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5痴心妄想
帝姬殿下也会骂脏话吗？
会的。
尽管那张平日里时常带着温和微笑的脸，无论怎么看，都很难让人把她和脏话联想到一起，但这确实是事实。
只是不在人前说罢了。
倒不完全是因为身为帝姬的礼仪与修养，只是对于星缇纱而言，让她学会了说脏话这件事情的那些过去，并没有多么美妙。
毕竟那种眼睁睁看着山河沦丧，一次次失去同伴，用尽全力去与吸血鬼搏杀可在后者眼中也只不过是个恼人跳蚤的感觉，并没有多让人愿意回味。
她无法阻挡血族铁蹄踏碎她所深爱的祖国，那种带着嘲讽笑容的咒骂再脏，也不过是丧家母犬的哀嚎罢了。
椎心泣血，悲戚而可笑。
毕竟她靠着贵族和皇族拯救世界的想法，本身就是痴心妄想罢了。
也正因如此，当她意识到歌秋罗究竟在过去的两百年间，因为那些无谓的内耗而造成的历史断代导致了多么大的损失的时候，才会在萝丝面前一句脏话脱口而出。
大抵是想到了那句“无害的神像”，星缇纱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歌秋罗的皇族贵族与教会，将星沙奉为圣女供奉在神殿之上。然后他们用这圣女的名义争权夺利，在自相残杀间将星沙为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类带来的创造的一切消磨殆尽。
歌秋罗帝国的国名，本是歌秋罗语中“人类互助避难所”的简写。可当此刻星缇纱面对着这些能有口饭吃不被饿死就对她感恩戴德，因为她所展现的基础医学常识就对她完全信任的工人们，她只觉得讽刺。
还是第一次……连嘲讽的笑都很难露出来了。
窗外的夕阳在渐渐渲染上天空的暮色中西沉。在橘红色的余晖里，星缇纱将今天萝丝戴着假发跑了好几家店才买到的晚熟橘子放回桌子上，站起身把椅子推回了桌子下。
“帝……帝姬殿下？”
已经醒了的梨安娜脆生生地叫了星缇纱。
大抵是觉得自己此时还不回去工作是在偷懒，梨安娜苍白发青的嘴唇微张却欲言又止。
看着帝姬走过来，梨安娜想要起身却被前者按了回去。
“你别动，小心又着凉。”星缇纱蹲下身，将被子给梨安娜拉了上来，“好不容易给你配的型输了血，别一会又血崩了。”
“可、可是帝姬，咱……”
“大圣女不会怪你的。”
仿佛是能够看透对方的心思，星缇纱温和地安抚道。
“大圣女之所以建立歌秋罗，就是为了庇护同为人类的同胞。她不会因为你生着病躺一会而生气的。”
“可是……”
梨安娜还想说什么，但那低垂着干枯双眼避开星缇纱的视线躲闪片刻，最终没有继续说下去。
毕竟与皇族争论本身一样是大不敬的罪行，而来自神明之地，建立了歌秋罗庇护万民的大圣女，更不是她梨安娜有胆子议论的。
幸而此时帝姬就站起身走到另一边去看同为伤员的克尼塔的情况，梨安娜得以稍稍松了口气。
可她不知道其实帝姬殿下也在此时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大抵是昨夜的暴雪里，因为着凉而再次血崩昏迷的梨安娜，并没有看到帝姬殿下亲自为了给她验血型输血而一夜未眠的惊悚景象。此刻的梨安娜尽管紧张，却并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表现。
否则星缇纱大概是来不及拦住她站起来三拜九叩的。
帝姬的命令自然是无法违抗的，梨安娜只得乖乖地躺在地铺上——尽管自己一介平民在帝姬面前躺着这种大不敬的行为让她如芒在背。
自然，一睁眼看见帝姬殿下在用手摸自己额头的克尼塔，吓得差点蹦起来原地给星缇纱表演一个连环磕响头。
毕竟即使已经亲眼见过两次类似的场景，可发生在自己身上与看见的冲击力终究不是一个概念的。
奈何星缇纱早有预料，一把按住之后对着他再次施展了与方才安抚梨安娜差不多的话术，才算制止住他。
“挺有活力，看来很快会恢复的。”手背传来的触感并不烫，星缇纱放下手，“没发烧——对了，梨安娜是姑娘，你一个半大小伙子和她躺一间屋怪不方便的。一会儿吃了晚饭喝了药之后你收拾收拾，去隔壁休息。”
克尼塔忙不迭地答应，就要起身穿衣服。可这一动就扯到了他手臂上的伤口，顿时给他疼的一个激灵——可又不能对着帝姬殿下呲牙咧嘴，登时给他憋得脸色发青。
令他庆幸的是，恰好此时临时医务室的门被敲响。一个顶着卷曲红毛的脑袋探了进来，叫走了帝姬殿下才算是解救了他。
帝姬说着“你现在先别过去”就出了医务室。
“那啥，你实验做好了没？”
“什么实验？”萝丝这没头没脑的问题问得星缇纱摸不着头脑，被前者拉到角落里的她想了想，“你说青霉素？”
“对啊。”萝丝点点头，一脸理所应当。
弄得星缇纱一瞬间竟然无语凝噎，最后只得对着萝丝露出个“你开心就好”的微笑。
“我亲爱的达瓦里氏，青霉素青霉素最少得有霉吧？你今天中午刚买的橘子现在就问我，你是打算让我给你把它变发霉吗？”
“你还会这技能？牛逼啊！”
萝丝闻言那是立马来了兴致——要不是这里是矿场宿舍外而不是两人的宿舍内，她搞不好已经对着星缇纱摇着小旗在那“变一个变一个”的拱火了。
是的，星缇纱肯定萝丝做的出来——这家伙就是干这个的。
“我不会！别在这痴心妄想了，要青霉素除了得等橘子发霉还得至少培育两三代霉菌，再加上几次动物实验——再加上这中间因为咱们现有条件下做不到无菌操作，有可能导致样本污染收集失败，今年年底之前能搞出来就不错了！”
“切，害我白高兴。”然而说完这家伙，萝丝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那你今天早上又说这个星期就待在这把青霉素弄出来？发烧那个等着用。”
“我说了吗？”星缇纱看着萝丝，“我的意思是现在没办法从外面请医生，那几个伤病员我得留在这看着免得出事。顺便在这个星期看看能不能按照那个步骤图烧它一炉水泥——至于青霉素，是顺便用这个时间开始实验。毕竟在帝姬和侯爵小姐的学校宿舍出现烂橘子这种事情，怎么想都不合理吧？”
当然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因素——在有借口溜号的情况下，星缇纱是绝对不会想和雪蜜儿待在同一个空间里的。
看见她都觉得脖子好痛！
“怪不得今天早上你让我顺便买药——可是既然这样，那你今早上干嘛不说清楚？再说了咱们又不是摸着石头过河，手上有大圣女留的资料为啥还要做这么多重复工作？”
“我那是昨晚上没睡觉今早上头疼——你不也一样？”星缇纱环抱双臂，“青霉素并不会单一地生长，就拿经常和它一起出现的展青霉素来说——这个东西听起来和青霉素很像，但却是有毒性的。想要得到纯度较高的青霉素并确保安全，就必须多次实验。”
“好吧，你有道理。”萝丝耸耸肩，假装不在意地试图掩盖自己的尴尬——她的确是知道这些的，可之前误解了星缇纱语义之后，她以为星缇纱有什么多快好省的办法。
毕竟与被后者用手机拉上贼船的她不同，星缇纱是真正亲眼目睹过那个盛世那片热土的——尽管只有那么只言片语的冰山一角，可对于自小被教育着信仰大圣女、长大后更是看到了那手机中华夏国建国七十周年大阅兵的萝丝而言，那个异世界所代表的早已不仅仅是信仰。
那是打破宿命的希望之光。
可星缇纱所说的确实没错——大圣女也说过多快好省等同做梦，她们目前要面对的就是这个要啥啥没有的帝国，想要更好的条件？只能靠自己。
否则也用不着她们俩苦哈哈地捂着资料，自己招人动手搞基建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之后，星缇纱让萝丝进去把那几个橘子和木箱里的玻璃器皿，都先拿到昨日星缇纱与莉娃交谈的那间简易办公室里放着。而她自己则是按了按因为疲倦不堪而胀痛的太阳穴，深吸一口气往不远处那间宿舍走去。
笃笃笃。
敲门声在傍晚不远处饭堂女人们洗菜刷锅的喧闹里响起，可屋里却没有人回应。星缇纱等了等又敲了几下，依旧没有人来开门。
怎么回事？
星缇纱微微皱起眉，说着“我先进来了”便打开了木门快步走了进去。却只见地铺上的少年在睡梦中紧紧皱着眉，脸色因为高烧而异常地潮红。
好烫。
异常的体温将星缇纱惊的手都往回缩了一下，蹲在地铺旁边的她立马俯下身拍了拍温斯基的脸：“喂，醒醒！温斯基，醒一醒！”
少年并没有回答，星缇纱回头看了一眼门外——此时还没有到下工的时间，昨夜里暴风雪压塌了几间危房，加上此时帝姬和劳罗拉小姐都在，故而并没有人忙里偷闲混水摸鱼过来看热闹。
不过如果星缇纱不在，也并不会有谁偷懒。
矿场宿舍的建造，是由星缇纱大致做好布局后，让工人里有泥瓦匠经验的人毛遂自荐。这些人拿着帝姬殿下画的图纸，在帝姬的要求下经过商讨得出最终方案。
得益于大圣女当初的工作，帝国的泥瓦匠们还是看得懂阿拉伯数字的。
星缇纱将人手按照他们协商后各自的要求，分配给每一个工作单位，形成临时工作大组，并由带队的泥瓦匠负责管理。
管理权大部分下放给各个大组长，星缇纱只负责提出要求和时间限制以及最后验收。
由于此前已经和所以工人说过，十人工作小组工作打饭都必须一起行动，奖惩状况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连坐形式。
而此时星缇纱又在与这些泥瓦师傅交流的过程中，告诉他们他们是否能在这次的临时工作大组建设宿舍期间获得额外的奖金，就看他们对自己手下组员的管理能力——既不能让人偷懒，也更不能压榨工人以媚上。而且后者比前者更加严重，一经发现别说奖金，连基本薪资都会被扣。
当然，做得好的话，除了额外的奖金，还会得到在接下来的工作中，优先被选拔为自己原本所在工作小组组长的机会。
与帝姬殿下在一张桌子上交流图纸的殊荣，让好几个泥瓦匠差点没当场跪下对着东边磕头。甚至有人老泪纵横地在那自言自语，告慰已经离世的父母自己光宗耀祖了。
幸而有了之前的经验，这次星缇纱那是左冲右突恍如异世界球队的守门员，活生生没让一个人如愿地成功跪下去。
于是在这些对帝姬殿下感恩戴德的泥瓦师傅们的监管下，整个矿场的基础建设工作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星缇纱只需要偶尔看一下，别让这些大组长拿着鸡毛当令箭压榨劳动力就行了。
然而此时的门将星缇纱摸着温斯基的额头，咽了口唾沫，只觉得有些不妙。
这样烧下去要出人命。
大抵是身为逃奴的温斯基在路上时时刻刻紧绷着神经，处于应激状态下的身体强行将所有隐患掩盖起来，撑着他一路长途跋涉。
而一旦放松一点，所以这些长年累月或是长途跋涉造成的损伤，就全部暴露并反扑上来了。
可此时叫医生显然不现实。
光是因为他脖子上绷带下这块疤，就不能贸然让医生检查身体。
星缇纱吞了口唾沫，先是用魔法凝结出几个金属条和金属薄片，分别给少年夹在腋下放在额头上。紧接着把他的被子掀开一点，抓出他的手臂开始诊脉。
好虚……
虚而乱的脉搏因为虚寒化火而跳的异常的快，星缇纱知道此时如果不退烧恐，怕人扛不了多久就得没。可这样虚弱的身体，假如强行用药发汗同样无异于催命！
可如果什么都不做……
星缇纱握紧拳头站了起来，此时没有时间给她想这么多，先将温度降下去才能接着考虑出汗的问题——那收汗吊命的同样是个大圣女留下来资料里华夏国古代的方子，尽管之前让萝丝照着买了药以防万一可星缇纱从来没用过，但此时也只有这么个方法了。
但愿星沙给的资料能救你的命。
星缇纱当即站起身，可她刚迈步要离开，就被一只手拽着裙摆拉得摔了一跤。
“你……”
从地上爬起来的星缇纱灰也顾不上拍，可一回头却看见温斯基根本没有醒。
“妈……别走……”
高烧不醒的少年，沙哑虚弱地发出了梦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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