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寒露之雪
寒露惊秋晚，朝看菊渐黄。千家风扫叶，万里雁随阳。化蛤悲群鸟，收田畏早霜。因知松柏志，冬夏色苍苍。
2055年10月8日，寒露，桦国节小长假后的第一天。
这日凌晨，因为突然降至零下的气温，无数人从睡梦中冻醒，他们惊愕地发现——下雪了！
李槿汐裹着厚厚的被子，团在客厅沙发上，看着窗外如期而至的第一场雪，沉声叹息道：“从今天开始，二十四节气将再无意义……”
这是一场没有任何预兆的雪，对于网友们轰炸式质疑，气象台的官方解释是——
“这是全球寒潮带来的突发性降温降雪，为期大约两周，大家不必恐慌，这段时间还请广大群众做好御寒准备……”
人们抱怨着裹上冬衣，走出家门，殷切期望这阵低温天气早早过去。
可只有李槿汐知道……过不去了。
末世前的冰月从此刻才正式开始。
·
江城大学，外院楼，英语系，系主任办公室。
“小木头，一开学你就给我整幺蛾子，请假一个月？你是想气死老头子我吗？”
“什么请假照顾病重的爷爷，放屁！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清楚？你哪来的爷爷？昨天刚相认的？”
“不对，小木头，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打我今儿一见你，就觉得你这脸色不太对，是不是生病了？还是……”
眼前这个背着手，来回踱步，唠叨不休的瘦老头儿就是李槿汐的恩师——吴恩泽教授。
他斑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饱经风霜的脸上鲜见笑意，两只深陷的眼睛炯炯有神，看起来正言厉色，其实脾气火爆。
因为他的课难学难懂难通过，外院的学生私底下都叫他“老吴大魔王”。
不只是学生怕他，外院的老师在他面前也只有乖乖听训的份儿。
可李槿汐却觉得眼前这个让外院人闻之色变、望而生畏的老教授平易近人，和蔼可亲。
她在江城大学从本科生读到研究生，再到毕业留校当了助教，这长达八年的时间里，吴教授不仅在学业上对她悉心教导，还在生活中给予了她诸多帮助。
更重要的是，吴教授帮她找回了那个被她遗弃在十二岁的有血有肉的李槿汐，让她的人生重新焕发生机。
失去父母后的李槿汐，变得沈默寡言，不露锋芒，只求日子波澜不惊。
为了父母曾经的期望，她考上了江城大学。
本打算得过且过，混完四年，可吴教授的出现将真实的李槿汐一点一点逼了出来。
那还是大一的时候，在吴教授又一次区别对待，故意刁难后，李槿汐再也忍不下去，怒气冲冲地跑去质问他。
“吴老师，您有这么多学生，为什么偏偏对我这么严苛？我的作业永远比他们难，比他们多！我是哪里得罪您了吗？我改还不行吗？”
吴教授听了这话竟然笑了，而且是开怀大笑。
“哈哈……哈哈……终于忍不下去了？小木头，年纪轻轻，在我面前装什么看破红尘！开心你就笑，恼火你就骂，伤心你就哭。”
“你问我为什么对你最严苛？你本天资聪慧，却偏偏遮掩锋芒，得过且过，虚掷年华，我这辈子偏偏见不得人空有慧根而不作为！”
“你在怕什么？怕身后没有退路？那从今以后，老师就是你的退路！你只管大步向前，老师为你保驾护航！”
“丫头，这世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只有你不想迈过去的心结。”
那天的吴教授就像一道光，他劈开时空，斩断束缚少女李槿汐的牢笼，让她彻底获得新生。
后来，李槿汐越来越耀眼，吴教授却越来越年迈。
他们之间也早从师生变成了没有血缘的祖孙俩。
等到李槿汐毕业，她拒绝了各大翻译院的邀约，选择继续留在江城大学，做老吴手下的小小助教。
吴教授为此发了好大的火，可任他怎么说，李槿汐就是拿定了主意。
其实吴教授心里明镜儿似的，他明白李槿汐这是放心不下他这个老头子，所以最后他也只能妥协。
“小木头，那你可要好好工作，争取早点当上教授，我老头子以后可就靠你养老送终了！”
然而，上辈子……
李槿汐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她在联合队伍里遇到的江城大学的学生告诉她，吴教授为了救一个他根本不认识的学生丧了命……
今天重新见到吴教授的那一瞬间，李槿汐差点失控，眼泪即将夺眶而出时，又被她生生吞了回去。
真好，他还是那个神采奕奕的老吴大魔王。
这辈子，她一定要改写老头子的命运。
“……小木头！我说了这么多，结果你在这儿发起呆来了，小木头，你真是长本事了，就仗着老头子疼你！哼！”
李槿汐笑着站起来，把吴教授按在椅子上，一边给他捏肩膀，一边说道：“老吴头儿，我这身强体壮，生龙活虎，哪有什么病？我是真有事情，就一个月，求你了，就一个月~”
李槿汐见吴教授神情开始松动，使出杀手锏。
“求你了，老吴头儿，爷爷~”
听李槿汐喊他爷爷，吴教授心里那个开心呐。
不过，不能让丫头看出来。
他使劲儿压下向上翘起的嘴角，努力严肃地说道：
“既然你不肯说，那我也就不追问了，就一个月，多一天也不行！”
他身后的李槿汐得意一笑，手上更加卖力，嘴上乖巧回道：“我知道，我保证，一个月一准儿回来……”
……
“什么鬼天气？一夜之间降温十几度，真是见鬼了！”
“你还记得那天的雨夜惊雷吗？不知道你注意没，从那天开始温度就在不断下降！”
“哎？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听说今年全球寒潮，现在就零下了，等到12月可怎么过啊？”
“就是就是，不过幸好这次雪下得小，低温也就这两周，我还打算月底去山城看演唱——”
“李老师好！”
“李老师好！”
一走出系主任办公室，李槿汐就注意到了那两个趴在窗边聊天的学生。
不过直到她走到跟前了，她们两个才发现。
李槿汐温和笑笑，对她们点点头。
“你们好！”
想到她们刚才说的话，她将迈出的左脚撤了回来，在她们面前站定，说道：
“你们是英语系54级1班的学生吧？这个月天气这么反常，你们就待在学校好好学习，别到处乱跑疯玩，让老师和家人担心。等我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
“啊？谢谢李老师！我们听课代表说你请假了，老师你什么时候回来呀？你不在，老吴大魔——”
“咳咳……咳咳咳……”
“啊！不是，咳，我是说吴老师……嘿嘿……”
“行了，我都懂。吴老师啊，他虽然脾气不好，要求严苛，但对学生是再好不过了。我不在的这一个月，你们可要乖乖的，别惹老吴生气。”
“一个月啊……知道了，李老师。”
“老师再见！”
看着走远的李槿汐，两个小姑娘既郁闷又开心。
郁闷的是接下来这一个月，没有李老师充当灭火器，他们就只能生扛老吴大魔王的怒火了。
不过一想到系里最漂亮最温柔最受欢迎的李老师许诺给她们带好吃的，这当然值得开心了。
“冰冰……李老师好漂亮好温柔啊……”
“是啊！是啊！”
“而且，没想到英语系这么多学生，李老师竟然记得我们！啊啊啊……她还要给我们带好吃的……彤彤，我决定了，接下来我哪也不去，我要闭关学习！”
“我也是！我也是……”
【作者题外话】：《咏廿四气诗·寒露九月节》
元稹〔唐代〕
寒露惊秋晚，朝看菊渐黄。
千家风扫叶，万里雁随阳。
化蛤悲群鸟，收田畏早霜。
因知松柏志，冬夏色苍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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