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江弃冲出晚宴会场。
那一刻,他跑向的好像不是一个出口,而是一场大火。
烧了十年的火。
他一直以为过去往平静生活里纵火的是燕也然,而他自己则困在了那场无法熄灭的熊熊火焰中。
所有一切化为灰烬,必须要靠他的宽恕才能死灰复燃。
面对曾经的逃犯,江弃想当然认为自己才是受害的那一个,便拥有谅解的权利。
可宗越轻描淡写揭露了燕也然血淋淋的过去后,江弃才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
明火执仗的人是他自己。
而从头到尾无法逃离的人是燕也然,被烧得体无完肤的人是燕也然。
从面目全非的过去险象环生后,仍然敢拥抱着他的,还是燕也然。
他现在发了疯地冲向那场旧日的火焰,想要拯救早已被烧成灰烬的一切。
……
手机开机后,江弃的立刻尝试联系燕也然。
但几乎是意料之中的,对面没有接。
江弃这才开始重新审视燕也然找他借钱的行为——真的是因为想要借钱后离开他吗?
他为什么要这样想燕也然?
是因为一卷过去的犯罪记录。
因为一段江弃没能陪他经历的过去,所以江弃开始怀疑燕也然。
江弃的十指攒成拳,暗自发泄对自己的怒气。
为什么不多问一句。
他多问一句,燕也然会不会多一次向他倾吐的机会。
可他自始至终,以受害者的姿态审视燕也然,燕也然小心翼翼站在他身边,别说倾吐,连半点委屈也不曾表露。
去往机场的途中,江弃让人想办法在国内先联系上燕也然。
将近三十个小时的航程,江弃担心出什么意外。
抛开所有的假设,只谈眼前的事实,燕也然几乎从不对江弃提要求,连求助也都是在被江弃逼到迫不得已的情况下。
他会向自己开口借二十万,一定是没有了别的办法。这么简单的道理,江弃却一定要在这种时候才想明白。
直到上飞机那一刻,江弃也没有收到燕也然的消息。
这次,他不再像之前一样犹犹豫豫着要不要查,而是立刻调用国内一切可以用的手段,全力地去追踪燕也然近期的所有信息。
江弃知道自己还是晚了。
无论现在查到什么,事实上他都已经犯下很多过错。
江弃有国内的人脉,真要追查燕也然,本来就不难。
信息回传到他邮箱的时候,江弃才意识到他的胆子其实很小。
他竟然没有办法第一时间打开那封邮件。
江弃可以把七零八落的自己拼凑完整,但他害怕看见燕也然遍体鳞伤的样子。
他或许从来没有相信过燕家的话,他只是潜意识,希望燕家人在说真话——
比如,燕也然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又比如,燕也然没有受过任何委屈。
江弃还是不敢耽误,沉沉呼吸后,终于打开邮件。
那里面的信息其实也不算全,因为时间太短,内容查得不全面。
但已经足够了。
江弃只是想知道现在燕也然好不好,不接电话是因为不愿意理会他,还是因为出了事。
邮件里有一条燕也然的住院记录。
登记信息写得并不明确,病情只潦草写着高烧。
入住的时间就在江弃出国的那天。
好像有数把刀子切割着江弃的心脏,他感到绵密的疼痛。
他自责于为什么前一夜没有注意到燕也然的不对,为什么离开前没有和燕也然好好说再见,只是因为看见房门紧闭,就选择了退缩。
调查结果并不详细,因为燕也然这两天好像一直有外出,需要先通过他的各种证件信息来确定方位,在找到他。
但有一点让江弃放了心。
燕也然并没有住院太久,当天下午就离开。
他或许还可以宽慰自己,至少燕也然没有出什么大事,一切还可以补救。
-
一天一夜的飞行,江弃却一刻没有闭眼。
他落地的第一时间就是回到家,期间仍然在联系燕也然。但没有结果。
公寓门口再没能看见燕也然蜷缩的身影。
江弃联系到帮忙调查的人,对方说今天上午燕也然去了一趟某医院,出来后去了什么地方暂时还没有确定,如果有必要,需要调取全市的街道监控。
但他们认为有些大题小做,对方看上去一些行为正常,或许过不了多久就会自己回家。
但江弃只是沉声道:“去调。”
“这……”
对面的人犹豫了片刻,但江弃的声音听上去不容置喙,他们只能应下,“好的。”
江弃去了他们说的那所医院,找到了燕也然挂号的医生。
医院为江弃的身份开了特殊通道,他没有预约,也见到了这位医生。
起先医生很颇为礼貌地与他打招呼,以为他是退役伤兵,于是带着几分敬意。
直到江弃问:“请问您记得一位名叫燕也然的患者吗。”
医生的表情变得古怪。
“你问这个干什么?病人的隐私我们不会随便泄露。”
“我明白。”江弃很坦然地说,“但现在情况特殊,我找不到他了,只听说他上午来见过您,希望您可以告诉我一些事情。”
“你是他什么人?”
很意外的是,医生并没有因为江弃的解释而变得温和,反而脸色表情越来越冷厉。
“我是他的alpha。”
“……”
房间里忽然一阵安静。
江弃不理解,医生看他的眼神中那股浓烈的敌意是什么意思。
江弃:“请问——”
医生摆摆手,手肘重重落在桌子上,啪的一声,打断了江弃,说:“无可奉告,自己找去吧。”
很显然,医生或许知道的比江弃想象的多。
他态度严肃起来:“如果您知道什么,请告诉我。”
“说了,无可奉告。这是病人的隐私。”
江弃默了片刻,忽然站起身微微冲医生躬了躬身,礼貌告辞道:“那便打扰了。”
说着便转身要走。
事实上江弃只是觉得这个医生口风太紧,而且对他的敌意太重,如果真的强求对方,万一给出错误信息,也未尝不是一种浪费时间。
他现在更着急的是快点见到燕也然,所以打算自己去查监控。
无论如何,见到人再说。
可江弃这种转身就走的果断,彻底激怒了医生。
身后啪的一声拍桌而起的声音,对方呵斥道:“你这种不负责任的家伙,要遭报应的,他如果死了,你就是凶手!”
江弃背脊一滞,猛的转过身,脸上再没有刚才装出来的从容不迫,他目色阴沉急迫,浑身散发着让人很难抵御的威压。
“什么意思。”江弃几乎咬着牙,努力地让自己冷静,“请您,说清楚。”
-
燕也然的腺体已经到了非常不稳定的阶段,他的年纪所限,几乎可以肯定这是最后一次做手术的时机。
如果洗掉标记,那么燕也然就算重生了一次。
洗不掉,那就死在手术台上。
走之前医生劝了他很久,说既然alpha在身边,那就让他帮你做治疗。燕也然没有说话。
后来医生才敢推断,燕也然是没有办法保证自己的alpha能够一辈子陪着他。因为信息素辅助治疗是个非常漫长的过程,燕也然怕了。
他怕很多事情。
怕自己错过手术机会后,却没能和江弃一辈子相爱。
也怕江弃再说出“你不过是想要我的信息素”那种听上去很寡淡,事实上却充满不信任的话。
这是燕也然第一次在这件事情上犹豫
他过去总是义无反顾的那个人,天真地相信着眼前即是永远。
可是江弃让他感到了不安。
他觉得回过头去,十年跌跌撞撞的生活,不过是身体上的累。
但被江弃那样质询着,他感到了一种精神上的惶恐焦虑。
他想做手术。
没有了标记,他就是beta。他和江弃不会再有形式上的互相掣肘。
那时候,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
一清二白。
可是江弃没有借给他钱,所以那天燕也然从医院离开。他做不了手术。
今天早上,医生告诉他,国内有一家专门做腺体研究的医院,对这种特殊病例有专项公益金。如果他愿意成为首开先河的那一例临床试验,就可以免去手术费。
唯一的麻烦是,那个医院的治疗方案比他们之前制定的方案要更加创新,几乎没有可参照的先例。
倘若洗掉标记的失败率有六七成,那么去那家医院做手术的失败几率可能就高达八成。
有极大危险性。
燕也然还是答应了。
那时候医生觉得他真的很蠢,是那种死脑筋的小孩儿。
但是见到江弃以后,医生又觉得,燕也然的逃避是对的。
江弃看似谦逊的外表下,隐藏着他自己都看不见的傲慢。
他没有办法给燕也然安全感。
或许在燕也然看来,和江弃在一起的概率甚至小于手术成功。
……
江弃从医院出来的时候,脸上一片惨白。
医生的话像是对他的判罪,一字一句刺得他太阳穴跳痛无比
——你标记了他,又不负责,那为什么还要找上他?你知不知道他的腺体已经没有办法再耗了。
——我不明白,明明alpha就在身边,为什么病情还会恶化?他生理热的时候你在干什么?最佳的治疗时期不完成分化标记,你在干什么?
——他要做手术,没办法不做,否则这辈子跟着你这种人,谁知道下一次他发病还救不救的回来!
江弃的脸色惨白,神情恍惚,浑身冰冷。
在十分钟后,电话打来。
江弃接起电话的时候,手还在颤抖。
“江先生,查到燕也然的身份证信息购买了半小时后的xx航班,将要起飞。我们刚才根据这个信息去调了相关监控,看到他两个小时前就上车前往机场。”
江弃的大脑在那一刻一片空白,唯一剩下的念头就是找到燕也然。
他立刻朝机场奔去。
也是在这一刻,江弃才终于明白,为什么燕也然不愿意告诉他一切——
当他从宗越口中听到燕也然的过去,当他从医生口中听到燕也然的决定,这一切让江弃无法承受。
他忽然觉得自己扯断了一条线。
那一条线孱弱却坚韧的发丝,千钧之力压在上面都不曾断,但只是被江弃漫不经心地一折,便断成两截。
他搞砸了一切。
……
江弃无论再怎么赶,仍然错过了那一班飞机。
他真的弄丢了一个燕也然。
那个燕也然曾经为他奋不顾身,曾经对他无条件信任。
那个燕也然就算自己受了委屈也绝不肯怪罪在他身上,那个燕也然足够笨足够天真足够无知,也足够爱他。
重逢以来,江弃总以为是他不计前嫌给了燕也然机会,是他网开一面重拾旧爱。他们的重修于好是因为江弃不介意了。
所以当燕也然表现得乖巧,江弃就拿出足量的爱。
当燕也然不听话,江弃就会设想是那空白的十年所带来的不确定性。
他会质问燕也然为什么在他寓此言。面前小心翼翼,讨好示弱。他也会怀疑燕也然是不是还如十八岁时那样爱他。
可到这一刻,江弃竟然才后知后觉明白一个他早就该明白的道理——
从头到尾,燕也然才是他们当中真诚的那一个,勇敢的那一个,也是拥有资格谈是否宽恕过去的那一个。
燕也然对江弃的爱是毫无保留也毫不怀疑的。
但江弃的爱,却建立在他确定燕也然爱他的前提下。
从十年前就是如此。
必须要燕也然把自己的心都剖出来给他看,告诉他:江弃,我没有你不行。
江弃才敢卸下内心的防备,去回应那份赤忱。
江弃没有燕也然的胆量为一场看不到未来的爱万死不辞。
这种卑微何尝不是一种傲慢。
倘若他有燕也然那样奋不顾身的勇敢呢?
倘若他也能做到,无论是否拥有爱,都敢去爱,他们是不是不用走到这一步?
江弃忽然卸了力,靠在机场外的护栏旁。
过往的车辆,接送着这座城市来来去去的人。有人离开,也有人留下。
江弃和他们不一样。
他没能留下自己想要留下的人。
电话再次响起的时候,江弃已经没了心情接起。
可又担心是关于燕也然的消息,因此目色空洞地接了起来。
他没有说话,对方也没有说话。
那一刻,江弃的背脊忽然挺直。
是谁?
他刚要拿开手机看来电显示,忽然听见了对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他想念已久的声音。
燕也然笑着叫他:“江弃。”
江弃好像喘不过气,他张着嘴,却不敢呼吸得太用力,唯恐吵到燕也然的声音。
对面的燕也然语气轻松地问:“你回来了吗?今晚想吃什么,我去买菜。”
好像他们没有吵过架,没有对峙过,他没有走。
江弃很急迫,又努力克制,嗓音嘶哑颤抖:“你在哪里?”
“我在小区楼下散步呢。”
他没有走。
江弃只留下这一个念头——
燕也然没有放弃爱他,也没有放弃信任他。
燕也然还是决定为了那小于两成的希望,留下。
“等我,我现在回来。”
江弃找回了他四肢百骸的力量,立刻站起身,慌乱顾盼才找到自己的车,不肯挂电话,一边发动车子一边不断地喊着,
“然然,再等我这一次,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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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无双更,打磨一下接下来的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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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防新读者不清楚,前排提醒:这是我第一次一章收到那么多评论,我是既高兴又惶恐。但还是不得不告诉大家,我是工作党,而且激情开文无存稿,所以无法保证日更。一般来说每天早上九点更新,像今天这样修文迟到的会在评论区提醒一下。
唯一的好消息是我能保证六月完结(就是说日不日更反正六月都会完结)
祝大家天天开心,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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