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婚约

九重天上的阳光纯净而明亮，虽时值九月，满天的樱花却没有凋落，团团簇簇掩映在檐角，缕缕穹光穿插其中，透出清新淡雅的光晕，如梦如幻，一如她初到九重天的时候。

        落英站在长樱殿前，静静看着眼前的景致。如果她不知道一切的真相，如果她还是那个单纯的凡人的话，那么面对此情此景她一定会很高兴，只可惜她现在知道了一切，她不再是当初那个傻傻的任人欺骗的女孩了。

        现在，她对眼前的景致毫无兴致，她恨透了耒华，包括这座他赐予的宫殿。她这次再回到这里，也仅仅是为报复耒华而已，从再次见到耒华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决定要报复他，而再次入住这座宫殿仅仅是第一步，她要一步步，一步一步地将他带给她的痛苦如数奉还！她要为父王、母后、陌笙和弥拉国的臣民报仇！

        这么想着，落英大步跨进了殿门。这一次长樱殿里多了不少伺候的宫娥，耒华还贴心地找了一个厨艺很好的宫娥给她做饭。殿中，宫娥们早已备好午膳为她接风，吃完午饭之后，她便回房休息了，一直睡到天边茜色晚霞升起的时候，她被宫娥摇醒，说是耒华帝君过来了。她连忙起来迎接耒华，她决不能懈怠。

        耒华带了几本话本过来，递给她，对她笑道：“今早去凡间处理事情在集市上看到的，就顺手给你带了几本，你且随便看看，权当解闷吧。”

        她看了看那些话本，全是她喜欢的类型，心里差点“感动”，觉得耒华真“贴心”。不知道上次抽的那些血够不够他启动魔神之力，想来是不够的，因为她还没有被抽干。大约他是想养着自己供血，又怕自己逃掉，来强的又怕自己和上次一样做出极端的事，所以才致如此殷情吧，须知这世间感情是最好的牢笼。那么她就陪他做做戏吧，她装作开心的样子，说：“谢谢你耒华。”

        说话间，宫娥们已经将晚饭都端上桌，他们相对而坐，耒华告诉她他们的婚期定在了八天之后，她有点懵，她以为之前他说的会跟她成亲只是骗她的，没想到他来真的，心里苦笑，看来这次自己得被他抽干不可了。她装作很兴奋很高兴的样子问真的么，耒华温然一笑，往她碗里夹菜：“吃饭吧。”

        吃完饭，耒华就回碧落殿了，落英回到房间里，收拾桌子的宫娥来问她那些话本怎么处理，她挥挥手：“拿去烧火做饭吧。”

        宫娥愣了一下，也就福身退了出去。

        难得一夜没有噩梦的侵扰，落英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上午。耒华并未限制她的自由，起床梳洗完之后，她便拿着墨灵玉往紫宸殿飞去。上次匆匆离开九重天，未来得及跟长玦道别，他一定非常担心自己吧，她想去看看他。

        怎么回事？人都去哪儿了？落英在紫宸殿逛了一圈，发现不仅山下无人驻守，就连紫宸殿里也是空无一人，宫女没见到一个，她觉得很奇怪，边走边思索，迎面却撞见一个人。

        “落英姑娘？”她抬头，只见阮软惊喜地看着自己。

        “阮软？”落英也一怔。

        “落英姑娘，真的是您！小仙就知道您一定还活着！”阮软高兴地握住她的双手。

        “阮软，紫宸殿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一个人都没有，长玦去哪里了？”落英急忙问道。

        “姑娘，自您坠下九重天之后天君就下凡去寻找您，已经很多天没回紫宸殿了。”阮软说，“不仅如此，天君还派紫宸殿的宫人去凡间找您，奴婢本来也在人间找您，今天回来拿点东西，没想到就遇见了您。”阮软的语气中难掩惊喜，“要是天君知道您回来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听完阮软的话，落英感觉心里有一股暖意，同时感到很抱歉，是她让长玦担心了。

        “我得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长玦天君！”

        阮软转身就要飞走，落英连忙追上她：“我和你一起去。”

        两人踩着一片云朵缓慢往下降落，很久之后，她们降落在一片森林里。

        “这是哪里？”落英看看周围，问道。

        “这里是中天殿下面的人间，您出事之后天君就会来这里找您。”阮软指了指四周被连根翻起的灌木草丛，“天君为了找您，这几天几乎把这片林子翻了个遍，现在他应该就在这附近，我们去前面看看。”

        两人继续往前走，不一会儿就走出了森林。森林外面是一处湖泊，湖心上空赫然悬浮着一个青年，强大的法力自他的手心生起，正源源不断地将湖水往外吸。

        面容疲倦，蓬松的头发上还沾了几片枯叶，衣服也被荆棘刮出细细的划痕，眼前的青年哪里还有一点三界共主的样子！看着眼前的长玦，落英顿时觉得心酸，他所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找到她这个“凡人”而已。

        “长玦！”她喊。

        听见声音，青年扭头，手中的法术顿时停止，抽到一半的水“哗啦”一声落回湖中。

        “落英真的是你吗！”长玦紧紧将落英抱住。

        她“嗯嗯”地点头：“长玦，是我。”

        “我去婆娑山找你，我去地府找你，可是我找不到你，我以为你死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长玦语气中含着哽咽，落英不禁心疼，温声安慰他：“放心好了，我不会死的。”

        “对不起……对不起落英，我当天没有及时赶到救你！”自责。

        落英微笑：“没事的，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看着两人大有抱头痛哭之势，尴尬立在一旁的阮软识趣地悄悄溜走，徒留两人在湖边。两人只顾着说话，哪里意识到身边少了一人。

        “落英，这些天你去哪里了？”

        落英沉吟半晌，觉得没有什么好隐瞒，缓缓说：“去了一趟妖族。”

        “什么！”长玦闻言震惊，立即检查落英有没有受伤，“是不是杀寤寐他们抓你去的，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长玦，我知道自己的身世了。”低声。

        “你的身世？”

        落英点点头：“长玦，其实我并不是什么凡人……”

        落英将自己在三世之镜里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了长玦，长玦听后恍然大悟：“难怪仙丹对你没有效果，你的命薄也是空的，就连地府的轮回簿上也没有你的相关记录，原来是这样。”

        “难怪耒华不肯把十大神器交出来重新归置，原来如此——这个滚蛋！”

        震惊心疼的同时，长玦心里更多的是气愤，气愤耒华的所作所为。他以为时间会冲淡一切，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耒华还是执着于权力，被欲望迷失心智。这次，他决不能让耒华一错再错，他必须要阻止他，长玦在心里默默下了某种决心！

        “长玦，耒华想要释放魔神之力一统三界，而你是他最大的障碍，你一定要小心啊！”落英担忧地看着长玦，这是她一直担心的事，也是她今天来见长玦最想提醒他的事。

        长玦敛起愁容，微笑：“放心吧他伤不了我的，反倒是你，这次回来就别去碧落天了好吗，”他轻轻牵起落英的手，“落英，留在流川天好吗，只要有我在，我绝不会让耒华再伤你，让我保护你好吗？”

        “落英，留下来做我的天后好不好？”殷切的眼神。

        落英微后退，但终究不忍心挣开长玦的手，长玦对她那么好，她无以为报，这副残躯又怎会吝啬，只是她已经决定报仇，未来生死难卜，又怎好轻易承诺长玦什么，她不忍再看他为她伤心。

        “长玦，对不起，只是我已经决定要报仇了，恐怕……”

        恐怕九死一生，盛情难还。

        长玦沉吟：“你要杀耒华？”

        自再次踏上九重天那一刻，她就下定决心要报仇，落英点头：“长玦，若我能活下来，我们就在一起。”

        长玦默然半晌：“落英，我带你去个地方。”

        ·

        波光粼粼的水纹投射到落英的脸上，她抬头往上看，才意识到他们正处在一处水底。

        “长玦，这是哪里？”她问。

        “这是往生海底。”

        长玦边说边往前走，落英连忙跟上，远远地便看见一座庙宇矗立在前面沙地上。神庙通体白玉雕琢而成，筑在高高的金刚座上面，金光氤氲，神庙前面，矗立着一根高大的华表，庄严而神圣。

        两人走进神庙。

        庙宇正中央，一具水晶棺安放在须弥座上，虽然是棺材，但落英却一点也不觉得害怕，反而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她跟着长玦缓缓走近那具水晶棺。水晶棺中，一位女子静静躺在里面，她身着一袭红色衣裙，头上戴着华丽的头饰，面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只是那精致的妆容仍然掩饰不住脂粉下的僵白，她紧闭双眼，面容安详，看样子已经死了很久。

        虽然早已有心理准备，但见到棺中女子的那一刻落英还是被吓到了，不仅因为那惨白的脸色，还因为棺中女子竟然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长玦，她是……？”

        长玦没有回答她，只轻声说：“落英，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三界里什么生灵都没有，只有一个少女孤零零地生活在那里，千年，万年。直到有一年，在一片森林里，少女惊喜地发现一个受伤的少年，于是她开心地将他带回家。

        “在少女的家里，少年发现那里还有一位同样被少女带回家的少年，名叫耒华。他们三个在一起生活了很久，后来三界中开始出现各种生灵，同时也出现了以妖魔为代表的邪恶势力。少女意识到这个世界可能是无序的，她决心要建立世间新的秩序，少年便追随少女征战妖魔，数百年间他们四处征战，出生入死，在这中间少年渐渐爱上了少女，于是他对她表白，但是少女拒绝了他，选择了耒华，而少年选择了成全他们，甚至主动撮合他们。”

        意识到长玦在诉说自己的过去，这勾起落英的兴趣，“后来呢？”她追问。

        “后来，”长玦苦笑一声，“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少年作过最错误的决定。千年征战，他们三人终于战胜了妖魔建立起了三界的秩序，他们三人成为了三界的共主，少女和耒华也决定成亲，但是就在成亲那一天，意外发生了——”

        长玦的诉说戛然而止，落英在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那个喜欢少女的少年叫做长玦，”长玦温柔地看向棺中，“而那个少女她叫锦薇，她现在就静静地躺在这里。”

        感受到长玦的悲伤，落英心里也不是滋味，轻声问：“她是怎么死的？”

        “他们成亲的那天，她的相公耒华杀死了她，理由是想要得到她的权力，做三界独一无二的至尊。”

        “什么！”震惊。

        原以为她是被妖魔杀死的，却没想到竟是耒华！听完长玦的诉说，落英既惊又愤，这些事她完全不知道，她也想不到耒华为了权力竟然可以做到这个地步，连爱他的人都不放过！

        长玦继续说：“碧落天湖底的那头翼龙，曾经是锦薇的坐骑，锦薇死后它也疯了。”

        原来那翼龙被封湖底的原因竟然是这个，落英又震惊了，感到很难过。

        她仔细看着棺中的女子，问道：“可是她为什么长得和我一样？”

        “说实话刚开始见到你的时候我也很疑惑很惊讶，但是后来我想通了。”长玦轻轻牵起落英的手，“我想这一定是上天给我的一次救赎的机会，刚才你说报仇会生死未卜，我可以天君的名义向你保证，我决不会让那种事发生！”

        眼神坚定。

        长玦单膝下跪，手中变出花束。“所以这一次请你不要拒绝我好吗，小英，嫁给我吧！”眼神真诚。

        落英沉吟，长玦对她真的很好，而她却无以为报，复杂的心情让她不知道再怎么拒绝。

        “我不是把你当作锦薇的替代品，我是真的喜欢你。”长玦急忙解释。

        青年眼神殷切，落英能感觉到他的手在颤抖，她的心也跟着颤抖。这一刻她能感觉到长玦的痛苦和紧张，至少之前的她可以忘记一切痛苦，可是长玦呢，岁月轮转，沧海桑田，几十万年来独自一人承受着痛苦和孤独，她又怎么忍心再拒绝他？无论以后是死是活，至少她此刻可以温暖他冰冷万年的心，那为什么不呢？

        她将手从长玦的手心挣脱，长玦一下子难过起来，却微笑：“没关系的……”

        被三番两次拒绝也没关系？她何至于他如此，落英不禁心疼起来，她拉起刚才挣脱的那双手，紧紧地捧在手心：“长玦，我答应你，等所有的事情结束我们就成亲，我一切都听你的。”

        突如其来的喜悦，长玦猛地拥她入怀：“小英，这次我一定护你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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