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百密终有一疏
街道上陆续有街门打开的声音,等在家里的村民们打着手电筒,从各处向村委会汇聚。
屋子里的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走了走了上工了!”先前猜拳聊天的吆喝声都停了。
一会儿,一阵叮叮当当的抄家伙的声响,门开了,一溜人马个个穿着大棉袄,戴着棉帽手套,全副武装有说有笑的出来了,看上去,像极了一队移动的蘑菇。
文陆离被安排在水口子这一段。这里距离村委会最近,却是一个非常关键的位置。
天还没黑的时候,村民们就已经把农渠的水口子打好了,文陆离的任务就是盯紧看牢,坚决不能让这里发生倒水漏水的事情。
她虽然先前嘴上逞强,可毕竟是第一次浇冬水,而且还是一整夜,还可能需要单独行动,她家里也没有人可以替换她。这会儿,她心里难免有点儿担忧,生怕自己难当大任。
于晚畅瞧着文陆离有些紧张的样子,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道:“六哥,没事儿,我不也在呢嘛!有啥好紧张的?”
文陆离被看穿了心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嗯”了一声,戴起帽子手套下了车。
一打开车门,一股寒气嗖地扑面而来,文陆离不禁打了个哆嗦。幸亏她听了母亲的话,穿了棉鞋棉裤羽绒服。看着只穿了毛衫夹克的于晚畅,她不禁劝阻道:
“晚畅,要不你还是回去吧!你穿得太单薄了。”
“哈!我阳刚之躯还怕这?”
于晚畅从来都没有参与过这样的农事活动,光是听着都觉得全身的细胞都处于一种莫名好奇的兴奋当中。说话间,他已经扛起文陆离拿来的铁锹,忙不迭地朝着大部队的方向赶了过去,还示意文陆离赶紧跟上。
离斗渠近的村民已经按照分工各就各位。斗渠口上还聚集着不少人,村委班子成员和社长们也都在,路边停着好几辆拉着柴火和铁锹的电动三轮车,就等着水头奔涌而来的神圣时刻。
不多时,黑夜的静谧就被脆生生的水流声打破了。河水奔流而来,揉碎的月光浮在水面,亮晶晶的晃人眼睛。水头冲向闸板,激起一朵朵带着白沫的浪花,又一个回旋从两边的斗渠分流而去。
躁动的水流冲出了一条坦途之后,终于平静了下来。
“丫头,你就跟着三爷他们,我去别处看看,有啥事打电话。”
文陆离连忙应声答应。
社长转身跨上电动车,这时,他才看见文陆离身后不远处,还站着一个单薄的身影,定睛一看,原来是他!
“哎呦,小于书记,你还咋没回去呢?像你这么认真工作,我们这帮老家伙以后怕是要失业了啊!哈哈哈……”
“哎呦叔,看您说的!这哪能呢!我毕竟来得时间短,岁数又年轻,阅历也浅薄,以后的工作还仰仗着你们各位的支持和帮助呢!”于晚畅无比谦逊地回答道。
“你们看看,这念下书的娃娃就是谦虚,会说话的很啊!”
“就是啊,小伙子攒劲着呢!”
“嗯,确实像个来干事情的!”
于晚畅冷不防地被当众夸奖了一下,心里就热乎了起来。这在他来文家庄挂职之后,还真是头一遭。这就说明,大家已经渐渐地丢弃了刚开始的排斥与轻视,慢慢开始接纳他的加入。
聚集在斗渠口的村民们陆续离开,各就各位了,只留下文陆离,文三爷和他的小儿子文学武。三爷是开着电动三轮车过来的,车斗里拉了不少柴火。
“丫头,跟你小叔抱点柴火来,咱们起个火堆蹲着。小于书记啊,你说你不回家安稳睡着去你跟上遭的这哪门子罪啊?”
于晚畅刚准备跟着去抱柴火,却听见三爷跟他说话了,他连忙回转过身来恭敬地回话:
“三爷,我这现在不成了村官了吗?这么大的事情,咋能不跟着呢!也正好学习实践一下啊,免得以后干起活来被大家说我不接地气啥也不懂啊!”
“小伙子肯吃苦,这是好事啊!”三爷赞许地说道。
柴火抱过来了,几个人合力很快就架起了火堆,干柴烈火噼里啪啦热烈地燃烧起来,脸面被火苗炙得热乎乎的,反而觉得后背更寒凉了,脚底下的寒气卯足了劲儿往上钻,让人淋漓尽致地体验了一把冰火两重天。
几个人隔一会儿就轮换着在两边的农渠两侧巡一圈,一切如常,并无异样。
文学武噼里啪啦地打了半天手机游戏,终于电量不足了,便收起手机,打着哈欠说道:
“老爹,这斗渠口这边这么多年就从来没有倒过水,大半夜的冻死个驴的,要不咱换着守吧,我先去睡一阵子再过来换你们?”
知子莫若父,文三爷一听这话就来气。文学武嘴上说得好听,真等着要他来换班了恐怕是打死都叫不醒来。
“你这个瓜娃子,吃喝玩乐的时候咋那么精神?一年就浇一次冬水,你看你这怂样!我老汉都没说睡觉去呢,当着娃娃们的面,你也不嫌人家笑话。”
文学武三十好几了,被老爹当着小辈的面儿劈头盖脸一通训斥,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干脆顶了文三爷一句:
“我就这怂样咋啦?知道我怂就别喊我啊!年年浇冬水,这口子也没出过啥岔子!非得把我喊过来,累了一天了晚上还不让睡一会子,要守你守着去!”
容不得文三爷再说话,文学武就扔下铁锹,吊儿郎当的朝村委会走了。
文三爷气得吹胡子瞪眼跺着脚,横竖说不出话来,直捋胸膛。
于晚畅赶紧上前捋着文三爷的后背,安慰老汉:
“三爷,您就别生气啦!我看小叔穿的也单薄的,外头待久了冻感冒了也麻烦,就先让他缓着去,这里不是还有我跟陆离嘛!”
“唉……”
文三爷长叹一声,摇着头,半晌,才缓缓地开了口。
“小于书记啊,你是不知道,我这个小儿子有多浑。我就说当初这名字就没起对。想当初念书就不行,还整天游手好闲的,好不容易说了个媳妇子,不好好踏实过日子,现如今三十好几的人了,婚也离了,娃娃也领走了,现在又成光棍汉了。”
文三爷情绪有些激动,说着说着连拍了好几下大腿面儿,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遗憾。
“都这个情况了,他还不思想着找个营生踏实挣钱,天天尽想着天上掉馅饼,老婆子都让气坏了!真不知道当年心心念念非得生个拉丧棒的是为了个啥!要是像你们这样念下书的,考个工作,能安稳过日子,我还有啥挂心的事情呢?”
文三爷浑浊的眼睛里亮晶晶的,浮起一层泪花。
于晚畅怎么也没想到,文三爷会对着他知道外人讲出这么一席掏心掏肺的话,心里顿时也不是滋味了。一位老父亲的心声,听着让人心疼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他低声叫了一声“三爷”之后,就如鲠在喉,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夜,又恢复了宁静。除了微微的风声和燃烧着干柴不时的炸出一记声响,便是一阵隐隐约约的水流声,若有若无,如梦如幻。
文陆离侧耳倾听,渐渐地,水流声变得清晰起来,哗啦啦的声响,跳脱而奔放,你追我赶一般,在这没有其他杂音的深夜里,显得格外真切。
“三爷,你听到流水声了吗?”文陆离显然经验不足,没能立刻反应过来,这声音是怎么来的。
于晚畅仔细一听,连忙接了句:“真的呀,之前好像也没听到过啊!”
文三爷毕竟上了年纪,耳力早已不似年轻的时候。他听见文陆离和于晚畅都这么说,连忙掀起雷锋帽的一只耳罩,侧了侧头,突然眉头一紧,大叫一声:
“坏啦,倒水啦,赶紧打口子!”
老爷子猛得站起身来,奈何脚下好多绊脚的土坎疙瘩,差点一个屁股蹲儿坐到地上。于晚畅手疾眼快一把拉住了三爷的胳膊这才幸免。
才站稳当的文三爷一把抓过插在土里立着身旁的铁锹,连手电筒都没拿,就循着声音往前跑去。那被他掀起来的一扇耳罩子上下扇动着,像动物的耳朵一般。
文陆离二话没说跟着文三爷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起来,因为一手拎着铁锹,另一只手打着手电筒,跑起来怎么都觉得很别扭。
水声越来越大,仿佛有瀑布倾泻下来一般。斗渠穿过马路,再路的另一边分成了两条农渠。
文三爷在分叉口处站住了。他索性把另一边的耳罩子也揭了起来,仔细辨认了一下声音传来的方向,然后沿着农渠跑起来,一边跑一边自言自语一般地骂骂咧咧:
“这好端端的农渠,浇了多少年都没出过事,偏偏今天倒水了,我这运气也太差了,七老八十了还得跟个孙子似的撂野了跑,丫头,你看着点脚底下!”
农渠的外侧地势略有些倾斜,再加上这些年隔三差五取表土层加固渠沿儿,因此坑洼随处可见。文三爷满腹牢骚的同时,还不忘叮嘱晚辈一句。
茂盛了一个春夏秋的低矮野草,如今大都干了,脚踩上去,尽是枯枝落叶细碎的断裂声。时不时冒出一丛芨芨草,近乎一人高的草尖儿上,还留着开过的残花,干透了,掠过裸露的皮肤,痒痒的,仿佛在很不合时宜地跟人开玩笑。
到底是几十年的老农民,田间地头跑夜路也是驾轻就熟。借着月光,文三爷凭借着多年经验,很快发现了倒水的口子。
水四野横流,已经在农渠外的闲滩地上淌出了一片巨大的阴影,流动着的水不断地刷新着它的路线。因为农渠外侧地势低,豁口在流水的冲蚀下越来越大。
文三爷一脚下去,狠狠地铲起一铁锹土,倒在了水口子上,又连忙去铲第二锹。可水势已经大了起来。文三爷前一锹土下去,还没来得及丢上第二锹,便被冲的差不多了。
“丫头,跑快些!我一个人镇不住!”文三爷忙不迭的挖着土,可他挖土的速度还是赶不上土被水冲走的速度。
于晚畅本来拿着文学武扔在火堆旁边的铁锹,跑在文陆离前面。突然间从他身后照过来手电筒光猛地一晃,紧接着,就听见不远处“噗通”一声,似乎是什么落水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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