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救赎
那天夜里，在婆娑山，也是这个琴声，接着那个神秘人出现救走了耒华他们。
杀寤寐瞬间警觉起来，围在法阵外圈的妖兵魔兵也风声鹤唳起来，持械严阵以待。
可是，即使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即使做好了应对的准备，众妖魔还是不堪一击，只一瞬间，他们的严防就被突破。和在婆娑山一样，他们的心神被琴声干扰，数千妖魔瞬间变成一盘散沙，或抱头打滚痛哭，或大喜狂笑不止，或癫狂四处乱窜。
杀寤寐睁大眼睛看着眼前可怖的景象，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可他猛然一回头，发现那个人早已面无表情地站在他的身后。
果然还是那个神秘青年。
惊慌、恐惧。
“阁下到底是谁？本尊与阁下无冤无仇，阁下为什么每次都要坏我好事？”
杀寤寐尽量让自己不露声色，以平等者的口吻问道。
商徵语面无表情：“我是谁你无需知道，你只需要知道不要和耒华帝君作对，给你个机会，马上放了耒华帝君和这位姑娘，权且可以饶你一命。”
“法阵已经启动，本尊也没有办法停止，要救他们，阁下大可自己去，本尊绝不阻拦！”杀寤寐侧身作有请状。
不自量力，杀寤寐在心里嗤笑一声，心想眼前这个神秘人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轻易改变召唤魔神之力法阵。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让他彻底傻眼。
只见神秘人径直飞上空中一掌劈向法阵，接着“砰”地一声巨响，法阵瞬间破裂，十大神器停止旋转，尽数飞入神秘人的衣袖之中，而后三人缓缓降落地面。
他，竟然破了法阵！
如斯一气呵成，如斯不费吹灰之力，如斯恐怖！
杀寤寐目眦尽裂，见了鬼似的看着眼前三人，才反应过来法阵被破，神器被夺，耒华被救。只差一点，差一点他就可以得到魔神之力，差一点他就能要了耒华的命……终归还是功亏一篑！不行，他绝不可以让自己的努力付诸东流，绝对不可以！
“妖魔联军听令，一个也别让他们逃了！”
杀寤寐一声令下。从琴声中缓过神来的数千妖兵魔兵瞬间振作起精神，闻令一拥而上，围绞三人。
法阵破碎，之前被吸的法力返回体内，耒华迅速将落英用结界护住，与商徵语迎战杀寤寐及众妖魔。
杀寤寐飞身向两人攻去。眼前这个神秘人的法力虽深不可测，但凭借他和数千妖魔联军他们未必不能取胜。退一步讲，就算不能取胜，拖住两人一段时间总还是能够的，耒华在冥界树敌颇多，他已经发出支援信号，相信冥界各族得知耒华在此地一定会蜂拥前来寻仇。等到那时，即便两人有着无边法力，也必将寡不敌众。
然而，杀寤寐的盘算再次落空，他没能拖到冥界援兵的到来。只一招，仅仅只是一招，数千妖魔便应声倒地，一柄剑直直地指着他的灵台。他甚至来不及看清楚眼前神秘人是如何出的招，他就败了。
恐怖如斯！
额头前悬浮的剑尖锐利逼人，稍有动弹便灵台不保。杀寤寐僵硬立在原地不敢动弹。
“每次都是你，”商徵语冷冷看着杀寤寐，“看来留你不得了。”
“徵语，放了他吧。”
身后传来耒华的声音，商徵语回头，迟疑一瞬，而后收回指着杀寤寐灵台的剑。
“耒华，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我告诉你，永远不可能！”杀寤寐双眼猩红，想要再次攻击耒华，被破星及时拉住：
“妖尊别冲动，留得青山在……”
感到局势不妙，看到杀寤寐一副誓不罢休的架势，破星知道劝不了杀寤寐，只得强行拉他逃离。两人一溜烟消失在海水里。与此同时，数千妖魔也瞬间消失。
十万海重新归于平静，只剩下一片废墟。
此时，角落里忽然传来低低的啜泣声，商徵语走过去，突然怔住：“流觞？”
看着眼前的青年，商徵语有点不敢认，迟疑一瞬才确认是他——当初那个小男孩。
当年，极渊海蛟龙一族因守护神器谪天网惨遭妖魔灭族，幸存下来的流觞成了蛟龙族唯一的遗孤，被安排暂时住在碧落殿，商徵语在碧落殿见过他几次。那时流觞还是一个小孩子，胖嘟嘟红扑扑的脸蛋极其可爱，却总是一个人独自坐在碧落浮岛边缘的露风石上发呆，一呆就是一整天。商徵语不懂这是为什么，那个孩子看上去应该不属于文静的类型，这引起了他的兴趣，他问了耒华才知道流觞的遭遇，内心颇感叹这孩子身世可怜。有一天，流觞仍然呆呆地坐在露风石上，他找了个小玩意过去想要逗他开心，可是流觞却对他说：“大叔，您可以教我法术吗？”
他一怔，问道：“你为什么想要学习法术？”
“我想要斩妖除魔，为民除害，为父母报仇！”流觞一字一句地说，红扑扑幼稚的脸上神情却是那样的坚毅，那样的正气凛然。
后来商徵语只教了流觞几天法术，流觞便被送去了十万海。多年不见，没想此时再见，当年那个小男孩已经长成眼前的青年，然而当初眼神里的坚毅和正气荡然无存，反而充满了欲望和邪气。
等等，他为何浑身妖气环绕，额头还有黑色印记？难道……竟已堕仙了？
商徵语蹲下，温声：“你……堕仙了？”语气中没有责备，只有惋惜与感叹。
流觞没有抬头看他，只抱着十万海龙王的尸体低低啜泣。
这孩子，这些年到底都经历了什么？商徴语转头看向耒华。耒华道：“以后再与你细说，先救龙王。”
商徵语点头，从袖中拿出缚天绫包扎十万海龙王的身上的寒玄剑伤口，可是过了许久仍不见龙王苏醒。
“大叔，为什么我父王还不醒来？”流觞焦急看向商徵语。
商徵语面色阴沉，一声叹息：“太晚了，龙王的灵力已经完全消散。”
流觞闻言身体一垮，抱着龙王的尸体继续痛哭。
“徵语，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耒华问。
商徵语轻轻摇头。
耒华的脸色也沉重起来，他知道商徵语说没救就是真的没救了，心里默默叹息，轻抚流觞的后背，温声安慰：“没事……”
突然，镇剑塔剧烈晃动起来，海水开始剧烈地颤动。
耒心里咯噔一下。“不好，妖族摧动了海啸，暗流就要来了，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走吧。”商徵语走到流觞身边，温声道。
流觞始终低着头沉默不语，不肯离开。眼看暗流即将抵达，商徵语也顾不得许多，强行拉着他向海面快速游去。
耒华也迅速带着落英冲出十万海。
四人刚落在沙滩上，一股强大的海流便将十万海翻个底朝天。
忽然，“咻”地一声，汹涌的波涛中，一道刺眼的白光自水中飞出，缓缓上升，如灿烂的烟火。
注目那道白光，耒华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那是十万海龙王化作的往生极光。只因千年前一个的错误决策，致使龙族对蛟龙族犯下大错，龙王用了千年去救赎，最终又因着蛟龙族遗孤酿成今日之结局。因果循环，今日之结局虽惨烈，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龙族今日也算赎清了对蛟龙族的罪。
只是他的罪，又待何时才能赎得清？
落英亦望着那道缓缓飞升的白光，心情抑郁。
商徵语看向一旁的三人，无言。
流觞突然下跪。“帝君，小仙有事请求。”
“起来罢，你的罪责，等上了九重天自有公正的裁决，现在不必多言。”耒华温声道。
流觞仍然跪地不起，面如死灰：“小仙自知罪责深重，甘愿受罚，绝无怨言，只是惩罚的方式，能不能自己选？”
耒华犹豫。
流觞深深磕头：“请帝君念在往日的微薄情面上，成全小仙吧。”
耒华沉吟半晌：“你说吧。”
“流觞愿永镇十万海底，为龙族守灵，请帝君批准。”
什么！耒华、商徵语皆微惊。
耒华温声：“此次十万海之事，你不是主犯，且念你初犯，按例九重天会从轻发落。以你的罪责，顶多关押三千年，你不必如此。”顿了顿，“且有本君在，你不必太担心。”
“这是小仙唯一的愿望了，恳请帝君成全。”流觞神情恹恹道。
忽然想到最后离开十万海底时的画面，所有建筑被暗流摧毁，生物死尽，泥沙弥漫，整个海底浑浊不清，可以想象现在那里是怎样的幽暗死寂，怎样的恐怖，耒华温声：“可是那里已经不适合再居住。”
流觞深深扣首：“小仙甘之如饴，望帝君成全。”
“你这又是——”
耒华话还没说完，突然听到一声巨大的“噗通”声，急忙朝海面上看去，只见一条巨大的蛟龙尾巴快速梭入十万海。一瞬间，海面附上一层彩色流光，海啸引起的滔天巨浪瞬间被这道流光铺平，整个海面霎时平如镜面。
“竟然是镇海术！”商徵语震惊。
落英不解：“什么是镇海术？”
“镇海术是龙类的一种封海法术，使用者耗尽毕生法力结成七彩的镇海网，封住一片海域，镇海网一旦形成，只对施法者有效，其他生灵依然可以自由进出海面，只是施法者将永远被镇压在这片海域之下，这是真正的‘作茧自缚。镇海术曾是龙族惩罚犯错族人的一种刑罚，不过在数万年前已经被龙族明令废止了。”商徵语道。
“啊，一个人被关在海底，那岂不是很难受，尤其对龙族这种寿命很长的种族来说，一定很孤单吧？”
落英莫名感到难过。
商徵语长叹一声：“谁说不是呢，就算是在镇海术没有被废止的时候，以流觞的罪责，也达不到适用此刑罚的标准。奈何……”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耒华一眼，“奈何执念深重。”
耒华沉默，怔怔望着面前平静的海面，喃喃说完那句未来得及跟流觞说完的话：
“你这又是，何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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