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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关于他徐满满


“有意思吗?”

        金茗红了眼眶,颤抖的尾音与难堪、低微、委屈无关,她这样的女人从来都居于上位,所以她的情绪多半是红色。

        恶毒的血红色,冷漠的深红色,温暖的粉红色,以及,愤怒时的火红色。

        “这得我问你,”徐满满没有笑,他贴着卡座向金茗越逼越近,冷酷地反问,“有意思吗。”

        作为徐家的二少爷,徐满满是红色,但他与金茗这种以家族财富为燃料才能熊熊冒起的红色不同,他在哪儿都扎眼,烧得是他自己。

        没有家族的财富,他依然易燃易爆咋。

        “在我床上叫边伯贤的名字,在party这又说边伯贤喜欢的女孩是二手货,啧,”他竖起大拇指,感慨,“你说你,真行,膈应了我,又膈应了边伯贤。”

        年轻男人的声音在半月型卡座轮转,每个字都清清楚楚,每个字都带着一声扣下打火机扳键的脆声。

        叮——

        “金茗,我必须得说,你他妈就是个奇葩。”

        火着了。

        “你……!”金茗怒不可遏地站起来,一朵娇花被愤怒的火焰烧成了枯枝,纤维的焦糊味弥漫开来,“谁叫你来了?”

        她锐利的目光刺向在场的所有人:“谁!”

        没有人敢承担金家大小姐的怒火,纷纷自证清白,搅成一锅的自辩声让场面更加混乱。

        “是你吗,晏惟!”

        晏惟无辜躺枪,一脸晦气:“艹,别他妈什么屎都甩我!”

        “是你?”金茗猛地扭过脖子,死死瞪着离她最近看似最无害的女孩,这心机深沉的白莲花,靠着装可怜夺取了她身边所有男人的同情,“简欢?是你对吧!有了边伯贤不够,还找徐满满来撑腰——”

        简欢很明智地没有说话。

        这样的说辞她听腻了,也明白解释没有作用。

        “看我,”徐满满拨拉开金茗的手,“我自己来的,你打她干什么?”

        徐满满不是六人帮的一员,他本可以成为,如果他不那么残酷决绝地在初夜后甩掉了金茗。

        按照套路,女朋友在床上叫了别的男人的名字,那么他应该去把奸夫找出来揍一顿。

        在床上叫别的男人的名字,徐满满想,真是个孬种。

        “你在我床上叫边伯贤的名字,我也没找边伯贤算账啊,”他回想起旧事,竟觉得现在气急败坏的金茗真他妈好笑死了,不过他的神态冷漠,甚至声音里毫无波澜,“搞什么啊你。”

        “现在应该找我算账,金茗。”

        在徐满满的认知里,外部被金钱、权力装饰得金碧辉煌的金家大小姐是一个自欺欺人的笑话。

        她需要别人的尊重,并渴望以别人的负面情绪搭建起自己的王座。

        但坐在王座上的公主是个笑话。

        王座上的是女王。

        而金茗自称公主。

        嚣张跋扈、骄横野蛮,在被商业联姻前,她像个疯子一样挥霍、糟蹋自己的人生,并以欺负“弱者”为快。

        徐满满都能想到金茗年近四十时的模样。

        一位任何都市爱情剧里都必须存在的悲剧经典人物——不敢质问老公、以为撕碎小三就能保卫婚姻的富太。

        “你拿钱威胁简欢了,不然,她跟你来这干嘛?”徐满满微微扬起下巴,余光瞥到金茗眼角抽动,嗤笑了一声,“该说不愧是你吗?”

        他慢慢站直身体,手插在两侧口袋:“我说了,你要继续作,谁怂谁是孬种。”

        “你问我为什么会来?”

        人声清晰、悦耳,却如炸弹在身边落下,轰鸣骤起,金茗盯着那双包含戾气的漆黑眼眸,恍然失神,如被击破耳膜,也如被残酷的真相蒙住了耳朵,她几乎听不到了。

        “边伯贤要我来,明白?”

        未来联姻对象的弟弟、前男友的嘴唇一张一合,一个富有戏剧性矛盾的称呼骤然破出水面。

        “嫂,子。”

        ————

        “请允许我这么说,徐先生,贵公子的学识已经远胜于他的同辈。”

        操着一口流利中文,金发蓝眼的女人微笑着,她的言语流畅轻柔,虽然她的口音受母语的影响有稍许生硬,但她是徐父能请到的最好的双语家庭教师。

        受过皇家女子学院的教育,与公主、王女等贵女一同学习,并在世界top3大学深造教育学、英语文学,成功取得双博士学位,同时,拥有高级口译证书、潜水证、驾照以及艺术类证书,这样的人才很难愿意受雇于普通商人家庭。

        但在东方国度,有种万能的东西叫关系。

        “太客气了,茱莉亚,”徐父大笑,“我们国家有一句话叫开门见山,你就直接说吧,徐谦谦和徐满满,谁更好。”

        “徐先生,他们各有所长,都十分出色,”茱莉亚微笑,“为您感到高兴。”

        徐父却不满意这个答案,摇头:“你个西方人怎么学着我们打太极了,这可不好。你不觉得,徐谦谦更像我吗?”

        茱莉亚蓝色的眼眸闪过一丝笑意:“满满不像您吗?”

        “徐满满……”这位精明的父亲沉吟了一会,说,“长得太像他妈,不硬气,也不够聪明。”

        茱莉亚至始至终没有置评。

        “要上课了是吧,你去吧。”

        听一位丈夫贬低自己的妻子并不让人愉快,她如释重负地合上门,转身,松了松领带,刚想迈出的步子顿住了。

        “满满?”

        一个小孩靠在墙边,一双圆润清澈的眼睛正直直地盯着她,这是个很漂亮很清秀的小孩,在男女第二性征没发育成熟之前,小孩呈现出雌雄莫辨的特质,但这样漂亮的小孩,在刻板印象中,长大后应该是个柔弱、纤细的——女孩。

        “茱莉亚,”他的声音清脆而尖细,“爸爸是不是问你,我和哥哥谁更好?”

        问两个孩子哪个better,是将孩子商业化、物质化的潜在表现。茱莉亚改变不了雇主已经腐朽了四十年的思维,但她不会让这样的糟粕影响到孩子。

        “他问了你们的表现,”茱莉亚蹲下,笑着回答,“我也如实说了,你们做的都很好,不相上下。”

        小孩却垂下眼,用英文说:“很遗憾,你应该回答哥哥更好。”

        八岁的孩子应该生气、嫉妒、喜悦、难过,他们懂得单一的情绪,而遗憾是更复杂的情绪,孩子很难全然理解它。

        茱莉亚轻声道:“为什么?”

        “因为,”小孩说,“爸爸需要哥哥比我优秀。”

        “我也希望哥哥比我优秀。”

        ————

        徐家二少爷是不错的头衔,剥夺他权力,赠与他自由。

        徐满满没有野心,没有欲望,他热爱散文、诗歌,也喜爱拳击和击剑,他不必和大哥似的,想学什么、爱学什么都得遵照父亲的期望。

        人有自我、超我、本我。

        在徐满满看来,大哥不仅没有自我,还被父亲定制的超我逼得已经全然不像个人了。自己作为次子,没有备受期待,表现得中庸即可,如此,活得自然快活。

        有舍必有得,徐满满从七岁就明白这个道理。

        父亲的期待并不是什么好东西,说点大逆不道的话,父亲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或者说这个坏东西并不算是个父亲。

        总而言之,为得到父母的注意力而参加竞赛获取奖状的事情,徐满满不会做。

        当他看到哥哥拿着竞赛一等奖兴高采烈地去找父亲,却被父亲一句“作为我的儿子,这是你应该的”轻飘飘踩在脚底。

        徐满满便想,奖状上写的是哥哥的名字,又不是父亲的名字,表彰的是徐谦谦,又不是父亲。

        什么叫应该?

        自此,徐满满的奖状都是为了自己。

        徐满满的奖状是为了表彰他自己。

        徐满满曾和金茗在一起,也是为了他自己,远在知道这姓金的大小姐原来是自己大哥未来的联姻对象之前,也远在知道她给他戴了“绿帽子”,以后也会给自己大哥戴“绿帽子”之前。

        徐满满给简欢出头也是为了他自己,简欢是他部门的人,是他的财产,他护短。

        他厌屋及乌。

        他阴阳怪气。

        他我行我素。

        最招人仇恨的一点,便是他不屑于掩藏以上的任何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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