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流得到底是什么血？
与楚秋告别之后，牛青山和金小暖也陷入了困境。
牛青山认识的那位夜鸦素来行踪诡秘，在这偌大的长安城，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他。
金小暖思索之后说道：“三哥，要不我去问问杨大哥？”
杨大哥是金铁匠家的学徒，牛青山与之见过两面。
说起来，他能与金小暖私会，杨大哥也出了很大的力，此人似乎有很多门道。
牛青山咬了咬牙，说道：“成！”
他觉得杨大哥此人的确值得信赖。
十来分钟后。
铁匠铺外。
牛青山藏在角落里。
金小暖偷偷地将一名壮实憨厚的年轻男人带了出来。
年轻男人见到牛青山便是一愣，随后叹道：“青山，我就知道是你。”
金小暖低声说道：“杨大哥，我们想请你帮忙找个人。”
杨大哥看着两人，好一会儿之后才叹道：“行吧，你们想找谁？”
牛青山赶紧说道：“有个叫做老陈的夜鸦。”
杨大哥愣了一下，问道：“你们找夜鸦做什么？”
牛青山低声说道：“其实俺是被冤枉的，那件案子跟俺根本没关系。找夜鸦就是为了帮俺洗清冤屈。”
杨大哥还是不明所以，问道：“那应该找衙门啊？”
牛青山左右看了一眼，神秘兮兮地说道：“杨大哥，那件案子其实是妖怪干的。”
“啊？”杨大哥满脸讶异，问道：“你们怎么知道的？”
金小暖说道：“哎呀，这个您就别问了嘛。”
杨大哥思忖了一会儿，缓缓说道：“找夜鸦还是有点麻烦的，你们得先跟我为什么是妖怪干的。”
牛青山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俺找到个高人，也是跟俺一块儿上刑场的，俺们还去看了现场。那位高人确定是妖怪干的。”
“哦？”杨大哥惊讶地问道：“你们还去看了现场啊？那位高人现在人呢？”
牛青山说道：“俺们分头行动了。杨大哥，就只能说这么多，能不能请您帮帮俺们。”
杨大哥盯着两人，终于点了头，笑道：“行吧。”
“这是最后一次。”
......
......
楚秋在酒楼慢悠悠地等候牛青山的消息。
好一会儿之后。
金小暖才气喘吁吁地赶来，对楚秋说道：“秋哥，找到了。”
两人来到了另一家赌坊门口，牛青山正站在墙脚处等着，见到两人，说道：“俺一直盯着，还没出来呢。”
金小暖问道：“杨大哥呢？”
杨大哥？楚秋愣了一下。
牛青山说道：“他先走了。”
见楚秋的表情，牛青山连忙说道：“杨大哥是金铁匠家的徒弟，没事儿，是自己人，要不是他，我们还找不到这个地方呢。”
楚秋只是微微蹙眉，既然两人如此相信这位杨大哥，那便这样吧。
砰。
此时，一个瘦巴巴的小老头从赌坊内被扔了出来。
从赌场里走出几个大汉，将小老头的一袋垃圾似的行李也扔了出来。
为首的大汉朝小老头吐了一口唾沫，恶狠狠地说道：“下次再不带钱，我卸了你的两条胳膊拿去喂猪妖。”
小老头笑嘻嘻地擦了擦脸上的唾沫，拎起自己的破袋子，边哼歌边晃荡，怡然自得。
经过牛青山的时候，步伐一下子顿住了，往回退了两步，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掌掀起牛青山的帽子，笑嘻嘻地说道：“三儿，命够大啊，还活着呢。”
小老头见到金小暖，惊讶地说道：“是金铁匠的姑娘吧，啧啧啧，一眨眼就这么大了啊。”
他再看向楚秋，歪了歪脑袋，牛青山赶紧说道：“这位是楚秋。”
“哦，楚秋。”小老头笑了笑，目光中似乎包含着特殊的意味。
赌坊对面的茶汤铺子外，小老头汗流浃背地吮吸着滚烫的茶汤，一脸满足。
茶汤上漂浮着满满油脂，撒着葱花与辣椒，以及一种淡蓝色的卵状物，楚秋只看了一眼就饱了。
“吃完了。”小老头就着自己酸臭肮脏的袖子擦了把汗，斜眼瞥着牛青山，嬉笑着说道：“三儿，这么客气，我这把老骨头倒是诚惶诚恐啊。”
牛青山看了一眼楚秋，压低声音说道：“陈师傅，俺们找你......”
“停停停，别师傅师傅的，我跟你没关系，叫我老陈。”被称作陈师傅的小老头嘬着牙花，一脸不屑地说道：“三儿，你还太嫩，大人说话小孩子一边去，这位正主啥时候才肯开金口呀？”
牛青山一听这话火气就冒上来了，但见到一脸平静的楚秋，高温咻咻咻就降了下来。
老陈笑道：“咱们不问来历就说现在，有多少价码谈多少事。”
“城东胡掌柜......”楚秋才刚说了几个字就被老陈粗暴地打断。
老陈摆了摆手，一脸不耐烦地说道：“打住，就知道你们要说这事儿。啊对，这事儿有可能是妖怪干的，但关我们什么事，这事儿已经盖棺定论。就算是妖怪干的，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你们就死了翻案的心吧，找个机会逃走，这事儿上面已经有默契了，你们要能逃得走，等两年，悬赏也就消了。”
牛青山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人品性格之类的不说，这位老陈可是在圈子里久经风霜的老夜鸦了。
但他要是这样走了，金小暖怎么办？
楚秋取出那块淡黄色的透明碎片放在桌子上，老陈拿起随意地看了一眼。
但看了一眼之后，老陈的目光就无法离开这块透明碎片。
过了好一会儿，这块透明碎片都快被老陈磨出包浆了，老陈才放下碎片，看着楚秋问道：“这是现场发现的？”
“如假包换！”牛青山赶紧说道：“还有红色的羽毛，还有黑色的一团团的毛......”
“闭嘴！”老陈一巴掌捂住牛青山的嘴，牛青山感觉一股恶臭无比的味道扑鼻而来，挣脱了老陈的手掌后一阵干呕。
楚秋平静地说道：“能看出来吗？”
老陈笑道：“没想到还是个懂行的，年纪轻轻哪儿学的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老陈摩挲着透明碎片，琢磨之后说道：“大概是二品上，不，有可能是三品下，才有可能有这质地。”
楚秋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你不想掺和，但毕竟是入了品阶的妖，而且是接近中三品的妖，要是在这人气鼎沸的长安城大开杀戒，会有多少人遭殃？”
老陈揉搓着碎片，目光在楚秋和碎片之间来回移动，阴晴不定。
......
......
世上有万般法门，但脱逃不出五境九品的划分。
修仙修魔皆为五境。
体修妖修皆为九品。
若是一一对应的话，一二三品被称为下三品，对应修行第一境。四五六品被称为中三品，对应修行第二境。而到了上三品，便已无定数，外人只知到了九品九的极境，可撼动仙魔。
不管是人类还是妖魔，入了品阶之后就如同脱胎换骨，到了三品妖，那一身血气就如同狼烟滚滚，根本没法进入守备森严的长安城。
若是没有内应，妖孽入了品阶之后就极难渗透人类世界。
这般道理，楚秋懂，老陈更懂。
老陈挠了挠头，神色变得释然，扔下了碎片，拎起破袋子起身，说道：“那又咋样，面前一大盆屎，我难怪还要自己往我脸上叩？死人？死人也没办法，有人造孽就有人担着，到最后还是会因果两消。我这把老骨头早就折腾不动了，也早就没有什么拯救苍生的宏图大志。要不然我小老头岂会每天这样混日子还挺乐呵？”
“你们找错人了。”老陈踹了一脚凳子，扭着屁股一摇一摆地走了。
老陈还没走两步，却听楚秋说道：“帮我们一个忙。”
老陈鄙夷地嗤了一声，一回头，见桌上放了白花花的一两银子。
他的目光一下子就移不开了。
他拎着破袋子回到了桌前，伸出手掌按住银子，神色纠结，眼珠子鬼鬼祟祟地转了两圈，极其警惕地问道：“什么忙？”
楚秋说道：“借我测序盘。”
老陈皱起眉头，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的？”
楚秋平静地看着老陈没有回答。
老陈一脸的纠结如同便秘了一样，按着银子的手掌如同沾上了一般死活移不开。
过了好一会儿，老陈才极其困难地点了点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收起了银子，挥了挥手让三人跟着自己来。
四人来到了一家很寻常的包子铺，由于过了饭点，包子铺紧紧关着。
老陈用特殊的节奏叩响了包子铺的木门。
门开，老陈走了进去，回头嘱咐道：“不要乱跑，等我消息。”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包子铺的门又开了。
老陈偷偷摸摸地抱着一个用油布包着的东西出来，对楚秋说道：“既然都知道测序盘，那应该知道怎么用吧？”
楚秋点点头，接过油布包着的东西。
老陈看着楚秋的背影，目光感慨。
春老总，您等的人终于来了。
......
......
楚秋三人守在胡掌柜府邸外，衙役们已经回来，找不到太好的机会。
府邸门口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和聊天声。
“还得靠各位大人光顾我们家生意。”
“金老板客气了，金老板这刀打得就跟仙器一样。我们不光顾您的生意还光顾谁的？”
“我老金就先谢过了，这一批还差十柄刀，过两天就送来。”
“不急不急。出了这案子，最近长安城太平得很。这些凶徒啊，比我们捕快还管用。”
“哈哈哈，那我先走了。”
“金老板慢走了。”
这声音极其熟悉，几人起初还没反应过来。
一道身影在衙役们的簇拥下走出府邸，牛青山和金小暖一见此人便变了脸色。
但此时衙役就在十来米外，几人不敢逃跑，只得背过身去装鹌鹑。
一阵脚步声逐渐接近，最后停在了几人身后。
楚秋看着来者，相貌与金小暖有几分相似之处，心中了然。
来者看了楚秋一眼，便阴沉着脸看向牛青山和金小暖。
金小暖转过身来，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怯生生地说道：“爹。”
金铁匠将金小暖拽到自己身后，目光如火地盯着牛青山，一声不吭。
牛青山只觉如芒在背，汗水哗啦啦地流淌下来。
金铁匠的指节捏得咯咯作响，对金小暖厉声轻喝：“你先回去。”
金小暖不敢直视金铁匠的眼睛，胆怯地说道：“爹......”
“先回去！”金铁匠的声音高了些。
金小暖唯恐金铁匠一怒之下将牛青山举报了出去，咬着牙对牛青山低声说道：“那我先走了......”
“还不快走！”金铁匠目送金小暖一路小跑离去，跑一步回头看两眼。
牛青山低声说道：“金叔叔......”
金铁匠沉默了一会儿，走到牛青山身边，低声说道：“三流子，以后别再找我家闺女了。念在我与你死去的父母认识的份上，我也不跟官府举报你，你现在一身囚服，是想把小暖也拖下水吗？你若还有点良知，马上滚，这辈子也别见她了。”
“小暖的娘要从娘家回来了，回来了就会给小暖安排婚事，你若真为小暖着想，马上走，不要影响小暖的名声，懂了？”
金铁匠用力地拍了拍牛青山的胸膛，说道：“现在我把你当男人，咱爷俩一对一地说，我知你本性不坏，要不然早就断了你俩的关系。但你如今这般境遇，别说翻身，就连自保也困难。你好好替小暖想想！”
牛青山干咽了一口，目光惊惧与失落。
金铁匠拍了拍牛青山的肩膀，转头又看了一眼楚秋，说道：“早点离开长安城，正好也有个伴。日后若是风平浪静了，再来看看小暖，也没问题。”
牛青山一脸浑浑噩噩，后腰突然被楚秋撞了一下，牛青山回过头，见到了楚秋手上的测序盘，突然燃起了一线希望。
他硬着头皮对金铁匠说道：“叔，能不能再帮俺一个忙。”
“什么忙？”金铁匠下意识以为牛青山是希望自己帮助他们离开长安城。
此时，楚秋说道：“帮我们再进一次胡掌柜的府邸。”
金铁匠皱起眉头，问道：“你们想翻案？做梦！”
但好一会儿之后，金铁匠才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要怎么做？”
“很简单。”楚秋将油布掀开，露出了一件极其精细的铜盘，说道：“请您将此物放入命案发生的正房，但需要一刻钟，请您想个理由。”
金铁匠接过铜盘，身为铁匠，他一眼便发觉此物的不凡，不由得再看了楚秋一眼，问道：“需要放在什么位置？”
楚秋说道：“最好是正房的主位，但若是不便，也必须是血气足的地方。”
“好。”金铁匠用油布包起铜盘，对牛青山说道：“三流子，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记住了。”
牛青山沉默着点了点头。
咚咚咚。
金铁匠叩响了门。
“诶？金老板，你咋又回来了？”衙役打开门，十分惊讶。
金铁匠笑道：“我找捕头有点事，这一批货我想再看看，总觉得好像打得次了点。”
“哈哈哈，金老板您就是太较真，我们头也不在意这种事儿。”谈笑间，金老板进了府邸。
府邸外，楚秋和牛青山沉默等待。
“秋哥。”牛青山像是下了决心，说道：“俺想好了。如果这趟俺们能把案子翻了，俺再争取争取。如果翻不成，俺就离开长安城，这辈子不回来了。”
楚秋没有回答。
足足过了半小时有余，府邸大门内才传出了动静。
吱。
府邸门开。
“看来是想多了哈哈哈。”金铁匠的声音很是豪爽。
“金老板您也真是，检查几十柄刀能花半小时，真是。”这是捕头的声音。
“这不是怕耽误了各位大人吗，哈哈哈，那我就告辞了。”
“慢走啊！”
金铁匠满脸笑意地走出府邸，等府邸大门关拢，才转头走向楚秋和牛青山。
楚秋接过测序盘，揭开油布，便是金铁匠也好奇地凑来了脑袋。
铜盘密密麻麻的刻度让人眼花缭乱，但与先前却有了些微差别。
只不过这差别，金铁匠和牛青山根本看不出。
片刻后，楚秋抬起头，看脸色他已得到了答案。
他的目光复杂，测序盘只告诉了他一件事。
当时在场的有一位流淌着上古大妖血液，至于是谁，不必多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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