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酒楼
她想追去,却因身后痛吟放弃追赶。
收回挽青剑走到小道士面前,随口关怀问道:“你怎么样,还能起来么?”
小道士费力撑坐着,嘴唇发白柔弱扶柳,摇头。
“这里不安全,我带你离开吧。”
密林多茂树,妖灵横行,那双芊芊素手柔弱无骨,阳光下泛着光,竟有种安全可靠的感觉。
小道士缓缓抬起沾血手掌,却改为抓住手腕,面上那驼绯红究竟是害羞而生,还是沾了血色,无法分辨。
“晚辈池屿,多谢上仙搭救。”
“日行善事乃吾本分,倒是你,”龙绾绾意味深长地上下打量一番,啧声感叹:“心善仁慈也得用对地方。”
伤口处仍在渗血,龙绾绾从怀中掏出一瓶药:“这个给你,涂上不过半日伤口便可恢复。”
“多谢上仙!”池屿伸手接过,毫不谦让。
将他带出这片密林,不远处海流上有几位船家,想来此处已安全,龙绾绾拜别:“既然此处已经安全,那就告辞了。”
“等下,”池屿急急拉住衣袖,“我本已修成小筑,奈何仙门四散无处可去,本想去昆仑山拜学,可这一路遇到太多危险,上仙心善仙法高,可否带我一程?”
“昆仑山?”龙绾绾寻着太阳辨别方向,指了指前方河流,“这是往西去,跟你不同路。”
“同路的,我早已规划好路线,经过香洲地界再翻过五座山,跨过启明湖便可达。”
人间的地方龙绾绾没去过,对他所说的路线验证不了真假。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谨记先前所受的罪,对萍水相逢救下的陌生人,只到此便足矣,龙绾绾婉拒道:“我只是办点事,去不了那么远。”
“没关系,能带到哪里就是哪里。”
龙绾绾只想尽快完成师尊嘱托,回九重天觅得仙职,“你以后别到这种危险的地方就不会有事了。”
不知是方才伤得太重,还是池屿修为过低,只见他咳出一口血来,头晕目眩摇摇晃晃,高瘦挺拔的身躯如山倒,龙绾绾心软接住昏迷的人。
她并非铁石心肠,只能安慰自己这是在行善了。
停靠在岸边的船家看到满身带血的池屿,目瞪口呆愣住,想要问出口的话戛然而止。
龙绾绾招手喊道:“船家,能否帮我抬一下。”
额抬什么?病人还是尸体?
管他呢,跑吧!
看着那一溜烟用上全部力气逃跑的船家,龙绾绾很是尴尬,又审视了遍衣着,狐疑自己究竟有什么可怕。
一连等了几个船家都是如此,烈日曝晒,龙绾绾额头布满细汗,而地上躺着的池屿依旧昏迷。
躲在芦苇荡洗完衣裳,等了许久的妇人见他们二人除了等船再无别的举止,便大着胆子挪出来。
“姑娘,你还是为朋友换身干净衣裳吧,他这模样恐怕只有水鬼敢载咯。”
池屿一身绀紫色道袍早被鲜血浸成暗红色,半张面孔都是血迹,乍看确实有些瘆人。
一语道醒梦中人啊,龙绾绾留意到妇人竹篓中的衣物,“你能借我一件么,”想到这么要东西太过唐突,便拔下头上玉簪,“我用这个来换可以么?”
妇人不敢上前,伸头探看,见那玉簪通体白玉很是昂贵,一件旧衣怎能跟玉簪相比,欲要拒绝,难舍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错过就再也遇不到这种冤大头了。
“你真要跟我换?”
龙绾绾诚意十足地点点头。
“那你等我回家拿,这些都是刚洗好的,还湿着呢。”妇人转身便要跑回家。
“不用了,这些就可以。”
见龙绾绾心意已决,妇人把竹篓放下,在围裙上蹭了蹭湿漉漉的手,“真要给我啊?”
龙绾绾把玉簪塞到妇人手中,生怕她拒绝了。
妇人乐得合不拢嘴,怕龙绾绾再变卦,一溜烟跑了。
龙绾绾扒了件尺寸宽大的男衣,在手上抖了抖,一眨眼湿衣变干,又废了好大力把池屿身上的外衣脱去,套上干净的衣服。
捻指勾出一缕清水,把他脸上的血迹清洗干净后,等到下一艘船到来,成功登上。
刚步入船舱,船家就来询问:“姑娘要去何处?”
“晋泽县,永乐镇。”
船家愁眉不展劝说:“那个地方早就被洪水冲垮了,姑娘还是别去了,危险不说,连口饭都吃不上呢。”
这些龙绾绾当然知道,“船家,你的船到哪里?”
船家:“额,津庄镇。”
“那津庄镇离永乐镇有多远?”
船家瞧她玉软花柔生的美丽,偏生执意要去那个地方,似懂非懂猜测道:“姑娘是去寻亲人的吧?”
龙绾绾点头应对。
“若姑娘着急,快马加鞭约莫需要两日两夜,”担忧地看了眼床上昏迷的男子,“不过我建议你雇辆马车,这样在路上还能有个歇息,停停赶赶五日即可。”
龙绾绾想到等船靠了岸,只需问明方向,腾云仙术应很快便可到达永乐镇,心中有了主意计划好后,谢过船家说要休息。
水患夺去永乐镇不少百姓性命,船家似是想到最差的结果,长吁短叹乱世佳人的命运。
待人走后龙绾绾关上门,打开窗户欣赏落日。
夜渐深,茫茫海上升起一轮明月。
池屿依旧昏迷,龙绾绾伸出手指探到微弱气息,不由松了口气。
想到在密林中发生的事,应是那虎妖见池屿周身有些灵气,与凡人不同,一时动了贪念。
修仙者体质强健,没想到这人睡到现在都不见醒。
骨节分明的拳头上,有捶打虎妖留下的伤痕,伤口结痂的模样勾起往事,胸口似有百道枷锁缠绕,拖她坠入那段灰暗的过往。
千年前,龙绾绾撞倒南天门被天兵压到剐龙台行刑,恰巧路过的执明神君楚尧以收坐骑为由保下一命。
虽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她需在千年内护主人安危,助主人阵阵有功方可解脱。
在第一个百年时,他们被卷入凶灵困境,首次上阵她没有经验。
楚尧下令,她只能拼尽全力与恶灵展开厮斗,只为恪守部下应尽的职责。
被恶灵团团围住后,她动弹不得,楚尧出手击退其余恶灵,解决完一切以为会得他解救,却只换来冷眼鄙夷。
“你这么弱,本神君保你何用。”
她奋力挣扎,用尽全部力量终于脱困,本以为会得到主人褒奖,不成想她挣脱时撞倒山岩,更多恶灵破阵而出。
楚尧把她撇下,说这是她种下的恶果,要她自己承担。
龙绾绾独留原地,任凭恶灵撕裂,伤口遍布全身,承担过错的惩罚。
奄奄一息时,那群恶灵似乎是被她的毅力征服,放过她转身朝着将要逃出凶灵困境的楚尧而去。
秉承一颗护主衷心,化为龙身帮楚尧挡下危险,也正是那次,她断了龙角。
以为这件事后会被遗弃,重新躺回剐龙台,哪知楚尧并未抛弃她,甚至还为她求来天界最珍贵的蝉灵丹。
“青龙,你即为本神君坐骑,恪尽职守拿命护主便是你的职责,这次你做的很对,为了奖励你,本神君特求太上老君赐丹为你疗伤。”
她每次出战都拼尽全力,以为千年后会回到东海,直到三百年前的意外,一切都变了。
翌日清晨,床榻上的池屿竟然一整晚都没换姿势,龙绾绾踱步到床侧,昨日刚换的那件干净灰白衣服上已沾了不少血迹,她这才怪自己大意。
想起他们离开密林时龙绾绾急于赶路,池屿直言自己没事一直跟在身后,并没有用她给的药。
“我这都是为了救你,不是轻薄,你知道了可别怪罪我。”从身上摸出药瓶,龙绾绾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扒开里衣,原本细嫩的皮肤尽是湿润的红。
沾湿手巾把血迹擦去,衣衫下紧实的体格有些惊艳,不知为何就浮现小道士修仙没一日松懈的画面。
来不及多想,上身和肩膀上那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触目惊心,龙绾绾把药粉撒在伤口处,简单包扎了下就帮他穿上衣裳。
衣衫褴褛面容憔悴依旧俊容脱凡,果然好看的人不需要外物装饰。
仿佛干了件多么重的活儿,龙绾绾用袖口擦去额头汗珠。
门被敲响,接着那船家通告道:“姑娘,津庄镇到了。”
放眼望去,入目是街市繁华,临海边有渔家撒网和孩童嬉闹笑声,商客有去有往,不过半炷香原本空无的船只便上满了人。
龙绾绾被摊位上那些稀奇古怪的玩具吸引了目光,驻足在摊位旁好奇良久,尽管小商贩问了多次买不买,龙绾绾都是摇头应答。
经过人潮汹涌的街市,阵阵食香扑鼻,传言人间美食胜雀天宫无数,这叫龙绾绾怎能不好奇,当下转头进了悦喜酒楼。
被热情的店小二迎进门,龙绾绾翻了翻菜谱,道道肥肉厚酒破坏兴致。
合上菜谱按日常喜好点道:“给我上点清淡的吧,果子有什么就上什么。”
店小二被龙绾绾这一番操作弄得很是不乐,瞧她颈上戴着一颗明晃晃的夜明珠,本以为身份尊贵,不成想连贵一点的菜都不敢点。
隔壁富家公子见小娇娘只吃素菜饮果,跃跃欲试上前搭讪,都被她冷冷拒绝,还有一些人因为她的默不作声自觉没趣走开。
人间美食经过烹调改味确实比她以往吃得都美味,食欲满足后龙绾绾起身离去,被店小二堵上,“这位姑娘,你还没给钱呢。”
“钱?什么钱?”
见她懵懂装作无知的模样,店小二扯高了嗓音叱骂道:“我看你不是傻子,穿着也不像普通百姓,怎么还装糊涂吃霸王餐呢?”
在座食客听到这点动静都放下碗筷看起热闹,甚有几人议论,人传人那话竟愈来愈不堪。
她方才就发现酒楼中食客饱足,在桌上扔了几块铜板才离去,原来那就是钱。只怪自己下凡太着急,没来及先去找常往人间行走的二哥学习,“你说的钱我没带,我改日再来付你可行?”
店小二指着觊觎许久的夜明珠道:“没钱拿这个抵也成。”
龙绾绾捂着夜明珠,依依不舍拒绝:“这是二哥送的生辰礼物,不能给你。”
“那,那就没办法了,只能报官咯。”说罢店小二转身站在门口开始吆喝。
也有几个看热闹的人,在一旁为龙绾绾打抱不平:“这珍珠形状浑圆毫无瑕疵,乃难求难得价值连城的宝物,店小二居然用此物抵债,也太欺负人了。”
原来东海里的珍珠可在人间当钱使,龙绾绾握拳在背后,变出一颗白色珍珠,摊开手心问道:“换这个来抵可以么?”
店小二止住话音回头瞥了眼,见那掌心上的珍珠远远不如颈上的珍珠漂亮圆润,大小也比那颗小了八分,虽没有得逞但也算占了便宜。
斯国自从新帝王上位,更重女权女尊,若此事闹到衙门,问出来龙去脉恐怕他也难逃棍刑,不可索求过多见好就收,店小二伸手接过。
手伸到一半被突然出现的人捏住,只见面前挡着一俊俏高瘦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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