理完之后,放在火堆上转着圈烤制。

看着巫医带领着司丝忙前忙后,大献殷勤,逗得她眉开眼笑,伊泽牙都要咬碎了。

那明明是他该干的活,她身边的位置也是他的,可现在他却只能躲得远远的像贼一样窥视着她。

巫医并不像在他或者罗慕路斯面前表现的那样,在司丝跟前,巫医很温柔,像兄长、像长辈,更像事无巨细、体贴入微的伴侣,而他看司丝时的眼神掩饰的很好。

是的,掩饰。

发现巫医那充满爱意的眼神的瞬间,伊泽大为震惊,他自我怀疑过,也生出了无限猜忌,他拼了命的把巫医和阴谋伤害联系在一起,可他吃醋嫉恨的心情却告诉了他另一种答案。

在伊泽看来,巫医的演技极好,好到如果不是他一直盯着他,绝对发现不了他的心思,而巫医他似乎并不想让司丝发现他对她的感情。

伊泽不明白巫医为什么要掩饰,更不明白巫医为什么会喜欢司丝,是一见钟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可不管出于怎样的原因,他都知道这并非不可能,作为曾经和司丝朝夕相处,如今一颗心都系在她身上的他来说,他知道司丝有多可爱、多招人喜欢。

如今看来,巫医似乎真的没有要伤害司丝的意思,伊泽松了一口气,可也更加悲伤绝望。

司丝身边有了体贴照顾她的人,她再也不需要他了,而他也再不能打着保护她的名号,将她身边的人驱赶走。

恍惚间,耳边又传来了司丝的笑声,她紧巴巴地捏着一只火鸡腿送到了巫医跟前,在巫医抚摸了她头顶之后,她脸上的笑容不断堆积。

伊泽看着这一幕,胸口气血翻涌,他不敢想,如果司丝真的喜欢上了巫医,和巫医在一起了会怎样。

他好不容易抢先罗慕路斯一步找到了她,他还没能得到她的原谅,就要又一次失去了留在她身边的机会吗?

攥着的拳头不断收紧,伊泽咬着牙,他绝对!绝对不会将巫医喜欢司丝的事说出来的,他会帮着掩饰,巫医他不是不想让司丝知道么,那就一辈子也别说!

她只需要知道这世上只有他伊泽最喜欢她就好了!

……

夜渐渐深了,司丝吃饱喝足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在关闭房门的那一刻,她探出了头,目光机警又锐利,像是在寻找什么。

伊泽知道她在做什么,她在防备他突然出现骚扰她。

眼睛因着长时间盯着一个方向看,习惯性的有些泛酸发痛,可刺痛的不只是伊泽的眼睛,还有他的心。

伊泽不能接受,曾经见了他就扑到他怀里,绕在他身边缠着他讲故事的小姑娘,如今会厌恶到连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她不准他靠近,为此,她再也没去那棵凌绒树下睡过觉,以往总喜欢沐浴阳光的她,现在变得不爱出门,就算出了门一回了屋里也会拉紧窗帘,左顾右盼,检查锁紧门窗。

她不知道这些根本就无法阻挡住他,他已经恢复了恶龙的力量,可也正因如此,每每看到她摆脱他后露出的舒心笑容,他都心如刀割,一如现在。

她在用她的言行告诉他,他的出现阻碍了她的自由,她是真的一点也不想他留在她身边,不仅仅是因为她不再需要他。

伊泽的手掌无意识的落在了心口的位置,那里很痛,琥珀色的眼睛里遍布着一根根血丝,猩红到了极致。

他的心被不安慌乱占据着,他似乎已经预见到了他和她的结局。

然而下一刻,他想到了什么,目光震颤突然笑了起来。

他还没给她看他新生出来的翅膀和龙角,曾经她那么期盼,为了他付出了那么多,他总该给她看看她努力的结果。

伊泽这么想着,心里因着这冠冕堂皇的理由生出了几分底气,他不是去骚扰她,不是!

伊泽在司丝的房间外面蹲守了一夜,第二天清晨,他终于等到巫医再次外出不在她身边的时机。

司丝刚吃完早饭,坐在餐厅里拿着刀叉,有一搭没一搭地戳弄着盘子里还剩大半的红薯,她双眸空洞麻木,看起来很像是失了魂。

伊泽悄悄出现在了她身边,以一副狼狈脆弱的姿态小心翼翼的喊了她的名字,他的衣服发丝全都被露水打湿,唇瓣开裂,眼下青灰,在她闻声看向他的时候,他用他嘶哑的嗓音,极其可怜的向她讨要了一杯水。

司丝是厌烦的,却也很‘大方’,她见缝插针地赶他走,“我帮你解了渴,你是不是得做点什么报答我?”

“我也不要别的,你喝完水就离开吧,不要再待在这里了,我真的不想再看见你,就算你守在这一辈子我们也回不到过去了。”

伊泽抑着心痛没吭声,喝完水就将杯子送回到了她面前的桌面上,同时不着痕迹的故意将他断折后没有长好的扭曲手臂暴露在她面前。

他静静地等着,心中忐忑,他想让她怜惜他。

她以前最是关心他,受一点伤她都会心疼,他不奢望她再像之前那样照顾安慰他,他只想她可以允许他时常出现在她身边陪她说话,哪怕是出于怜悯和施舍。

事情的进展和伊泽料想的差不多,司丝果然看见了他的手臂,可她的反应却和他想到的大相径庭。

“嗯……好丑。”

鄙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伊泽霎时僵住了,他大脑有些空白,耳边杂音不断,都是她那声‘好丑’。

伊泽身体紧绷着,羞耻感让他眩晕,他不相信司丝会说出这样的话,可手臂上却突然传来痛意。

她拍开了他的手臂,起身逃一样远离了他,毫不留情,“快把你的手臂遮起来,有点恶心,别让我看到!”

伊泽这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他看着司丝的眼睛,迅速将手臂缩了回来,她那毫无掩饰的嫌恶让他无地自容,如坠冰窖。

眼眶里委屈的泪水又在叫嚣,几个月前,同样是这条手臂,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安慰他,在夜里她会抱着他的手臂,就好像那是温暖和安全感的源头。

可现在她却说它丑,是龙鳞?还是扭曲的手臂弧度?

在他生出翅膀彻底觉醒了力量之后,他身上的伤也在一夕之间全部恢复了,包括这条断了的手臂,如今这条手臂变成这样子,是他之后知道了真相,自我惩罚弄断的。

每次他从噩梦中惊醒,脑子里全是她腐烂破败的面容的时候,他就会拿他这条手臂发泄,就是这只手,可以拉住她,却伸向了艾莱娜,害得她坠崖。

这条手臂在经历了一次次无情的折扭之后,终于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也终于让她多了个理由逃离他。

原来‘被人厌恶的时候连呼吸都是错的’,这句话是真的。

曾经艾莱娜也这样嫌弃过他,可那时他却没这么难受,现在,他觉得自己难受的快要死了。

司丝受不了伊泽要哭不哭的委屈眼神,他这样子就好像她做了十恶不赦伤害他的事,她蹙起了眉,而她的变化伊泽也看见了。

“司丝,不要再赶我走了。”伊泽哀求着。

司丝顿了顿没说话,厌恶的表情也稍稍舒展,就在伊泽误以为她迟来的心软终于降临到他身上的时候,她突然转过身,捏住了另一只手腕上的镯子。

刹那间,一个小型阵法就出现在了司丝脚下,伊泽眼神一刺,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

可他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司丝消失了,明明他已经抓住了她的裙角,她还是从他身边逃走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伊泽僵硬维持着抓握的姿势,空气好似凝固。

“呵……”

不知这样过去了多久,凄苦的笑容渐渐爬上了伊泽瘦削苍白的脸,他虚弱之极,手脚发软,喉咙里冒着酸苦的味道,眼前一黑,他直直砸到了地上。

额头在坠落的过程中磕在了桌角上,血色弥漫了视线,他没感觉到疼,他嘴角费力地扯出难看的弧度,似乎是想留住他这辈子的最后一个笑容。

伊泽的脑海里,司丝厌恶恶心的表情始终挥散不去,他被她的眼神折磨着,一颗心被践踏的粉碎。

他自嘲着,他究竟在想什么?

她怎么可能还会对他心软?

她已经没了心,没了共情的能力,她唯一仅剩的一点情绪波动也仅仅是以她自己为出发点。

是他太天真,是他害的她变成这样,她再也不会替他考虑一分一毫,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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