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陈娇娇与简欢
不久前,京南医院正门口。
若是简欢从落地窗望出去,能看到那几个扎眼的年轻男女其实并未马上离开,而是在花坛喷泉前商议些什么,说是争执却少了些火/药味。
“姐!姐!”
“姐!”晏惟用脚抵着车门不让金茗关她,手指也紧紧扣着边缘,她身量苗条、修长挺拔,弓着腰的姿势也漂亮,“姐你得答应我,别弄简欢,她都这样了。”
金茗松了手,也不看晏惟,散漫地拂了拂耳边的碎发,充耳不闻似地伸出指尖随意调了调包的肩带,她背着g家最新款酒红色天鹅绒单肩斜挎包,翻盖设计,小巧,休闲,微微摇晃包扣处的金属logo就会晃人的眼。
这样艳色张扬的包,要人压。
无疑她是压得住的,名牌包没有这位千金大小姐眼里的傲气和锐气来地刺目。
怠慢人也好,颐指气使也好,做完这一切,她的姿态依然是贵气的,语调不匆忙,即使神色不耐:“我怎么做需要你教?”
晏惟犹豫了片刻,放低了音量道:“她,她和……很像……算了,姐,你不知道,简欢不正常。”
“不正常的人多了去了,”金茗不屑,伸手把晏惟的手从车门上抠下来,她的指甲染了新色,酒红色,一碰就得坏,当然她力气没晏惟大,可晏惟不敢跟她使全力怕磕着碰着她,一直收着力,就这么半推半就地给塞进去了。
金茗道:“她能和我们一样?”
她甩上了门。
“哐!”
“姐——”
内里的声音一瞬被淹没。
简欢能有什么不一样,她这样的人街上一抓一把。
她怎么配和他们比,他们经历的那些便是再奢靡十倍的生活也弥补不了,简欢怎么能和他们比。
她杀过人么?
看着人自杀过么?
偷过多少钱,几十几千几万?
一句话就能让一个家庭分崩离析,这种罪恶的权力她有么?
享受过法律为自己开特权么?犯法也不用坐牢,是什么滋味知道么?
没见过世面,眼界低,做点坏事也不过是小打小闹,不交作业还是打群架,普通人家的小孩子的不良行为就这么多了,便是长大犯罪,只是为了自己的基本生存挣扎,牵涉几个人至多十几个人。
一次犯罪让成千上万的人都因自己而陷入深渊,一次犯罪让城市甚至国家的经济命脉都为之受损,做得到么?
金茗吸一口气,哂笑。
像她这样的人,不必遵守法律,不必修行品德,一生不学无术最好,可若是变坏,要许许多多的人一同陪葬,才叫不正常。
可简欢是要学好的,思想政治教育她是要听的,德育分是要修满的,法律也是要遵守的,所以她很普通。
她们不是一个层级的。
“姐!”晏惟急急地降下车窗,喊醒了她,“姐!”
车窗落下,露出夜色,金茗暴躁地瞪来,晏惟瞬间怂了一下,很想就这么把车窗升上去走人。
“你……”
金茗抱手:“有屁快放。”
“你不要弄她,”晏惟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风风火火的,但面对金茗还是收敛了很多,“冤有头债有主,你和边伯贤没成不怪简欢,别找简欢的麻烦。”
晏惟恳切地盯着金茗的眼睛:“她和陈娇娇不一样,简欢是没想贴边伯贤的——”
“她能和陈娇娇一样?”金茗打断她,“陈娇娇我还能当个对手看,起码女表子会茶是一种本事,有张脸也算是本事,简欢有什么值得我找她麻烦?你以为我光是为了边伯贤才不让简欢——”
金茗说到这儿,剐了晏惟一眼:“——倒是你,之前不是一直嚷嚷着陈娇娇很无辜吗,结果呢?还不长记性?”
晏惟不说话了,她想起那个陈娇娇,心里觉得很是膈应,这个名字让人膈应,哪怕是个死人的名字,都让人心头堵得慌。
一个有目的性地让那么多男人围着她团团转的女孩子,能同时搭着那么多线还不翻车的女人总是有些特殊之处。
即使她死了,这名字还是忌讳。
“如果不是边伯贤他脑子还清醒点,”金茗斜着眼说话,眼眸也是冷的,“你看我们这几个还能有几个好的,你,黎桓,田天,明晖,谁不护着她,结果呢?”
“两个人是没什么好比的。那,我走了。”晏惟缩回头,升起车窗。
死丫头跑的倒是快。
金茗眼睛还跟着晏惟所在的那车的尾巴,不用回头,叫住了披着夜色无声离开的黎桓:“你走什么走,让你走了吗。”
他还瘸着呢,走的倒是笔挺,好像没瘸似的,听到叫声就停住了,回过身,腰上系着的围裙上嫩黄色小鸡随风一蹦跶。
“有事?”他看过来,问。
他看人,不斜,不睨,不高,不低,总是正视着人的。
金茗一踢高跟鞋细长的跟,旋身,白色长风衣的系带一甩,卷发顺滑地搭在侧肩,亮出白皙的半边脸来。
黎桓看她。
“有事?”他重复问。
黎桓松了肩膀的力道,站定了,但看样子也只是礼貌地服从一下而已,他的眉目细长,却和明晖多情的桃花眼不太一样,没那么多细细镌刻的温柔弧度,眼里或是判断或是探究或是无感,理性永远大于感性。
哪个教授评价过他的,书读多了,反而不会做人了。
也就这时候,金茗才想起来眼前的人也是叱诧风云的风投公司大佬的继承人之一,就读国内top3高校王牌专业的未来精英。
金茗抱着手,瞪着黑白分明的眼:“连你也和简欢沾上关系了,她到底什么本领,徐满满,边伯贤,你,明晖,怎么我身边的男人她是一个也不放过啊?怎么,陈娇娇20吗?”
黎桓没说话。
这该死的闷油瓶。
“上一个让你动手的女人还是陈娇娇吧,现在又肯为简欢动手了——真是太平不了,死了一年又来个简欢,”金茗低声嗤笑一声,“你喜欢简欢了吗?”
她刻薄而探究地盯着黎桓冷漠的脸,嘲讽:“她们俩确实也像,是吧,黎桓,黎大公子,你们这些男人,就喜欢又穷又平的?”
黎桓淡淡地说:“她们不一样,没必要比。”
黎桓是个他们这儿最清闲的人,没继承家产的念头,也没有创业的狠劲,开着个赔本的饭店,一只猫,几盆草,似乎就能一辈子这么下去。
家族里的争斗脏得很,黎桓不喜欢,所以他签了个协议,作为最被父辈看重的长子让出了继承权,一个未来的金融精英亲手断了自己的羽翼,不踏入金融行业一步,自家风投公司市值多少亿从此和他无关。
多狠。
是该喜欢狠女人。
“没必要个屁,妈的直接说喜欢陈娇娇会死啊,那不然你还穿着呢,有他妈这么喜欢吗!”金茗忽然指向黎桓腰上系着的非常违和的那条嫩黄色小鸡围裙,厉声斥了一句。
那围裙他还留着。
十几块钱的地摊货。
廉价。
土。
陈娇娇的东西,脏,他那么有洁癖的人,却留着,还保存得那么好,那么干净。
金茗在黎桓平静的眼神中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却又忍不住还是气笑了:“真的,黎桓,我还真他妈庆幸陈娇娇死了,要让她活着吹点枕边风,你是不是能为了她背叛我们所有人啊?”
她净挑着最伤人的话,恶毒地说:“听到了没,黎桓,我真庆幸你喜欢的人死了啊。”
黎桓看了她一眼,那眼里没有她。
他们这帮子算是发小,也算是狐朋狗友,说是世家交好,不过是一个圈子里的公子哥大小姐凑团,大家都不是什么干净背景出身,不管是暴发户还是祖上的行当,钱来的不清白,父母不相爱,没正常童年,性格怪异,内心畸形。
他们心疼彼此吗?
不,他们连自己都不心疼。
所以并非是惺惺相惜才如此紧密地联系,他们都不是正常人,自然不是为了情感,而是为了利益。
他们有一个需要共同守护的秘密,这是他们的核心。
一个罪恶的、血腥的秘密,这个秘密,让他们互相监视,互相袒护,无人可逃,秘密像是垃圾,被丢在他们这个垃圾桶里,在他们的肚子里,在黑暗中腐烂。
无论是多么腐臭,他们都会紧紧地缠着彼此,即使让黑色的汁水渗到血液里去,也要掩盖住那会吸引来老鼠和野猫的腥臭味。
直到那个时刻。
像是幼时玩的老狼老狼几点钟的游戏,他们会用力拽紧彼此的手,紧紧注视着怪物,直到那个时刻降临。
黎桓不会松开金茗的手,哪怕她再出言不逊,他淡淡地应了声:“嗯,我知道了。”
金茗从来都不能让黎桓动怒,从小到大,十几年,从不能。
“妈的。”
金茗憋了很久,再骂了一句:“妈的。”
黎桓抬头望了眼天空,那云薄却密,一层一层,不知何时吹来的云,不是积雨云,却挡住了天光。
金茗听到他说:“你不用担心。”
金茗倏忽咬紧了牙齿,低下了头去,她没有红了眼圈,也没有心头酸涩,这句话实在是,沉甸甸的,令她不悦。
就好像回到那个时候,滂沱大雨,汽油的气味弥漫,雨声压不住慌乱的心跳声,他笔直地站在泥泞斑驳的废车旁,对她说“你不用担心”。
他看起来无事一身轻,可谁又干净。
他凭什么就不担心。
————
被啃了。
像只狗一样。学长真的像只狗一样。领地意识、占有欲都很强。
灯亮了。
边伯贤开的。
学长在做什么呢,单纯的发泄情绪吗?简欢怔怔地抬手去摸咬痕,其实是能摸到凹痕的,牙口很好,印子很齐整,但只摸了一下就被边伯贤捉住了手。
她的手很冷。
她体寒,心寒,血液流的也慢。
“你喜欢我。”在那胶着的对视中,他缓缓地说,“欢欢,你得喜欢我。”
灯光暖橘色,可影子还是黑的。
简欢就那么平静而温柔地看着边伯贤,她这个女孩子平时总是很温柔的,装出包容而无奈的神情,嘴角抿着带一分平淡,眉目都微微扬起却是三分灿烂,于是看起来便真诚地温柔了。
人人都知道人真笑时,眉目都会笑,所以简欢假笑时也是眉目弯弯,其实很好装,如果对镜子练上几百遍,那演技,起码用于生活中够了。
“学长,”她轻声说,“我喜欢你是不够的。”
她没有挣开边伯贤的手,带着他修长的手一起,反复地摩挲着自己锁骨上的牙印,指腹蹭过那片皮肤,指腹感到暖意,脖颈却是受了冷。
她掀起眼皮,平静地问边伯贤:“你为什么喜欢我?”
有些人的人生成了小说,是金榜畅销,人人阅之,有些人的人生即使成了小说,也是冷门偏僻,无人问津。
边伯贤是前者,简欢是后者。
父亲扮演着一个一事无成的赌徒角色,在她的人生已经消失数年,亏空了她的家。
母亲抱怨父亲毁去了她的人生,终日喋喋不休。
她的祖父祖母因为她是个女孩,对她置之不理、视若无物,上一次联系大约是一年前或两年前。
叔叔舅舅都不是什么好人,有好色的,有赌博的,很奇怪,小时候笑眯眯地抱着她、给过她红包的人,却偷走了她家的一切。
她没有爱。
她想要很多很多爱,哪怕被爱毁掉。
她的童年到青春,是解析自己的朋友是怎么背着她交了新的朋友,是察觉自己喜欢的男生怎么喜欢其他女生,是从小调解父母因为金钱而争吵,是在痛苦时还得笑着安慰自己的母亲,是自卑时还要夸赞他人的优秀。
是发现自己善良就会被人利用,虚伪反而得到赞扬,在这种种矛盾中,她站在了一个危险的平衡点上。
她不相信这些向她倾倒情绪垃圾的人会爱她。
她是一个笑点极低的人,因为笑是大家所喜欢的,所以无论他人说什么她都笑,看起来就显得开朗,就有了人缘。
她却又是一个泪点极高的人,只有这样,她才能不轻易失去对自己情感的控制,在朋友哭的时候,她还能有余力安慰。
但即使这样,她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爱,她还是很普通。
一个普通人的一生。简欢想。就是一般的不幸,一般的幸,可以满足,可以不忿。
而边伯贤,他不一样。
“学长,你不该喜欢我,”简欢听到有一个声音在她的耳边说,她似乎是被什么附身了似的跟着那声音说出来,“你也不喜欢我。”
“你是为了逃开谁,才选择喜欢我。”
她的心脏在跳动。
她第一次念出了那个陌生的名字,那个名字一直在她的耳边徘徊,她听到了这个名字,在混乱之中,也许是在客厅传来的谈论声中,谁暴露了这个名字不重要,她听到了,却不知道它的含义。
“陈娇娇,是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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